爸爸、媽媽、女僕和我
我因為撞見事務所老闆杜賓律師在調戲女秘書吉爾曼，而這個吉爾曼又跟我很好，
自然就遭到他的嫉恨。今天，他終於把我辭退了。
明天就是聖誕節，街上洋溢著節日的歡樂氣氛，家家戶戶都在忙著張燈結綵。我離
開了律師事務所，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躑躅著，一隻凍得半死不活的黑貓不知怎麼跳到了
我身上，打著哆嗦直往我懷裡鑽。我沒有心思去憐憫這個小東西，正想把黑貓丟開時，
一個金髮小姑娘跑來對我說：「先生，這貓是我的……」小女孩的模樣很好看，很逗人
喜愛。我把貓交給她，她卻粘粘糊糊地哭起來了。原來她迷了路找不到家。沒有辦法，
我只得抱住她，四處打聽她的住處。天已很晚，小姑娘叫肚子餓。我給她買了塊蛋糕。
在付款時，一個金髮女郎欣喜若狂地叫著「雪爾維！」向小女孩跑來。她一把抱住小女
孩不停地吻著。一看便知，這小女孩是她的。她向我表示感激時，我發現她是那樣漂亮，
接著我就送她倆回家去。沒想到她們竟和我住一幢樓里，她叫加特琳，住在六樓。
當我從門房太太那裡打聽到，加特琳還是一個姑娘時，激動得差點兒跳起來。原來
那小女孩是她姐姐的女兒。她姐姐死了，她是在承擔撫養孩子的任務。她還是個大學生
吶。只是她現在還沒有個工作，又要撫養一個孩子，真是夠艱難的。
我似乎已經愛上了加特琳。因被解僱而引起的壞心情，一下煙消雲散。以往每年的
聖誕之夜我都是和朋友們一起度過的，現在我卻不想離開家，離開這幢大樓。我要想辦
法和加特琳在一起。
在這所公寓里，我們家的生活狀況不好也不壞，還能湊合過上中等生活。爸爸在女
子中學教自然科學，是個稱職的教員。媽媽和爸爸是大學的同學，她是外文系的學生；
和爸爸結婚後，除了操持家務外，還常常翻譯一些英美小說。我原來每個月也有三萬法
郎的收入，這在我們家的經濟總收入中，也是可觀的一筆。只是爸爸媽媽還不知道我現
在已經被解僱了。
我向媽媽要來鑰匙進了儲藏室，尋出那隻放小玩意兒的舊箱子，在裡面搜尋送人的
禮物。這時，一個小精靈輕手輕腳地溜了進來。我一看是雪爾維。她光著一雙腳，穿一
身白睡衣，好奇地張著一雙大眼睛。我高興地把箱子里的小玩意兒一件件拿出來送給她，
心裡卻巴望加特琳也能出現在我的面前。不一會兒，加特琳果然也來了。我們都像孩子
似的，在這小天地里無拘無束地歡笑。直到雪爾維倦了，我們才把她抱進加特琳的屋子。
在加持琳的屋裡，我和她坐在床邊又聊了一會兒。我知道她現在是靠幫人繡花邊、補襪
子、糊糖果袋掙錢，不過她還是希望能教書。我深為她這種含辛茹苦的精神所感動，忘
情地握住了她纖細的手，答應一定幫她的忙。
媽媽還在不亦樂乎地忙著做聖餐。十年來，我第一次在家和爸爸媽媽共進聖餐，這
使他們非常高興。進餐前，我們互贈了聖誕禮物。真是好事兒一起來了！媽媽告訴我，
對面馬路的肉店老闆娘來請我去教她兒子拉丁文。我正愁謀不到新的職業，現在卻有了
送上門的飯碗。不過，我還是不能把失去律師事務所工作的事告訴他們，免得他們不愉
快。
第二天，我興高采烈地去買了一束紫羅蘭，然後去敲加特琳的家門，可是半天沒敲
開。鄰居告訴我，加特琳帶著雪爾維到鄉下過節去了，昨天晚上，加特琳並沒有告訴我，
這使我很難受，頓覺失去了陽光……
我開始去為肉店老闆娘格洛里歐太太的兒子上課。這位格洛里歐太太胖得像個圓桶，
卻很會賣弄風騷。我不知她對我打什麼主意？一到她家，她就為我準備了豐富的食物。
我給她兒子才上了二十分鐘的課，她就借口不要讓孩子負擔太重，叫兒子出去玩了。而
她卻和我套起近乎來。「啊，勞貝先生，要是你知道我渴望的是……」說著，她把手放
在我的膝蓋上，呵，真嚇人！可我不想使她難堪，只是禮貌地把椅子向後挪了挪。
我心裡時刻念著加特琳，記住答應幫她尋找工作的許諾。一天，我故意向格洛里歐
太太提出她兒子應該上英文課的建議。格洛里歐太太以為是我自己想教授英文，十分樂
意地接受了我的建議。當我告訴她是請加特琳來任教時，她雖一肚子妒火，已不好意思
收回成命了。但為了避免我和美麗的加特琳有太多的見面機會，她把教拉丁文的時間盡
量跟教英文的時間隔開很遠。
但是在有情人面前，沒有突不破的障礙。為了和加特琳見面，我寧願冒著寒冷在門
外等候她的到來。只要格洛里歐太太不在家，我們就會盡情地聊上半天。有一次，終於
被格洛里歐太太撞見了。看見我們親熱無比的模樣，她氣得渾身發抖。既然她在我身上
達不到目的，於是把我和加特琳都打發了。
倒霉的事接踵而來，一天我去陪加特琳看電影，我一個朋友到我家做客，無意間把
我被事務所辭退的事泄露了出來，把爸爸媽媽氣得不輕。
我開始為尋找工作奔波了一段時間，可怎麼也找不到稱心如意的事可干。最後，我
在家裡開設起了「勞貝·朗格洛瓦法律事務所」。辦公室設在我的卧室里，門口釘上了
大銅牌，可是第一天就不順利。律師協會的代表來找茬兒，說我的辦公室不整潔。於是
我把沙發床搬了出去。接著，我的一個債主勞倫先生又上門來索債。我才第一天開張，
一個主顧還沒接到，哪來的錢還債？好在勞倫先生正和他妻子鬧離婚，我向他攬下了這
個生意。就這樣，我的債主成了我的第一個主顧。
真想不到，我的事務所會越辦越興旺起來。因為忙，我和加特琳的見面也少了。誰
知有一天，我竟在我家裡見到了加特琳。媽媽還向我介紹說，她是新來的女僕。笑得我
差點把喝到嘴裡的湯水噴出來。原來，為了和我常常見面，也為了贏得我父母的好感，
加特琳就打進我家裡來了。果然沒幾天，她就得到了爸爸媽媽的信任，成了我家不可缺
少的一員。細心的媽媽還窺察出了我倆的秘密。為了證實這點，媽媽發揮了喜劇演員的
才幹。她故意告訴加特琳，說我已經和一位名叫克勞婷的漂亮姑娘定了婚，並說那姑娘
很有錢。惹得加特琳抑制不住地當場哭了起來。媽媽也確實喜歡加特琳，當她知道加特
琳是在真心愛我時，便向加特琳坦白了自己的謊言。加特琳這才破涕為笑。
我媽媽很有表演的天賦，直到現在仍沒放棄對戲劇的愛好。最近，她和朋友正在排
演《茶花女》，媽媽在裡面擔任了主角。這天，她們要在朋友家演出。媽媽請爸爸一起
去看，爸爸卻一口拒絕了。原來，自從加特琳到我家後，爸爸竟激發出小夥子般的熱情，
對加特琳感起興趣來。我和媽媽一走，他就大膽地抓住了加特琳的手，向她表露了愛慕
之情，嚇得加特琳像捉迷藏似的在屋裡直轉。當加特琳告訴爸爸，她已經和我相愛時，
爸爸頓時像遭了霜打似的蔫了。他終於悟出自己的行為已經跟年齡很不相稱了。
第二天，加特琳感到自尊心被爸爸傷害，她決定離開我家回到鄉下去。爸爸因為做
了對不起媽媽和我的事，也顯得十分頹然，他連早點都沒吃就上班去了。後來，媽媽在
他房間里見到了一封信。信中，爸爸向媽媽和我做了痛心的懺悔。我和媽媽都原諒了爸
爸。我害怕爸爸會因此發生意外，立即到他學校去看看。
此時，爸爸在課堂上正遭到一批調皮的女學生的捉弄。她們事先在黑板上塗了什麼
東西，使粉筆怎麼也寫不出字來，於是她們就乘機起鬨，氣得爸爸手足無措，最後走出
了教室。看著這一幕，我揪心似的痛苦不已。我衝進教室去，用我過去做學生時的惡作
劇如何氣死了一個教員來現身說法，希望她們要尊重人，要愛人。我對她們說：「你們
的教員，是我的父親，但同時也是你們的父親。因為自從亞當和夏娃以來，我們人類本
應是一家人。雖然我的父親也有弱點和缺點，但他愛你們……你們忍心用你們的惡作劇
來殺死他嗎？」學生們被我說感動了，紛紛低下頭去。這時，我瞥見窗外的爸爸也在老
淚縱橫地看著我。
我們和解了，並決定到鄉下去看望我們的「女僕」——加特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