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一聲長鳴,列車噴著蒸汽駛進了密爾福車站。正在車站旁的小吃店裡候車
的旅客紛紛向站台走去。在小吃店裡默坐了許久的勞拉和阿歷克,此刻不能不分手了。
他們似乎有許多話要傾訴,卻又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們的眼睛裡分明充滿了依戀不舍
的神情,卻又都裝出輕鬆的樣子。他們本都想作一次熱烈的吻別,但卻都克制著不肯朝
前邁進一步。在這默默的凝視中,他們的心在流血,在撕裂。
「勞拉!真想不到會在這兒見到你!」一個女人跑來,打破他倆之間的沉寂。這女
人是勞拉的朋友,一見面就滔滔不絕地和勞拉嘮起了家常,偶爾瞥一眼阿歷克,還大驚
小怪地在勞拉耳邊稱讚起阿歷克的風度長相來。阿歷克彬彬有禮地和這女人打了招呼。
火車要開動了,阿歷克該告辭了。他友好地和那女人握了握手,卻輕輕碰了下勞拉的肩,
然後向車站裡走去。
他走了,將永遠走出勞拉的生活了。她的女友還在跟她喋喋不休,使她不能隨他身
後再走幾步,只能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
女友似乎從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什麼,突然問道:「勞拉,你那位朋友叫什麼名字?」
勞拉沒有回答,更刺激了她的好奇心。「哎,他結婚了沒有?」「他已經有兩個孩子了。
他要帶著妻子和孩子到南非……」勞拉告訴女友,心裡卻希望她不是一個搬弄是非的女
人。「呵,真不可思議!」女友感嘆著。她們的火車也駛進站了。勞拉和女友一同上了
車。
「再見了,密爾福!我將儘力忘了你,忘掉在這兒得到的幸福,也忘掉與幸福結伴
而來的痛苦。」勞拉在心裡這樣說。突然,她在心裡堅決地反對著自己:「不,不!我
不要這樣!我記住在這兒的每一分鐘,永遠記住!直到我死……」
女友把勞拉送到了家門口,與她告別了。勞拉邁著沉重的雙腳進了自己的家,兒子
和女兒還沒有睡,撒嬌地和媽媽親熱了一陣。丈夫弗雷德仍像以往一樣坐在火爐旁邊玩
猜字謎。家中一切如舊。勞拉兩眼突然湧上熱淚,但很快地用手揉揉眼睛掩飾著。弗雷
德注意到妻子的異樣,溫和地詢問妻子有什麼心思或有什麼不愉快的事,勞拉不得不對
丈夫說了謊。他倆在火爐邊同坐了一會,又聽了一段音樂,以後就上床休息了。勞拉曾
覺得自己是一個幸福的女人,嫁了一個好丈夫,家境也不錯——從婚後直到幾個星期前,
她一直這樣認為。她自己也沒想到,作為兩個孩子的母親,自己還會跟別的男人戀愛起
來,更沒想到這種情感還會如此猛烈地衝擊自己。
勞拉是幾星期前在密爾福車站旁的那家小吃店與阿歷克相識的。她每個星期四都要
去趟密爾福,到那裡或採購一些物品,或借還圖書,有興緻也去影院看場電影。這天也
是星期四。她和阿歷克都在小吃店裡喝茶等著火車。後來她出了小店向車站走去,不知
怎麼眼睛裡吹進了一粒小煤屑,自己弄了半天也沒弄出來。她只好返回小吃店想搞點清
水沖洗一下。結果煤屑還是留在眼裡。這時阿歷克走過來,他告訴勞拉自己是個醫生,
願意幫她瞧瞧。果然阿歷克毫不費力地用手帕把煤屑沾了出來。勞拉道了謝就去車站上
車了。他們的關係就是這樣開始的。
第二個星期四,勞拉照例去了密爾福。沒想到在街上又與阿歷克邂逅相遇。不過他
們只是寒暄了幾句就匆匆分手了。以後她又去看了場電影。本來她打算替丈夫買一件生
日禮物,可是影片長得要命,等散了場已經時候不早了。她是跑著去火車站的。回家去
的火車已經在噴著蒸汽,馬上就要開動。這時,勞拉的腦子裡突然閃出了一個念頭:他
會不會也在這車上?她還朝經過的車廂張望過。不過,事後勞拉也對自己有這樣的念頭
感到奇怪。
又一個星期四到了。這次她下決心為丈夫買回那隻帶氣壓計和日曆的旅行鍾,儘管
它價錢不低。到了密爾福,她徑直去了鐘錶店。午飯的時候,她進了卡多麥餐館。不知
是命運的安排,還是命運的捉弄?她剛點了菜,阿歷克也走進了這家餐館。他們一下就
互相瞧見了,勞拉還發現他顯得很疲勞。又一次的見面,使他們都感到十分愉快,並一
起用了午餐。他們似乎是老熟人似的聊起天來,從各自的家庭談到自己的職業和愛好。
其實直到現在他們才知道對方的姓名。他們之所以有幾次巧遇,原來阿歷克也是每星期
四必來一次密爾福,因為他在密爾福醫院的一個同學每星期四要回倫敦度假,他是來幫
同學值班的。
吃完午飯,服務員以為他們是一起的,把帳記在了一塊。於是他們爭著付錢,推讓
了半天,只好分攤了,連小費也是分攤付的。飯後,勞拉有看電影的習慣,阿歷克也興
致勃勃,於是他們結伴去了帕拉蒂姆影院。
又要回家了。他們愉快地度過了一天,來到了車站。「你突然顯得年輕多了。」勞
拉對阿歷克說。「是嗎?」阿歷克有些激動,他問勞拉:「是什麼使得你說這話?」勞
拉慌亂了,趕緊把想說的話掩飾起來。阿歷克希望能有再見面的機會,勞拉卻裝得坦然
地邀請他到自己的家中來。阿歷克的車來了,他得趕到另一個站台去,只聽見他邊跑邊
向身後勞拉喊道:「下星期四!我等著你!」「不,我無論如何不……我……」勞拉拒
絕著,可顯得那樣無力!
回到家裡,還沒進門,勞拉就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厲害,臉上一陣陣發熱。她害怕自
己心裡的秘密會被人察覺出來。進了房間,她一下怔住了。兒子博比從學校回家,被一
輛汽車碰倒負了傷,醫生正在為他敷藥。勞拉的心一下顫抖起來,彷彿兒子的飛來橫禍
是對她的一種懲罰。醫生安慰她,說博比只是擦破點皮,沒幾天就會好的。這樣,勞拉
和丈夫都放下心了。他們像往常一樣,分坐在火爐的兩邊。勞拉打起毛線,丈夫玩他的
猜字謎。突然,勞拉向丈夫提起了白天的事。她一邊吞吞吐吐地說著,一邊注意地觀察
丈夫的反應。丈夫似聽非聽,不時插進其它的話。本來,勞拉覺得告訴丈夫可以心裡踏
實一些,不知弗雷德的態度使她失望,還是她忽然覺得說給他聽是多餘的。最後,她竟
神經質地大笑起來了。
星期四又到了。在密爾福,阿歷克沒有白等。勞拉還是來了。他們的似乎靠得更近
了,都感覺到自己在等待著什麼。「你知道嗎?我愛上了你。」在公園划船時,阿歷克
向勞拉表白。可是勞拉哭了。「我們已經沒有相愛的自由。現在就理智些,還來得
及……」結果,他們的理智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他們熱烈地擁抱,熱烈地親吻。
勞拉感到瘋狂般的幸福,再不為此而臉紅,為此感到羞恥了。
阿歷克有他同學房間的鑰匙。他同學不在,阿歷克自然是可以啟用這房間的。在和
勞拉分手前,阿歷克請她去這屋子坐一會兒。勞拉還是怕,她拒絕了。阿歷克把她送到
車站,獨自返回來。可是,勞拉上了火車,就在開車的一剎那,她又突然不顧一切地跳
下車來,冒著大雨瘋狂地跑回了那個住所。阿歷克又驚又喜。「親愛的,我想都不敢想
你會再回來。」他溫柔地為她除下帽子和圍巾,熱烈地抱她,吻她。勞拉還是無心久留。
這時,門上的鎖突然響了。兩人緊張地跳起來,他趕緊幫她從後門溜了出去。原來,阿
歷克的同學因病提前回來了。
這打擊太大了!勞拉在雨中奔跑著,精神幾乎崩潰。阿歷克也在到處尋找勞拉。最
後他們在小吃店裡相逢。他們沉默了,都感覺到這愛的代價也許太高了。勞拉希望他什
么都別說,並請他離開自己。阿歷克則表白,他將永遠愛她。他還告訴她,他將離開英
國,到在南非的弟弟那兒去。分手時,阿歷克請求勞拉在下一個星期四再見一次面。
他們踐約了……阿歷克只是在她肩頭輕輕碰了一下,跳上火車,永遠在她的生活中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