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這地方還沒有通汽車。」
隨著一個中年男子淳厚的話音,畫面上出現一條鄉間小道。幽靜的路上傳來一陣清
脆的馬蹄聲,一輛馬車由遠而近。車上坐著兩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其中一個就是童年時
代的中年男子,他那時的綽號叫「獅子」。「獅子」身邊的孩子是「獅子」的遠房兄弟
艾姆莊園的小少爺。「獅子」早年喪父、家道貧寒,他這次遠道而來,是受了艾姆莊園
的邀請,來這遠房親戚家陪伴小少爺度暑假的。
馬車在一幢豪華的宅邸前停下。「獅子」在這裡遇到了終身難忘的故事。
傍晚,「獅子」和小少爺在草坪上追逐打鬧,離他們不遠的樹蔭下的吊床里躺著小
少爺的姐姐瑪麗,她旁邊是青年公爵喬斯先生,此刻他正在給瑪麗朗讀一篇迷人的愛情
小說。瑪麗的母親公爵夫人倚在躺椅上,朝這對青年投去讚賞的目光。瑪麗小姐彷彿沉
陷在另一種境地,也許是愛情小說里的境地吧。
她美麗、端莊、宛如一位超凡的天使。
瑪麗小姐見「獅子」聰明、伶俐,十分喜愛,特地帶「獅子」冒著炎熱的太陽,前
往城裡為「獅子」買夏裝。
從城裡回來,「獅子」穿起了瑪麗買的新裝。那是一套綠色童裝,顏色同郵差穿的
服裝顏色差不多。對這種別緻而古怪的顏色,家人和他們家的常客交口議論。而公爵夫
人卻把女兒叫到一邊,問:「你去城裡找什麼人沒有?」「沒有,媽媽。你不信,問
『獅子』。」
不久,「獅子」跟小少爺、喬先生、瑪麗和她的女友丹小姐來到碧波蕩漾的湖邊。
喬先生見黑色農莊主傑森在瑪麗家的領地里游泳,露出輕蔑的神情,正要上前無禮驅趕,
被懂事的小少爺攔住。小少爺認為傑森雖不是貴族,但畢竟是他家的鄰居,應當以禮相
待。傑森的態度倒是十分謙和,答應再下一次水就離開。
「獅子」因為剛發過高燒、身子虛弱,不讓下水,當別人鑽到茅草叢裡更衣時,就
站在岸邊看傑森先生游泳。
傑森先生皮膚黝黑、體魄健壯,儘管他一舉一動頗注意分寸,但仍散透著粗獷的氣
息。他跳水的姿勢優美極了,令「獅子」羨慕不已。
小少爺患了傳染性紅疹,須同「獅子」隔離開來。沒了小夥伴,「獅子」只好同大
人們混在一起,否則太孤寂了。晚禱的鐘聲在空中回蕩。人們從教堂里出來。喬先生在
人群中找到「獅子」,要他帶信給瑪麗小姐。
翌日,「獅子」清晨起來,感到百無聊賴,無事可做,便獨自竄出莊園,悄悄闖入
另一家莊園。頑皮的「獅子」利索地爬上草垛,像坐滑梯一樣從頂端往下滑。不巧,他
碰著了草垛旁的一架碾草機。他的膝蓋被撞得鮮血淋漓,痛得直呻吟。這時,傑森先生
出現在他面前。不用說,這裡便是黑色農莊。
傑森忙抱他進屋裡,給他包紮好。為此,「獅子」很感激,想報答他。傑森沉思了
一下。
「替我帶封信給她,要在只有你和她兩個人的時候交給她,沒有旁人,行嗎?」
「獅子」回到莊園後,瑪麗為他小心地換藥扎繃帶。當瑪麗知道,「獅子」腳上這
條血跡斑斑的繃帶是傑森的手絹,便細心地洗乾淨血跡,珍藏起來。她的這些動作使
「獅子」猛地記起自己的使命,忙掏出傑森的信。瑪麗接過信一看,臉上立刻現出異樣
的神情。
「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她微微顫抖地叮囑。隨後,讓「獅子」傳遞她的複信。
一個寂靜的下午,瑪麗帶「獅子」前往花房參觀。一轉眼,「獅子」發現瑪麗不在
身邊,正當他站在草地上發獃,瑪麗從一個矮灌木叢中鑽出來。她站起身,理了理凌亂
的頭髮,臉上紅暈泛起,但顯得很快活。
當天黃昏,莊園里的人們如同往常一樣坐在樹下消磨時光。「獅子」坐在中間,聽
他們閑聊。喬先生對著「獅子」別有意味地說:「你穿這身綠衣服真像神的信使,可不
知為什麼,我讓你給瑪麗送的信,到現在不見迴音。」他這話分明是說給坐在旁邊的瑪
麗聽的。可是,瑪麗垂下眼瞼沉默不語,神色顯得黯淡無光。
一個晴朗的日子,原野上景色如畫,村民聚集在草地上比賽高爾夫球。球賽結束後,
村民們聚在農舍里祝賀傑森球打得棒,推他上台演唱。他走上台正擔心沒人為他伴奏。
瑪麗站起來,神態自若地走上去坐到鋼琴前彈起來。
「一雙明亮的眼睛,……」渾厚的歌聲隨著動人的旋律在農舍里回蕩。
「你生日那天,瑪麗要送你一件禮物,你猜猜是什麼?」小少爺告訴「獅子」說,
「一輛自行車!綠色的,瑪麗說,你是屬於綠色的。」
「獅子」聽了,知道他是嘲笑他像郵遞員,就生氣得把小少爺推倒在地,又撲上去
扭作一團。小少爺病癒不久,敵不過他,只好以透露另一條秘密為求饒的條件,「喬先
生要和瑪麗訂婚了。」
第二天,「獅子」來到瑪麗房中,心裡正在找一句適當的話來質問瑪麗,不料瑪麗
又要他送信給傑森。「獅子」不願意,瑪麗火了,說他忘恩負義。「獅子」二話沒說奪
過信就跑。
「那他怎麼辦?」「獅於」把信交到傑森手裡時問。「誰?」「喬先生。」「獅子」
答道,「他要與瑪麗訂婚了。」
「這,我知道。」傑森早有所料,沉吟了半晌,深深地嘆道,「我有什麼辦法?以
前,你未來這裡之前,瑪麗一直不快活,常常一個人偷偷地哭。只有和我在一起時,她
才快活。」
從往日的接觸中,「獅子」覺得傑森是個真正的男子漢,比喬先生強多了。
「獅子」望見喬先生獨自一人走進書房。他趕緊跟了進去。此時他心裡總感到瑪麗
的所作所為在背叛著誰,誰呢?是傑森先生還是喬先生?也許兩人都是,也許都不是。
對他來說真是個「謎」。他想從喬先生那裡得到一些什麼來,解開這個謎,——「一個
女人與兩個男人好,該怎麼看這個女人?」「女人是不應該受到譴責的……」喬先生不
加思索地回答,擺出一副紳士派頭。
這時,老公爵進來,他告訴大家,傑森要去服兵役。「獅子」從他話里聽出,當地
貴族企圖用徵兵把傑森排擠走。
次日,「獅子」在田間找到傑森。傑森在他面前竭力把去軍隊的事說得輕描淡寫。
但從他的憂鬱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對瑪麗的今後命運深為擔憂。「獅子」充滿同情地
問傑森,「有沒有信要我帶給瑪麗?」
「獅子」的生日這天早餐後,瑪麗在門口叫住「獅子」,把給傑森的回信塞給他。
「你們幹什麼?」他們身後傳來公爵夫人警覺的聲音。瑪麗膽顫心驚,竭力掩飾著:
「唔,我讓他給丹小姐送封信。」
公爵夫人不由分說地拖著「獅子」就走,來到一個老僕人面前,「把信拿出來。交
給他去送。」公爵夫人要「獅子」交出那封信,由老僕人給丹小姐送去。「獅子」下意
識地往後躲閃。「拿出來。」老夫人再次下命令,眼光咄咄逼人。「獅子」不敢再猶豫,
他把上下衣袋摸了一遍,攤開雙手說,信找不到了。
老夫人打發走了老僕人後慍怒地對「獅子」說:「我知道……你的信在哪兒?我完
全可以搜你的身。」
下午,天氣驟變,天空電閃雷鳴,下起傾盆大雨。人們聚在餐廳里分吃生日蛋糕。
「獅子」吹熄了蛋糕上閃閃的燭光,用刀切下一大塊,說要留給瑪麗。這下提醒了大家,
瑪麗去城裡給「獅子」買禮物到現在還沒回家。公爵夫人頓時坐立不安,立刻派出僕人
四處尋找。不一會兒,去丹小姐家和去進城的路上找的僕人回來稟報都沒見到瑪麗的影
子。其實,瑪麗進城給「獅子」買的生日禮物——一輛綠色自行車早已靜靜地擱在樓梯
邊的過道里。
聽說到處找不見瑪麗,圍著餐桌坐的全家人都顯得焦慮不安。公爵夫人的目光落到
了「獅子」的身上,她臉色煞白,站起身,顫顫巍巍地走到「獅子」跟前,拉起「獅子」
就走。她拉著「獅子」冒雨匆匆走到老屋花房裡。「獅子」掙扎著不肯進裡間,忿怒不
已的老夫人硬是推他進去。
他一抬頭立刻為眼前的情景怔住了。
在花房低矮的玻璃棚下面,傑森正摟著瑪麗躺在花叢中作愛。這對情人先是一驚,
爾後索性不顧一切地摟得更緊,沉湎在甜蜜的愛河之中……
光陰似流,一晃數十年過去了。
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艾姆莊園的宅邸面前。「獅子」從車裡鑽出來,如今,他已是個
高大魁梧、深沉穩重的中年人。迎接他的是白髮蒼蒼的瑪麗。瑪麗指給「獅子」看窗外
在花園草坪上散步的一少年,「我的孫子,你看他多像傑森。」「現在該讓他知道真相,
這一切你最清楚,該由你去向他說明……你為什麼不結婚,像你這樣的人應該結婚。」
「獅子」默然。
夕陽的金輝透過百葉窗,照射在瑪麗滿面皺紋的臉上,那張臉浮起少女的激情,
「當初,你來了,給我們帶來幸福和快樂,那是一段多麼美好的時光。」
坐車離開艾姆莊園的路上,「獅子」的耳邊縈繞著瑪麗的話語。
這一切遠了,而又那麼近,讓人激起無限感傷和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