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夏天,令人不安的世界經濟危機過去了。生活稍有穩定,人們便有了享受藝
術的渴望。這天,漢堡大戲院座無虛席,人們在如痴如醉地觀看前來巡迴演出的柏林劇
團上演的節目。著名演員朵娜·馬爾梯的表演剛一結束,全場就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在這瘋狂的熱浪中,唯有一人感到揪心似的難受。他就是漢堡大戲院的演員亨德利克·
霍夫根。此時,他躲在廁所里,死命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從劇場里傳出的巨大聲浪,
仍像炸雷一般使他感到頭昏目眩。論表演,亨德利克·霍夫根自譽天賦不淺,但卻從未
有過像朵娜·馬爾梯獲得的這份榮耀。因此,他嫉妒馬爾梯,怨恨自己缺少出人頭地的
機遇。
在漢堡大劇院經理為朵娜·馬爾梯女士一行舉行的宴會上,霍夫根引人注目的一番
表演,給馬爾梯女士留下了極好的印象。他在宴會開始後才出現在宴會廳,手捧一束鮮
花走進大廳,瀟洒從容地徑直走向馬爾梯,以優美而得體的姿勢向馬爾梯獻上了鮮花,
頓時把宴會的氣氛推向了高潮。為了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平時霍夫根一刻也不放鬆練
功。從宴會上出來,他就匆匆趕到了女朋友尤莉特的家中。尤莉特是個非常出色的舞蹈
演員,在她的幫助下,霍夫根掌握了紮實的基本功。尤莉特的父親是個德國人,母親則
是非洲一個種族頭人的女兒,所以她雖然生在漢堡,但卻有著非洲人的血緣。她的皮膚
黝黑,但很有光澤,並有一個漂亮的身材。在她悉心指導下,霍夫根能夠得心應手地完
成各種表演動作,向觀眾展示自己靈活而優美的形體。今天兩人一見面,又立即投入了
緊張的訓練。在尤莉特的口令下,霍夫根瘋狂般地跳躍、旋轉,每個動作都一絲不苟地
完成,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使出了力氣。直到兩人都大汗淋漓,才倒上床休息。面對為
自己流汗的尤莉特,霍夫根充滿了柔情。他一邊給多情的姑娘以撫愛,一邊暗暗發誓將
來有朝一日,一定要好好報答她。
時逢希特勒正摩拳擦掌準備登台。霍夫根雖對政治不感興趣,卻也在人民的反對聲
中作了一些姿態。他的口才極好,時常出席一些群眾集會發表鼓動性的演說;他還心血
來潮地編寫了一個劇本,並給劇中一個妓女起了個希特勒情婦的名字。在反對納粹的運
動中,他出了不小的風頭。但他根本無心於此,當在柏林的朵娜·馬爾梯向他發出邀請
信時,他像一陣風似的立即飛到了柏林。
那次宴會以後,馬爾梯對霍夫根一直難以忘懷。她這次邀請霍夫根到柏林參加《浮
士德》的演出,並讓他擔任魔鬼靡菲斯特這個角色。為了表示自己的激動和感激,霍夫
根一到柏林就給馬爾梯送去了鮮花。他懷著一鳴驚人的信心投入了緊張的排練。由於他
的天才和刻苦,終於獲得了成功。首場演出時,全場觀眾都為他惟妙惟肖地演活了魔鬼
靡菲斯特而傾倒。
霍夫根的成功,不僅使他贏得了榮譽,而且還使他贏得了一個出身於名門望族的姑
娘芭芭拉·布旅克納的愛情。芭芭拉是霍夫根的崇拜者,她通過劇團的一個女演員結識
了霍夫根,而她的出身和美貌也立即燃起了霍夫根的熱情。他倆情投意合,一經熱戀便
很快結合了。霍夫根真是時來運轉,他得了嬌妻,又得到了富有的岳父非常可觀的饋贈。
他有了自己的別墅,享受著舒適安逸的家庭生活。白天,丈夫陪伴妻子騎馬、繪畫、聽
音樂;夜晚,妻子常去劇院為丈夫的演出捧場。可惜的是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希特勒上
台了。芭芭拉一家對希特勒深惡痛絕,認為希特勒上台必將給德國帶來深重的災難。然
而沉醉於事業成功的霍夫根卻以為,只要自己不過問政治,就不會給自己帶來危機。他
拒絕了芭芭拉要他到國外去避難的建議,於是他倆分道揚鑣了。
不久,芭芭拉隨父母離開了德國。霍夫根留在國內,卻沒能如他想像的那樣繼續在
舞台上大顯身手。後來,他應邀去布拉格參加了一部影片的拍攝。在國外,他時時難忘
自己在舞台上的風姿,並惦念著自己的祖國。這時,仍在柏林劇院的女演員尼科萊特給
他來了封信,說希特勒上台後,國內形勢並不像人們所想像的那樣可怕,失業人數比以
前減少了,人們的生活也很安定,因此劇院大有發展,希望霍夫根趕緊回國大顯身手。
霍夫根實在忍受不住寂寞,決定啟程回國。回到柏林劇院,才知道這裡已發生了很
大的變化。原來與他格格不入的納粹分子漢斯,現在居然成了劇院的經理。由於霍夫根
昔日的舞颱風采,回來後倒也未受冷落,這使他得到了慰藉和滿足。一天,尼科萊特又
把他介紹給了普魯士州總理的夫人。這位夫人喜歡附庸風雅,還曾經是個二、三流的演
員,她很希望和霍夫根這樣的明星有同台演出的機會。當年,霍夫根抓住了馬爾梯女士,
才躋身為柏林劇界的名流,現在他也要牢牢抓住總理夫人,使自己再翻一次身。於是他
曲意逢迎總理夫人,很快贏得了她的好感,不久便成了總理夫婦家的座上客。
霍夫根終於如願以償了,他被突然任命為柏林劇院的經理。一向受人支配的霍夫根,
現在也可以支配別人了。他有了自己的辦公室,還有了女秘書。不過他也確實是個熱愛
舞台的藝術家,儘管有了顯赫的地位,他還決心不放棄自己的演出。在台上,他仍是一
個出色的戲劇明星;在台下,他現在已是一個出色的社會活動家,又開始春風得意起來。
他想到自己該重新有個家了,就決定向尼科萊特求婚。尼科萊特不但年輕漂亮,更為重
要的是她還是總理夫人的好友。
一天晚上,霍夫根從劇院回來的路上卻意外地碰上了一個人——他昔日的情人尤莉
特。真不知已經有多少年不見了,尤莉特還是那樣美麗,那樣楚楚動人。他倆欣喜若狂,
激動地抱在一起。過去,霍夫根不能好好報答尤莉特,只能給她以肉體的安慰。現在,
霍夫根有能力報答尤莉特了,而且尤莉特也迫切需要他的幫助。在漢堡,由於尤莉特的
母親不是純粹的德國人,她的黑皮膚遭到了人們的歧視。她沒有工作,生活十分艱難,
於是到柏林來找霍夫根。霍夫根聽了尤莉特的一番敘述,從床上爬起來感到後悔莫及。
他暗暗自責為什麼要迷戀昔日的舊情,去冒影響自己輝煌前途的風險。終於,他自食其
言,堅決地拋開了尤莉特,幾天後就與尼科萊特舉行了婚禮。證婚人是總理夫婦,州政
府還贈給了他們一幢別墅。
霍夫根想得到的,都得到了,不過他仍不忘卻自己的藝術生命。他早有扮演哈姆萊
特的夙願,現在他已做了劇院經理,就想實現這一願望,於是向州總理提出了排演這出
戲的建議。州總理十分賞識這一建議,因為世界輿論都在譴責希特勒政權毀滅文化,霍
夫根能夠排演莎士比亞的名劇,無疑是對公眾輿論的反擊。
《哈姆雷特》很快公演,霍夫根再次獲得了成功。在慶祝會上,州總理親自為霍夫
根授了榮譽勳章。舞會開始後,州總理卻突然把霍夫根帶到了奧林匹克運動場。「靡菲
斯特,到場地中心去!」下了車,州總理大聲地這樣命令著。霍夫根雖然對此十分費解,
但又不敢違抗,只得忐忑不安地朝運動場的場地中央走去。突然,運動場四周的燈塔上
亮起了一束束強烈的燈光,光柱像炮火似的向霍夫根射去,照得他睜不開眼睛。他用手
遮住雙眼,想逃出光柱的照射,可是怎麼也逃不出來。太陽燈緊緊地跟蹤著他,像一張
網把他死死地罩住了。這時,只聽見州總理髮出了瘋狂的笑聲,並高聲喊道:「靡菲斯
特,我們要在這裡演出一場偉大而壯觀的戲劇,這裡有十萬人的座位,是你十分理想的
舞台,施展出你的才華來吧!」
霍夫根卻像一條喪家之犬,在強烈的光柱下抱頭鼠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