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爛漫、稚氣未脫的特麗絲坦娜的母親死了。特麗絲坦娜成了孤兒,母親把女兒
託付給了老朋友唐羅普先生。
這位唐羅普先生曾經聲稱,自己總是站在弱者的一邊,而弱者始終是應當得到保護
的。只是一見到穿裙子的就要顯原形。在街上走著,要是遇著年輕的姑娘或者漂亮的女
人,總是要朝人家獻個殷勤或做個媚眼。現在,既然老朋友特麗絲坦娜的母親把女兒托
付給他,他也就義不容辭地承擔起保護人的責任了。
特麗絲坦娜是個天性溫順的姑娘。開始的時候,唐羅普把她關在家裡,一直不准她
上街。她就俯首貼耳地呆在家裡,整日幫助女傭做些家務。「特麗絲坦娜,你不是到這
里來當女佣人的。你是這兒的女主人,家務事應該由沙特娜來做!」唐羅普似乎非常關
心、體貼特麗絲坦娜,然而卻心安理得地接受特麗絲坦娜為他個人服務。只要他回來往
扶手椅上一坐,特麗絲坦娜就跪在地板上為他脫下鞋子,並把一雙拖鞋放在他的腳前。
儘管是寄人籬下,特麗絲坦娜也確實感激唐羅普。但不知為什麼,夜裡她時常要做
些惡夢。有一次,她竟夢見唐羅普的頭顱掛在鐘樓上成了大吊鐘舌。她嚇得大叫,驚得
唐羅普披著一件睡衣,露出兩條細長的腿,走進特麗絲坦娜的卧室。「怎麼,孩子?你
病了嗎?」唐羅普關心地問。特麗絲坦娜只說做了個惡夢,不敢說出夢的內容。唐羅普
看到她的睡衣敞開著,露出雪白的胸脯,就在她身邊坐下,替她整好了衣服,「不要緊
張,不要再想了。睡吧。」然後吻了下特麗絲坦娜就走了。
從此,唐羅普更加關心特麗絲坦娜。為了使她能吃得好些,他把家裡的一些古董也
廉價地賣給了古董商。他還開始帶特麗絲坦娜上街,去參觀當地的名勝古迹。特麗絲坦
娜能夠走出家門,就像小鳥飛出籠子一樣高興。
一天,他倆去參觀文藝復興時代的一座古建築。唐羅普突然握住特麗絲坦娜的手臂,
拉她到角落裡,激動地叫她吻他。特麗絲坦娜順從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不,不是這
樣的。」唐羅普把她緊緊地抱住,像雨點似的吻著她的嘴唇。他的舉動使特麗絲坦娜吃
了一驚,面對這個大自己三倍年齡的保護人。她感到不知所措。她朝氣喘呼呼的唐羅普
窘迫地笑了笑,然後垂下了眼帘。
唐羅普闖過了這一關,慾望就越來越高了。到了晚上,他把女傭沙特娜打發走去看
她的兄弟,隨後就關上門,把睡衣整了整,走進了特麗絲坦娜的房間。
唐羅普想幹什麼,特麗絲坦娜十分清楚了。她沒有力量拒絕、反抗,只得聽憑他的
擺布。唐羅普終於霸佔了她。
唐羅普把特麗絲坦娜帶回家已經兩年,自從佔有她後對她管得更緊了。特麗絲坦娜
對這種生活感到厭倦,渴望擺脫唐羅普的糾纏。她常常瞞著唐羅普,和女傭到大街上去
逛逛。有一次在街上,她們為了躲避一條瘋狗,特麗絲坦娜逃到了一所荒蕪的寺院里。
在那裡,她遇見了一個正在畫畫的青年霍萊肖。特麗絲坦娜先是感興趣地看他畫畫,很
快兩人就投機地交談起來。以後,他倆常常偷著約會。
特麗絲坦娜偷著出門,終於被唐羅普發覺了。一次,他警告特麗絲坦娜說:「特麗
絲,假如我抓住了你的把柄,我就要殺了你!」可是他畢竟老了,難以管住特麗絲坦娜。
她仍然偷著去與霍萊肖幽會。但每一次的幽會:特麗絲坦娜總是來去匆匆,這使霍萊肖
很不理解。「我想不通,你為什麼這麼怕你的保護人?你應該把我介紹給他。」特麗絲
坦娜痛苦地望著霍萊肖,猶豫不決,最後終於鼓起勇氣把一切都照直告訴了他:「雖然
他是我的丈夫——我說的是我的保護人,但是我並沒有嫁給他。霍萊肖,你想像我過的
是什麼日子,你還愛我嗎?」
聽了這些話,霍萊肖受到了意想不到的打擊。「出去!出去!」霍萊肖突然吼叫起
來。
霍萊肖如此憤慨,大大傷了特麗絲坦娜的心。她默默地走向桌子,拿起帽子和提包,
朝門口走去。到了門口,她又轉過頭來看了看霍萊肖,兩眼忍不住籟簌落下淚來。霍萊
肖跟在後面,看著特麗絲坦娜,終於被深深感動,猛地把她擁在懷裡,溫柔地吻起她的
臉來。於是,一切怨恨都在熱烈的親吻中消散了。
特麗絲坦娜決定和霍萊肖雙雙離開這個地方。她幫他收拾著行李,準備第二天就啟
程。不料,唐羅普這時來了。霍萊肖不顧特麗絲坦娜的阻止走下樓去,走到唐羅普身邊。
唐羅普倨傲地看看霍萊肖說:「你告訴特麗絲坦娜馬上回家,然後我們兩個以紳士的方
式來解決這個問題。」可是他的話音剛落,臉上就被霍萊肖狠狠地擊了一拳。唐羅普跌
倒在地,氣得臉發白,對霍萊肖恐嚇地說:「你等著!明天我有兩個朋友會來找你!」
然後佝僂著腰,蹣跚地離開了霍萊肖的住地。
唐羅普沒有實現自己的諾言去找霍萊肖算帳。而霍萊肖和特麗絲坦娜卻照他們的計
劃,乘火車離開了這個城市。唐羅普也偷偷去車站了,望著特麗絲坦娜的背影,悵惘地
喃喃道:「我斷定她還會回來的……」
特麗絲坦娜私奔後,唐羅普福從天降,他的姐姐突然病死,留下一大筆遺產由他繼
承。他的生活已不再拮据,只是還常常惦念著特麗絲坦娜。一天,女傭沙特娜見唐羅普
又在念叨著特麗絲坦娜,就鼓足了勇氣對他說:「先生,有件事您遲早會知道……特麗
絲坦娜已經回來了。」
唐羅普起先還感到突然,想到特麗絲坦娜竟和霍萊肖私奔,不能不怨恨難消。但是,
當他聽說特麗絲坦娜現在生活得很不好,心情立刻變得陰鬱起來。突然,他激動地吩咐
沙特娜帶他到特麗絲坦娜那兒去!
原來,可憐的特麗絲坦娜身患重疾,腿上長上一個瘤子,已不能行走。現在,霍萊
肖和她住在一個旅館裡。
「你為什麼把她帶回來呢?」唐羅普找到旅館打量著霍萊肖問。
「她認為她就要死了……她還把你當作……她的父親。她說她要死在你的家裡。」
霍萊肖吞吞吐吐地回答。
唐羅普大為感動。儘管他懷疑霍萊肖的用心,但還是決定把特麗絲坦娜接到自己家
里去。回到家裡,他吩咐人把特麗絲坦娜過去住的房間布置一新。
特麗絲坦娜被接回來了,但是她只能卧床休息。她消瘦蒼白,因為成天忍著疼痛,
人變得老了許多。
唐羅普自從把特麗絲坦娜接回家來,心思就全部用在她身上。他為她請來了最好的
醫生,並且經常以說笑的方式來安慰她,好讓她忘記疼痛。每當醫生來檢查的時候,只
要聽到特麗絲坦娜發出不能忍受的叫聲,他的心也像撕裂開來一樣。他對她變得更慈愛
和更體貼了。
與唐羅普相反,霍萊肖卻像卸掉包袱似的,得到了解放。特麗絲坦娜被唐羅普接回
去後,他知道唐羅普是不會讓他跨進家門的,於是樂得消閑地打發時光。雖然他還覺得
自己對特麗絲坦娜負有責任,但是當特麗絲坦娜因病情惡化而截了肢的時候,他終於離
開了這個城市。
過去,當特麗絲坦娜把唐羅普當作父親看待的時候,唐羅普卻姦汙了她;現在,當
她希望繼續得到霍菜肖的愛的時候,霍萊肖又離開了她。特麗絲坦娜的心從此冷卻了。
霍萊肖走了,唐羅普倒十分高興,他以為這樣特麗絲坦娜就會愛他。為此,他對特
麗絲坦娜竭盡全力地關心、照顧,千方百計地要喚起她的熱情。他還去找了安布羅修神
父、請他去說動特麗絲坦娜和自己正式結婚。
一天,安布羅修神父在教堂的花園裡對特麗絲坦娜說:「孩子,你必須克服那種不
健康的情緒。從前他對你不好,你一聲不吭地忍受下來了,而現在他待你很好,為什麼
你卻冷淡他呢?……你還要求什麼?」
「他越待我好,我越感到討厭。」她神態冷峻,毫不動情。
「這是很不合情理的,孩子,嫁給他吧。他老了,脾氣也柔和了,如果你過去曾經
對他愛過,現在多少還有一點吧。」安布羅修神父說。
特麗絲坦娜終於同意和唐羅普結婚了。
結婚那天,唐羅普興高采烈,一下年輕了許多。他和特麗絲坦娜穿著結婚禮服,在
神壇前接受了神父的祝福。回到家中已是午夜。對這新婚之夜,唐羅普就像初次結婚的
年輕男子,心裡十分激動。但是,特麗絲坦娜走到他面前,向他道了聲晚安,又徑直朝
自己的卧室走去。
這可是新婚之夜啊!儘管唐羅普早就佔有了她,但今天她才正式成為他的妻子。想
到自己對特麗絲坦娜傾注了全部心血,竟得到這個結果,唐羅普禁不住由驚而怒,但很
快他又抑制住了。雖然特麗絲坦娜已經成了殘廢;雖然自己已經很富有;但是為了在垂
暮之年得到慰藉,他只能乞求特麗絲坦娜的恩賜。
如今,特麗絲坦娜卻成了復仇女神。現在,她名義上是唐羅普的妻子,而實際上她
永遠把這個玷污了自己、霸佔了自己的人當作了仇敵。
一天夜裡,特麗絲坦娜又做了那個唐羅普的頭顱變成了鍾舌的惡夢。當她醒來時,
突然聽到唐羅普痛苦的呻吟聲。特麗絲坦娜就拄著拐杖走到他的房間。「什麼事?你不
舒服嗎?」她在床邊坐下問唐羅普。唐羅普拍著胸脯,難受地掙扎著:「這裡受不了
啦……找醫生……趕快!」
對於唐羅普的乞求,特麗絲坦娜態度冷漠,動作遲緩,只見她不慌不忙地站起身走
到電話機旁。但是,她又沒有馬上打電話,而是坐在那裡沉思良久。唐羅普已經瀕臨死
亡了,難道還要讓醫生把他從死神那裡奪過來嗎?難道還要讓她陪著這行將就木的仇人
生活下去嗎?不,她需要他趕快到死神那裡去。決心已定,特麗絲坦娜就抓起話筒,但
是她沒有撥號,空對著話筒高聲道:「是麥奎斯醫生嗎?……他的情況很不好……請趕
快來。」
唐羅普已經奄奄一息,他雙目緊閉,呼吸越來越微弱了。特麗絲坦娜默默地坐在書
房的電話機旁,並不再到唐羅普身邊去。她在耐心地等待最後的時刻。半晌,她才站起
來走進唐羅普的房間。「唐羅普,你聽到了嗎?麥奎斯醫生馬上就來了……」她邊說邊
俯下身來,看他是否已經斷了氣。
唐羅普再也不能說話了。外面在下著大雪。特麗絲坦娜走過去推開窗子,讓冷氣灌
進屋子裡來。她孤零零地立在窗前,看著越來越密的雪花在黑夜中狂飛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