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微笑
年逾花甲的弗德利克律師自從娶了個年輕妻子，終日神魂顛倒。那姑娘叫安妮，年
僅十八歲，很可以做他的小女兒。他與前妻所生的兒子亨利克就已是十九歲的翩翩少年
了。在1901年瑞典的某個小城，這種老夫少妻的婚姻引起了人們的異議。
這天，老律師早早結束了事務，在一家貼有海報的煙雜店門口買了兩張戲票。那戲
是名演員迪絲麗來本地演出的法國喜劇。
晚上，弗德利克偕同他嬌小美麗的安妮坐在古老華麗的劇院里。當名演員迪絲麗在
觀眾的掌聲中登上舞台時，安妮在望遠鏡里發現她朝這裡笑。安妮像孩子似地哭了，因
為剛才晚飯前，她躺在丈夫身邊聽見丈夫在夢中叫迪絲麗的名字。她懷疑，迪絲麗一定
是丈夫曾經愛過的女人。她不願再呆在戲院里了，弗德利克只得小心地陪她回家。
他們到家後，發現寂寞、無聊的亨利克在和侍女彼得拉鬼混。弗德利克卻不以為然，
還誇獎彼得拉。在道晚安時，安妮對丈夫提了許多問題。她記起，當初認識丈夫時，她
還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她管他叫「叔叔」。而他曾經像只貪婪的狼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他每晚去她家，給她講童話故事，直到她不知不覺地睡著。這年夏天，弗德利克顯得孤
獨、憂鬱，安妮見了，便動了惻隱之心，提出與他訂婚。現在她醒悟到，他實在太老了。
她開始對自己的婚姻產生懷疑。安妮下意識地問丈夫，「如果亨利克向我求愛，如果我
也迷戀起他來……你會嫉妒嗎？」
「是的，我想我會嫉爐的。」
弗德利克待妻子躺下後，獨自回到劇院。戲剛剛結束，迪絲麗見到他，頓時容光煥
發。她拉他來到化妝室。兩人沒談幾句，迪絲麗就看出弗德利克心裡有事。老律師確實
心事重重，他和安妮結婚兩年，卻從未有過夫妻生活。他見她稚氣未脫、對他存有恐懼
心理，想等她成熟了再說。這些話，聽起來他似乎很愛安妮。但迪絲麗是了解他的，這
個情場老手是只「狼」，沒有「愛」可言。她望著那張憔悴、蒼老的臉問，「你到這兒
來，究竟為了什麼？」
原來老律師深夜造訪，是來請求迪絲麗成全他和安妮的關係，向她討教，怎樣才能
贏得安妮的心。辦這件事的報酬是，他可以把他年輕的兒子給迪絲麗。迪絲麗見這個老
混蛋如此荒唐，便脫口大罵，轉而潑辣而堅定地回答他：「我要在這個世界得到我的報
酬。」
深夜，迪絲麗帶老律師去她的寓所。將近迪絲麗的家門口，弗德利克不小心掉進了
水塘，被弄得全身濕透。迪絲麗讓他脫去濕衣服，放在廚房裡烤，並找出一套男人的衣
服。這衣服是一個龍騎兵的，他是迪絲麗現在的情人。突然，一個也叫弗德利克的小孩
子走過客廳，他是迪絲麗的兒子。弗德利克立刻懷疑這孩子是他與迪絲麗生的，可迪絲
麗斷然否認：「這是根據普魯士的弗德利克大帝的名字取的。……我的孩子，絕不是跟
你生的。」
弗德利克不覺為他倆當初的事感到負疚。他想起自己現在的家像個愛情幼兒園，而
當初與迪絲麗相愛就不一樣，兩人都已成人，頭腦是清醒的。不提當初倒也罷，一提當
初，迪絲麗的火氣就冒上來，因為弗德利克把她當一個漂亮的玩偶，根本沒有跟她結婚
的誠意。如今他喜歡他那個小妻子，而又管不住她，那真是活該！吵到最後，迪絲麗提
醒他，「你家庭中的年輕成員，也會學你的樣，扮演你這種不光彩的角色。」
正在這時，那個龍騎兵馬爾康回來了。馬爾康見屋裡有個男人，還穿著他的晨衣，
心頭湧上一股醋勁。迪絲麗故意把兩個男人留在客廳里爭風吃醋。經過一番較量，怕惹
是生非的老律師趕快離開了。
現在迪絲麗知道弗德利克雖然結了婚，可跟她一樣還是孤獨的。她決定使一些小花
招，讓弗德利克回到她身邊。於是，她一早就去拉布斯堡見母親阿姆菲太太，要老太太
出面辦一個宴會。
這同一個早晨，弗德利克的兒子亨利克因昨夜和彼得拉調情，挨了安妮一巴掌，接
著安妮的女友夏洛蒂來訪。夏洛蒂是龍騎兵的年輕妻子，她從丈夫那裡知道老律師昨夜
在迪絲麗家，她特意來向安妮通風報信。不料，安妮倒不動聲色。夏洛蒂因為聽說全城
都在議論她丈夫馬爾康和迪絲麗有來往，心裡十分難受。這時，弗德利克來告訴她們，
迪絲麗母親發來請帖，邀請他們兩家去拉布斯堡度周末。
星期六下午，迪絲麗母親在草坪上迎候客人們，還辦了豐盛的晚宴。席間，夏洛蒂
同丈夫打賭，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把弗德利克勾引過來。在一邊默默不語的亨利克正
對愛情問題高談闊論，認為「我們在這個世上，應該彼此相愛」。隨後，他受了酒的刺
激，與父親頂撞起來，罵他是「冷血動物」，不關心他的憂愁。安妮溫柔地勸慰了他，
這給了弗德利克當頭一擊，他向他們訓斥起來，血氣方剛的亨利克忿忿離席，安妮也索
然無味地走了出去。迪絲麗和夏洛蒂見了暗中喜歡，這正是她們預謀中的第一步。
晚飯後，人們魚貫來到花園裡，夏洛蒂故意陪伴著弗德利克。
這是個美好的夜晚，月光皎潔，涼風習習。心情煩悶的亨利克獨自站在卧室窗前看
著男僕福里德和彼得拉在月光下調笑追逐。此情此景撥動了這個年輕人的心弦，他感到
渾身迸發出青春的狂熱，但一想到自己的追求和慾望在現實中無法實現，便用腰帶系頸，
身子懸空，想以死來得到解脫……
突然，傳來一陣奇妙的八音琴樂聲，牆壁開裂，一張躺著美人的床移到了他面前。
他嚇呆了，以為這是自己弔死後的幻覺，可自己又還分明活著。床上的美人不是別人，
正是他暗暗愛慕的安妮。他鼓起勇氣吻她。安妮驚醒過來，也向他表示了愛。
天邊漸漸發白。據說，夏天的夜晚要微笑三次。這第一次是獻給愛情純潔的年輕人
的，難怪它笑得那麼溫柔。正在此刻，如痴如醉的亨利克和安妮在彼得拉和福里德的幫
助下坐上了馬車，飛馳而去。
弗德利克眼看自己失去了這兩個心愛的人兒，痛苦不堪，虧得夏洛蒂走進亭子來寬
慰他。迪絲麗看著夏洛蒂進了亭子，雖然這是她的安排，但她還是後悔起來，怕夏洛蒂
真的奪走了她的弗德利克。於是她把這事告訴了馬爾康，馬爾康立即闖進亭子，叫妻子
出去，他要跟弗德利克決鬥。他們的決鬥方式是輪盤賭，即一把手槍里只放一顆子彈，
兩人輪著朝自己的太陽穴打。
夏洛蒂和迪絲麗站在門外，聽到手槍「蹦」的一聲，嚇得膽戰心驚。馬爾康裡面出
來，見她們面如土色，不由得哈哈大笑，原來手槍里放的不是子彈而是煤渣。迪絲麗急
忙走進亭子關上門，門外剩下了馬爾康夫婦。夏洛蒂見丈夫怒氣未消，便理直氣壯地聲
稱這是他們晚飯時打的賭，費德利克果然上了鉤，現在證實是她夏洛蒂贏。馬爾康只得
認輸，在妻子的強迫下，跪下對天發誓，說他永遠忠於妻子。這時，東方破曉，夏夜發
出第二次微笑，它是向丑角、傻瓜和無可救藥的人們發出的。剛剛享受過情慾的福里德
和彼得拉舒坦地躺在於草堆里。彼得拉打鬧著逼福里德娶她為妻，以粗俗的方式表現了
熱烈而純樸的愛情。
又過了一個時辰，東方發紅，太陽噴薄而出。溫暖的陽光照進亭子的窗戶，弗德利
克在迪絲麗的護理下，舒適地躺在沙發椅上。他現在領略到真正的溫柔和體貼，儘管他
的愛妻和愛子私奔了，而他的幸福是在這兒。
迪絲麗也滿懷幸福。她走出亭子，為弗德利克關上門，像守護女神般坐在亭子外的
台階上讀劇本。而這時，恰好是夏夜的第三次微笑，這次是屬於那些愁苦、憂鬱、失眠、
迷惑、擔驚受怕和孤獨的人的。
彼得拉該回屋煮咖啡了。福里德望著彼得拉豐滿的背影，開懷高唱，迎接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