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女人
熱尼婭是個三十五歲的女人，她漂亮、苗條，在某大機關擔任法律顧問。她的同事
總覺得她近來有些古怪，老是心神不定地等著電話。電話總算來了，她對著話筒說：
「在什麼地方？不行，六點鐘不行……好吧，六點左右。」
下班後，熱尼婭來到約會的地方。這裡是一片白樺林，景色富有詩意。她的情人安
德里亞諾夫，是個身材魁梧的四十多歲的男人。兩人沿著小路走進了靜靜的樹林。安德
里亞諾夫熱烈地擁抱她、吻她，他已不能滿足於擁抱和親吻，便懇求熱尼婭到他家去。
可熱尼婭堅定地搖搖頭，並要求停止這樣的幽會。
熱尼婭有一個看起來挺美滿的家庭。丈夫安德烈是外貿工作組成員，經常去國外。
他們的兒子伏洛娃已經十四歲了。
最近，安德烈剛從美國回來，家裡經常有人來看望他。熱尼婭晚上回家忙著要招待
客人。
一天，她在客人中間發現了安德里亞諾夫，感到十分不自在。他是來托安德烈為他
們部門去西歐購買儀器的。熱尼婭送他到門口，他抱歉地告訴她，他貿然而來是因為控
制不住對她的思念之情。熱尼婭被感動得熱淚盈眶。
幾天後，安德烈又要赴西歐，有個女友開玩笑地建議熱尼婭跟丈夫一起去，以免安
德烈受巴黎女郎的勾引。不料，熱尼婭隨丈夫在柏林才待了一天，就覺得煩悶無味，即
使柏林的異國風光也不能使她忘卻自己的情人。
晚上，她倏然向丈夫提出：她明天要走了。還沒等丈夫明白過來，她就對丈夫說，
她要離開他，是因為他們之間已沒有愛情，儘管他們有個快成年的兒子，可兒子也被安
德烈母親慣壞了。最後，她直言不諱地告訴丈夫，她愛上別人了。
安德烈十分意外，發瘋似的追問她愛上了誰。熱尼婭不想說出來，隨後抓起自己的
大衣奪門而去。
莫斯科。安德里亞諾夫在他的實驗室里接到熱尼婭從機場上打來的電話，他又驚又
喜。他把熱尼婭接回家。兩人進屋後狂熱地擁抱在一起。安德里亞諾夫抱起熱尼婭旋轉，
吻遍她的臉、嘴唇和手。她也吻他，她內心充滿幸福。她追求的就是這個激蕩心胸的愛。
於是，她告訴他，她在休假，可以和他一起過四天，不用回家也不用上班。他聽了高興
得手舞足蹈。
第二天早晨，熱尼婭正在收拾安德里亞諾夫的屋子，他的女兒列莉卡進來。列莉卡
是個十六歲的少女，卻挺老成地告誡熱尼婭，「不要太相信男人。」
傍晚，安德里亞諾夫聽說他女兒來過，便問起熱尼婭對他女兒的印象，熱尼婭說她
不大喜歡他女兒，因為像她這種年紀，應該更天真些，更溫柔些。
安德里亞諾夫說他女兒是現代姑娘，而當今已不是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時代了，愛情
對女人就好像某種夥伴關係，因為女人如今在社會上地位與男人平等，女人還想要什麼
呢？他這番話顯然與熱尼亞的愛情觀相抵觸。熱尼婭不能接受這種觀點，她發自內心地
喊道，「我想要純真的愛情，我是一個女人，一個有感情的女人。」
次日，女同事維卡和娜佳趕到安德里亞諾夫家來找熱尼婭。她們接到安德烈從巴黎
打來的電話，到處找不見熱尼婭，便找到這裡來，她們要熱尼婭收拾行李回家去。維卡
聽說安德里亞諾夫還不知道熱尼婭離開丈夫，更為熱尼婭擔心。萬一安德里亞諾夫不讓
她留下怎麼辦呢？熱尼婭說，她就一個人帶著兒子單過。
果然，不出維卡所料，安德里亞諾夫知道熱尼婭拋棄家庭，離開丈夫後，顯得驚慌
失措，責怪熱尼婭不該離開丈夫。安德里亞諾夫的這種態度，使熱尼婭非常失望，便說
她這是開玩笑，其實並沒離開家。現在，她明白自己愛錯了人，她愛的這個男人並不真
愛她，只不過追求時髦罷了。翌日，熱尼婭收拾了自己的東西走了，她在留條上寫道：
「我在這個時代愛上了你，是多麼不幸啊！」
她離開安德里亞諾夫家後，並沒有回自己家，而隻身趕往火車站，準備上卡拉耶夫
斯克母親家。火車要在次日拂曉才發車，她只好在車站長椅上過夜。不料，她在這兒遇
上了一個年輕人，那人主動要求為她做點什麼。她便拿出錢，讓他幫忙買了一張車票。
熱尼婭的母親見女兒突然回來，有些奇怪。但女兒什麼也沒說，只說她累了，想睡
覺。沒想到她一躺就躺了一個多月，不說也不吃。醫生檢查，她身體基本健康，其實，
由於安德里亞諾夫的「現代愛情」，使她的心受到了挫傷。而母親不能理解她的心思，
暗暗責怪她說：「丈夫挺好，職位挺高，生活也很富裕，可她竟愛上了別人……」
熱尼婭身體恢復之後，在卡拉耶夫斯克留下來，在法律諮詢所接待來訪者。她的變
化很大，容貌消瘦，穿著簡樸，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一天快下班時，那個幫她買過車
票的年輕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他叫尤拉，是個工程師，為了接近熱尼婭，請求被派到
這裡來工作。可熱尼婭對他的行為感到吃驚，冷淡地拒絕他送她回家。
不久，在莫斯科的安德里亞諾夫在維卡家裡看到了熱尼婭的來信。熱尼婭在信中只
提到她想念兒子伏洛娃，希望他能去看望她。至於安德里亞諾夫，她一句也沒提到。很
顯然，她已經把他徹底忘了。這使安德里亞諾夫很不理解，他自言自語地說：「她真是
個古怪的女人。」
一日，熱尼婭參加了法律問答晚會冒雨回家。尤拉在路上等她，要送她回家，熱尼
婭冷淡地求他走開，可尤拉壯著膽子向她求愛，並表示永遠愛她。
熱尼婭覺得這事挺荒唐，她的年齡要比他大七歲，況且她自從與安德里亞諾夫的戀
情挫敗之後，似乎真信了那套所謂現代社會不存在愛情的觀點。她試圖說服尤拉不要傻
里傻氣地扮演羅密歐的角色，在當今這個電子計算機時代，已經沒有羅密歐與朱麗葉的
地位了。可尤拉反駁她說：正因為機器在很多方面代替了人，解放了人，可以讓人去追
逐愛情。而熱尼婭卻心灰意懶地回答他：「您那個時代還沒有到來……」
現在，熱尼婭決定控制自己不再去追求愛情，雖然這樣做，正如尤拉說的，她的生
活不會愉快。但她自己覺得這樣至少可以安靜些。
這以後，好幾個月，尤拉沒有去找熱尼婭。轉眼到了冬天，這天卡拉耶夫斯克城降
下了第一場大雪。熱尼婭母親家來了客人，熱尼婭開窗取凍魚，看到尤拉像雪人似的站
在對面街上。熱尼婭外衣也顧不得穿，急匆匆奔到街上叫尤拉。尤拉向她衝過來。兩人
進了大樓。尤拉抓住她的手，告訴她，他曾離開這裡，想試試沒有她，生活是什麼滋味，
然而試下來，他不能沒有她。熱尼婭的心被灼熱了，被壓抑的情感又翻騰起來，她想請
他上樓，覺得不妥，便約他明天中午在白雪公園見面。
可是第二天，尤拉在公園門口並沒等著熱尼婭，便不顧一切地上門求訪。在熱尼婭
母親家裡，他見到一個神態傲慢的少年。熱尼婭告訴他，這少年是她兒子伏洛娃，他是
來接她回莫斯科的，因為他需要她。她丈夫已答應分給她房子。現在她決定回莫斯科去
同她兒子一起生活，她要尤拉別再去找她。
次日清晨，為熱尼婭送行的母親在駛去的火車最後一個窗口，看見了尤拉的臉。看
來，這個「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並沒有完結，將隨著這列火車帶往莫斯科去繼續展
開，它猶如車後留下的那團裊裊飄散的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