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釧冬天的原野,天下著雨,夜已經很深了。兩年前死掉丈夫的民子忙碌到現在才
開始吃晚飯。忽聽得敲門聲響,來了一個高個子男人,說是迷路了,要求在這兒借宿一
夜。好心的民子也就勉強地同意了。她叫自己的孩子武志在倉庫內給他安排了一個住處。
天蒙蒙亮,民子就在牲畜棚里忙碌起來。她以養牛為生,今天她的母牛要生小牛犢,
民子忙得團團轉,幸虧借宿的男人和她一起張羅,才使小牛犢順利生下。民子請那男人
吃了早餐,他感謝之後,大踏步地走出門外。民子叫兒子追上去交給他二千元錢,那男
人推脫不掉,這才難為情地放進口袋。
轉眼到了盛夏季節。一天民子正在牲畜棚里照管槽前站成一排的牛,那男人又來了。
民子發現了他,招呼道:「啊!是你呀,上回多蒙您……」他卻急忙說:「上次多承關
照。」民子把他請進屋,他突然提出了在這裡打幾天短工,只要有口飯吃就行。民子猶
豫地把他留了下來。她又叫兒子去問了他的名字,說是叫田島耕作。
耕作是個強勞力,做事又勤快。自從他來了以後,里里外外一把手,擠牛奶、收拾
院子和牛棚、運送牛糞,樣樣搶在前面。民子又教會了他操作拖拉機。民子千方百計想
了解他的身世,結果只知道他是九州人,和父親一起來到北海道。在千歲搞了個牧場,
學校畢業以後當過船員,又在工場勞動過,各種活都干過。至於他現在住在哪裡,老婆
孩子如何,他不說。
一次民子拿出她丈夫過去穿的睡衣和工作服送給耕作。耕作接過後她又說:「有要
洗的衣服請不客氣地交給我,反正我也要洗衣服。」耕作說了聲「好」。民子就趁機問
他,是什麼原因到這裡來的?耕作冷冷地說:「那和您沒有關係,請你不必問啦!」
附近有一位叫蛇田的店老闆看中了民子。打她丈夫死後他就一直來向她獻殷勤。今
天他又開了一部嶄新的小型客貨車來到她家,說是親自做了點好吃的來帶給她,儘管民
子表情冷淡,他卻死乞白賴地說:「像你這位太太這樣漂亮的美人,從早到晚就在這種
寂寞的地方,一個勁地勞動,人都晒黑了。這怎麼能行,我得關心關心你……」說著突
然撲上前去摟抱民子,民子狠狠地打了他一個嘴巴。虻田又要去抱,民子拿起一根棍子
向他頭部猛打。耕作透過牲畜棚裡邊的門把這情景看得一清二楚,等虻田走後他就出來
安慰民子。民子埋怨他既然看到為何不來幫忙,耕作說:「我還以為是你親近的人呢!」
民子說:「我會和那號人親近?真虧你想得出來。」過不久,當虻田又來強行調戲民子
時,耕作就立刻把他揪到屋外推倒在地,在他頭上澆了一桶髒水狠狠教訓了一頓。
想不到虻田吃了這一次虧,立刻回去叫了他的兩個兄弟,三人一起開著車子,氣勢
洶洶報仇來了。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耕作和他們展開了決鬥,結果把他們一個個打
倒在地。虻田認輸而去。當天夜裡,他們弟兄三個回家準備了一桌豐盛的菜肴,到民子
家來向耕作陪罪,對他說:「大哥,不打不成交!我是北海道的男子漢嘛,一旦對了我
的勁兒,以往的糾紛就一筆勾銷,咱們應該交朋友啦!」
有一次,耕作正在牧草地翻晒乾草,忽見武志氣喘吁吁地爬上小山坡來向他報告:
他的媽媽民子被手推車翻倒過來壓傷了。耕作一聽,飛也似地跑回家,在牲畜棚里找到
了她,急忙把她托起跑向正房。鄰居福士、阿瞳聞聲趕來,立刻駕車把她送進了醫院。
醫生說,這是勞累過度造成的,需要住院治療兩星期。
自從耕作到這兒住下以後,就成了武志最親密的人。他一有空就陪他玩,還帶他一
同騎馬。在民子住院的日子裡,耕作更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並教他跟著自己放牧牛群。
武志因為媽媽住院常哭,耕作就經常安慰他,並用自己小時候父親還不起債在一座橋下
弔死後,他哥哥不許他哭,說:「沒出息的才哭呢」的話去勉勵他。虻田兄弟三人聽說
民子生病住院,也開來拖拉機,幫助他們收割牧草。就這樣,雖然家中缺了個主婦,日
子還是順順噹噹地度過了。
民子病癒出院回家,看到耕作,向他表示感謝。耕作說了聲「不值得謝」便轉身回
牲畜棚去幹活。武志追在他後面,跟他親昵地說著什麼。民子看到他倆親熱的樣子,心
中湧起了一股複雜的感情……
民子的堂弟勝男帶著他的妻子佳代子來作新婚旅行。民子把耕作向他們作了介紹。
晚上,聽到樓上小夫妻倆親熱的說話聲和笑聲,民子思緒萬千。臨別時,勝男眼裡含著
淚,對佳代子說:「我總覺得姐姐怪可憐的。」
武志變得離不開耕作了。一放學,他扔下書包就趕到耕作那兒。耕作教他騎馬的方
法,樂得武志直叫站在遠處出神地看著的媽媽。民子嚮往地走了過來也想試試,耕作把
她輕輕抱上了馬。然後,耕作又飛身躍上馬背,向他們做起了示範動作……
一天,耕作的哥哥駿一郎從函館趕來,打電話把他叫了出去。駿一郎給耕作帶來了
一些他愛喝的咖啡,又告訴他,由於報上登出了他弟弟是殺人嫌疑犯,他已被學校解僱。
如今開了個私塾,對付著過日子。耕作看著他哥哥,心裡一陣酸楚。駿一郎問他想在這
里呆到什麼時候,耕作說可能的話想一直呆下去。駿一郎有些驚訝「在這荒涼的地方?」
耕作堅定地答了聲「嗯」。
入夜,在民子家裡,飄溢著咖啡的芬芳。耕作動作笨拙地往民子杯子里倒著咖啡,
兩人邊喝邊交談著。民子告訴耕作,她是從博多來的,家裡原開了個五金店,父親打算
招一個女婿繼承他的事業,她不願意,就跑到這兒來了。耕作問她:「你不感覺勞累嗎?
對現在的工作,有沒有想過洗手不幹了?」民子聽到這裡,嘆息著說:「因為我想過,
自己要是一泄氣,這家業就得全完,所以儘可能不那樣想。親戚們也老說,一個女人這
樣勞累怎麼行,勸我最好別幹了,我表示要堅決幹下去,拒絕了他們的好意。其實我何
嘗不感到累呢?」風吹得鐵皮屋頂發出刺耳的響聲,最後民子問他還能在這兒呆多久,
耕作表示這就看是不是還需要他在這兒幫忙。民子聽後,按捺不住自己興奮的心情。
秋高氣爽,一年一度的草原賽馬盛會又要開始了。耕作也騎了一匹好馬參加了比賽。
賽旗一揮,賽馬一齊揚蹄奔騰,結果耕作一馬當先,得了第一。就在他接過獎盃給全身
汗濕的馬飲水的當兒,他被穿著運動服上衣的刑警發覺了。「你不是島田先生么?」耕
作卻故作鎮靜地回答:「不是,你認錯人啦!」回到家裡,民子熱情地對他說:「從今
晚起,你搬到我家裡去住吧。夜晚倉庫太冷,而且……我也不把你當作外人。」可是耕
作卻告訴她:「太太,我不打算在這兒干啦!」民子悵然若失,問他為什麼,耕作這才
說道:「太太,請你原諒,實際上我是一個殺了人正在被警察追捕的人。」接著他又說
出了他殺人的經過:妻子借了高利貸,利滾利實在還不出,結果上弔死了。那時他正出
門在外,急忙趕了回來。就在守靈那天晚上,那個放高利貸的還趕來大吵大鬧,他一氣
之下就把他殺了
耕作則想走,恰巧牛棚里的小牛又病得快要死去。耕作急忙幫著去請來獸醫,又替
她內外張羅。民子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激動心情,抬頭望著耕作,說了聲「你別走,哪兒
也別去!」便一頭撲倒在他的懷裡……
朝陽冉冉升起,耕作還是決定離開這裡,免得連累了她。這時,一輛巡邏車開來,
警察把耕作帶走了。到了法院,很快查清事實,判處了耕作有期徒刑四年。但就在押解
去外地的列車裡,民子急步走來,在耕作旁邊坐下。虻田也一起來了,坐到了她的對面。
只聽得虻田對她說:「啊,太太,很久不見了,聽說你不養牛啦,到中標津城裡工作去
啦。你和你兒子娘兒倆要在那裡住上幾年等你丈夫回來,這話是真的嗎?」民子點頭。
旁邊押解的刑警顯然看出了犯人與他們的關係,但只當沒有聽見。虻田向耕作瞟了一眼,
又說:「生活方面沒問題吧。據說虻田那些傻小子對你們照顧得挺好。……這就太好啦,
真的太好啦!」耕作聽著,含淚凝視民子。獃獃地望著耕作的民子從手提袋裡拿出手帕
擦了擦眼睛,然後遞給耕作。耕作用戴著手銬的手接過手帕,捂住臉。虻田禁不住大哭
起來。
開往網走的普快列車,在茫茫白雪裡賓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