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北方小山村,一個大雪紛飛的清早,9歲的勢以被送到京都島村家去領養,祖
母和母親含淚叮囑,勢以卻頭也不回地騎在牛背上走了,這個倔犟的女孩,就是後來成
為日本「畫魂」的津也島村的母親。
勢以18歲那年,養父母相繼去世,經人介紹,和一位雕刻師結了婚,婚後生下兩個
女兒,大女津也,小女志滿。當志滿剛出世,勢以的丈夫就患病去世,她這年才26歲。
母親從鄉下趕來,勸她將志滿送人,趁著年輕改嫁男人。勢以嘗夠做養女的滋味,說什
么也不答應送掉親骨肉。她靠經營養父母留下的茶葉店撫養兩個女兒,並送她們進學堂
讀書。
這天在京都一個藝術館裡舉辦畫展,津也有一幅畫被選去展出,她高興地和母親、
妹妹去看畫展。在藝術館裡,津也向母親介紹自己的繪畫老師——他就是後來成為日本
近代融東西方為一爐、創建了新畫派的西內太鳳。西內提議津也到松溪藝術學校去,這
所在日本堪稱一流的學校,由著名畫師松溪先生創辦。
松溪開始只是勉強地答應收留津也。幾堂課下來,他發現津也具有極高的悟性。在
松溪精心指導下,津也用極細的畫筆飽蘸墨汁,畫出4個漂亮的日本侍女。望著筆尖下
的女子彷彿活起來似地朝她哭,一顆年輕的心在微微地顫抖著。她的日本侍女圖得了冠
軍,原畫被英國王子購下。
不久,西內太鳳要離日赴歐了,津也去看望他。西內這時年僅28歲,他敏感到西方
藝術的清新氣息,決定親赴歐洲接受陶冶,把西洋畫風帶回日本。津也求他帶她一起去、
西內深情地望著她,覺得她太小,還沒長大,「我看這不可能,我會帶紀念品給你的。」
津也一幅盛裝日本女像在日本第四屆藝術畫展中獲榮譽獎,畫壇開始注意這個名不
見經傳的女子。
松溪平時只指導學生,很少作畫,這天趁著興緻,在學生面前示範畫畫,畫松竹菊
梅,一口氣畫到天黑。松溪爐火純青的畫技,使津也滿懷傾慕和崇拜,她興沖沖地接受
老師的邀請,去酒店吃飯,她沒想到,這個比她大25歲的老師,在飯後佔有了她這個如
花似玉的學生。
當時,津也的同學村上對津也很有心,而津也的妹妹志滿悄悄愛上了村上,但村上
心裡只有津也。志滿受到冷落,便沮喪地嫁了個多病的富家子弟。
津也失身之後,倍覺憂鬱,把畫畫作為唯一的寄託。1893年第六屆日本藝術展上她
獲得季軍。團聚會上,一位畫友因拿不到大獎出於妒忌,當眾罵她是老師的姘頭。村上
也蔑視地離開了津也。
一次津也換衣,母親發覺她懷孕了,氣惱地追問誰是孩子的父親,津也不肯說,母
親就以死相逼。當母親知道這個下流坯是松溪老師時,她瘋了似的,把女兒的畫稿撕得
粉碎,扔進爐膛里讓火吞個乾淨。
津也望著那堆燃燒的畫稿,痛不欲生、哭得像個淚人。母親託人找到專門安排收私
生子的藝妓,她讓藝妓接走律也,津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母親。
津也在又陰又冷的農舍里分娩,陪伴她的只有屈辱、孤獨和貧寒。她拿起地上的木
炭,在斑駁的粉牆上畫了一個悲憤交加的女人,那就是她自己。她在痛苦中產下一女,
取名光子。光子被人領走後,津也也消逝了。
她離開家鄉,徒步走了好些市鎮。她來到京都淺草遇到村上。憐憫和愛慕使他承擔
起保護她的義務。
津也在報上看到西內在京都舉辦畫展的消息,立刻前去觀賞。西內的畫作令她大開
眼界,就想拜西內為師。
「我回國後才知道你突然離開松溪畫院,但為什麼突然放棄繪畫,我想你以後慢慢
再告訴我原因吧。不過,我現在不能收你為學生,因為松溪大師畢竟是你的開蒙先生,
畫界有規矩,不能隨便轉師的。」西內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紙包,激動地說:「對
了,當時我走時,你要我帶你一起去,我答應給你帶禮物回來的。看,這是法國巴黎的
口紅,非常好看,來,我替你塗上。」說著他扳起津也的下巴,仔細給她塗上口紅,津
也的臉突然紅起來,她望著淳厚溫和的西內先生,心想:「要是當初能跟他出國去該有
多好!」
在西內的照顧下,津也又開始作畫,她把湖光山色、柳條荷花、蟲鳥花草繪進畫里,
而女人永遠是她畫的中心。第五屆日本畫展,津也獲得冠軍,亞軍是松溪。
這天,裱畫商請津也去他家商討賣畫的事。津也走進客廳,見松溪等在那兒。
松溪說,他妻子死了兩年多,他很孤獨,又染上了酒癮。津也看他傷心的樣子,動
了惻隱之心,但想到她生下光子時的遭遇,不能原諒他。她咬咬牙準備離開,松溪上去
挽住津也的腰,他貼近她的臉,嗅著她頭髮里的香氣。津也眼前浮起畫松竹菊梅時才氣
橫溢的松溪,她的心開始抖動……
志滿的男人去世,她28歲也和母親一樣開始守寡。津也的生活從這年起又開始充實
起來,她早已離開西內,回到松溪身邊,她以為他已回心轉意,3個月後,津也來告訴
松溪一個秘密。誰知松溪聽說她又懷孕了,竟懷疑孩子是西內的,「你跟他同居,你玩
弄兩個男人藉此提高你的身價……」津也失望地說,「我真後悔又回來了,我不該這麼
信任你……我跟西內雖然同居過,但我們早就分手,我現在腹中的孩子的確是你的骨
肉……」
日本美術聯合會的評委一致認為西內的獅子畫可以獲大獎。松溪便在酒會上諷刺西
內,說西內搶了他的學生津也。西內指責他,「是我在赴法前把津也托給你的,希望你
教好她,可你對她做出這種事來!」「我又沒綁著她的手腳強姦她!」「她可以不順從
你嗎?那樣做不要說失去參展機會拿不到獎,連在畫院繼續當學生的資格都會丟的。」
「難道她後來不是真愛上我離不開我了嗎?難道你不知道她懷著我的孩子嗎?」西內聽
他說出這樣無恥的話,氣得狠狠打了他一個耳光,松溪像瘋子似的哭滾在地上。
津也找到西內,她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向他傾訴,而西內嚴厲地叫她以後不要再找他。
津也跪在西內面前說:「老師,我錯了,你罵我打我什麼懲罰都行,就是求你不要驅逐
我,讓我一個女人能在畫壇上站住腳,老師求你了。」
「夠了,我喜歡的藝妓隨時都會到的,不要再騷擾我,滾吧。」西內怒氣未消地說。
津也絕望地走了。她為了養活自己和肚裡的小生命,被迫給畫商畫春宮畫。
她母親得知津也的女兒光子病死,又看了農舍里女兒在牆上畫的畫,她決心把女兒
找回來。
在北海道的海邊,母親找到了分別兩年的女兒,這對命運苦難的母女再也不願分離。
津也回京都生下一個兒子。三個月後,她一再懇求,西內才接受她加入他的畫院,致力
於日本新畫派的創造。
很多年後,津也將母親背著她兒子在生火煮飯的情景畫了一幅巨大的油畫,這幅畫
吸取了歐洲抽象派畫風,又繼承了日本傳統侍女畫的古風,一鳴驚人地榮獲教育部第一
屆畫展頭獎。這天在畫展閉館鈴打過之後,一個佝僂的白髮老者久久站在畫前,嘆著氣
不肯離去,他就是日本一代畫壇宗師松溪大師。不久他患重病去世,時年69歲。1941年
津也終於以第一個女畫壇大師的身份加入日本藝術院,7年後獲日本文化部獎章,1949
年逝世,享年75歲。津也的母親雖苦壽卻長,1934年去世,享年86歲。西內大鳳先生一
直是津也的老師,她愛慕敬重他,但從不和他同居,他死於1942年,享年78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