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表彰大會

　　市政府副市長辦公室，趙立冬簽完字，放下筆，伸了個懶腰。他對自己先前的工作非常滿意，安欣這個小警察現在算是被架在火上烤，所有人的獎金因為他丟失槍支和擅自行動而取消，安欣卻作為個人英雄要接受隆重表彰。這一波挑撥群眾斗群眾的招數是趙立冬的基本操作，但卻屢試屢爽。趙立冬起身，從書架上取出一本《資治通鑒》。書中挖空，缺失的部分，躺著一塊卡地亞鑽表。趙立冬戴好鑽表，滿意地端詳著。他剛答應了喪家之犬的徐江在表彰大會時送他離開京海，那個時候路上的警察最少，但是究竟送徐江去哪裡，他還需要好好想想……
　　深夜，一個不知名的公用電話亭，徐江凍得哆哆嗦嗦，撥通電話。
　　「泰叔，是我。咱們認識多少年了？」
　　電話里沉默了一會「快三十年了。」
　　徐江沉聲道「我拿三十年的交情，求您辦一件事，行不行？」
　　「你說，但我不一定答應。」
　　「我知道郭振的地址是您交給高家兄弟的。我說這個沒別的意思，就想讓您想個說辭，把他們騙出來，讓我跟他做們個了結。」
　　電話里的泰叔嘆口氣「徐江，你知道我沒有孩子，是個老絕戶。一直以來，我都是把你當兒子看待的，是你看不上我這老頭子，傷了我的心。我跟姓高的沒有交情，這個忙我可以幫。但是騙他出來之後，你們倆就各憑本事吧。」
　　徐江猶豫了一下沉聲道「禮拜五上午十點，還在老鋼鐵廠。」
　　市禮堂的主席台上的桌子擺著一溜名牌，都是市委的領導。台上掛著「表彰大會」的橫幅。台下的座位上同樣貼著名牌，都是市局、分局的大領導，孟德海、安長林的赫然在列。後排已經基本坐滿了，所有人都是一身筆挺的警服。前三排的領導還在陸續入場。
　　安欣也換上了警服，站在側幕條里，興奮的向台下張望。　　李響興沖沖地跑來，拍拍他「你找我？」
　　安欣指指台下「今天來的人不少。」
　　「這次動靜搞得挺大，除了市級幾個單位，還通知了下面區縣，好多單位都派了代表。」
　　安欣搖搖頭「你覺得，趙立冬為什麼要搞這麼一場表彰大會？」
　　李響試探著問道「給你找不痛快？」
　　「他未必把我放在眼裡，只不過當個借口，掩護他去解決真正的麻煩。」
　　李響恍然道「徐江？」
　　安欣連忙問道「「2.1」專案組的人都來了嗎？」
　　李響點頭。
　　安欣繼續說道「也就是說，之前給徐江通風報信的人，就在這些人里。」
　　李響看著安欣「你是說，趙立冬會趁著今天，派他送徐江出城？」
　　安欣猶豫著說道「不確定，也許是出城，也許是滅口。總之今天提前離開會場的，很可能就是內鬼。」
　　小靈通專賣店裡，高啟強接聽著泰叔的電話。
　　「小高，你現在有沒有空？陳書婷有件東西讓我轉交給你們兄弟。」
　　高啟強看了一眼忙碌的弟弟「好，我現在過來。」
　　泰叔接著說道「十點鐘，老鋼鐵廠，叫上你弟弟。」
　　高啟強一怔，對面已經掛了電話。
　　「哥，有事？」高啟盛走過來問道。
　　高啟強猶豫一下「小事，我出去一趟，我中午就回來，等我一塊吃飯。」說完匆匆離開了店鋪。　　高啟盛看著高啟強的背影微微皺起了眉頭。
　　市委大院的禮堂外，李響坐在一輛計程車上，緊盯著馬路對面市委大院的門口。這時一輛警車從院里開出來。
　　李響拍拍司機「師傅，跟上前面那輛警車，別跟太緊。」
　　司機一腳油門跟上。
　　李響握著手機，壓低聲音對電話那邊的安欣說著「你的判斷可能是對的，我正在跟蹤咱局的一輛警車，它離開禮堂之後，沒有回市局，現在正往城郊開。」
　　此時的市禮堂里，趙立冬在台上侃侃而談。
　　「京海安定的發展環境，離不開一線幹警的努力和付出……」
　　側台，安欣捂住話筒，小聲說話。「能不能看到車裡的人？」
　　李響的聲音傳入耳中「看不到。你那邊呢，能不能看出誰不在座位上？」
　　安欣向台下看去，全場黑壓壓的，幾乎座無虛席。但前排領導座位卻空著倆個，椅背上貼著姓名分別是孟德海、安長林。
　　安欣有些猶豫道「暫時看不出什麼，保持聯繫吧。」
　　高啟強緩緩走進廢鋼鐵廠，四下里荒草叢生、斷壁殘垣。他環顧四周，然後喊著。
　　「泰叔、泰叔，我來啦！」
　　徐江從一處斷牆後繞出來。「泰叔不在，只有你爺爺我。」
　　高啟強吃了一驚，但很快冷靜下來。「是你約我來的？」
　　徐江歪頭看著安欣「京海待不下去了，臨走之前，咱倆還有恩怨要解決。」
　　「到處都是你的通緝令，你能走哪去？」
　　徐江笑道「那就不勞你費心了，我有的是辦法。在京海這麼多年，花錢養肥了那麼多人，不就是在這時候用的？」　　「你就不怕他們殺你滅口？」
　　「你還是擔心自己吧。」
　　高啟強搖搖頭「咱倆一對一，你未必是我對手，有什麼好擔心的？」
　　徐江掏出鋸短的五連發自製槍「現在呢？」
　　警車開下公路，穿過荒草，來到廢鋼鐵廠的一處斷牆外。
　　計程車遠遠地停在公路邊，避免被警車裡的人發現。李響在計程車里緊盯著警車。
　　車門開了，一個穿著警服的人影下了車。
　　李響的眼睛瞬間瞪大、呼吸急促，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市禮堂內，安欣依然站在側幕條後面向下仔細地張望，安長林弓著身子走向自己的座位。
　　安欣長出了一口氣，隨後把目光落在了孟德海的位置上。
　　趙立冬仍在侃侃而談。
　　而內鬼的答案似乎已經有了。
　　安欣撥通電話「喂，你看清是誰了嗎？」
　　半晌，李響才說話，聲音有氣無力。「對不起，我跟丟了。」
　　安欣急忙說道「怎麼可能？你是不是瞞著我……是不是孟局？你說啊！」
　　李響沒有回應，掛斷了電話。
　　趙立冬稍緩了一下語氣興奮地說道「下面，有請這次表彰大會的主角，京海市公安局刑警支隊安欣，上台領獎！」
　　台下掌聲響起。
　　安欣慌張的把手機放進胸口，走上台。
　　頭頂的燈光太亮了，刺激得安欣有些眼花。　　台下的前輩、同事，還在熱烈的鼓掌。
　　安欣努力眯起眼睛，也看不清下面的面孔。
　　孟德海的位置仍然空著。
　　安欣眯著眼睛看到一位穿著警服的長者慢慢走到他面前——赫然就是孟德海。
　　安欣一臉驚訝道「孟局？」
　　孟德海手捧獎狀笑道「怎麼，我不能給你頒獎？」
　　安欣連忙說道「之前說負責頒獎的是曹隊……」安欣瞪大了眼睛。
　　孟德海笑笑說道「他家裡有事，先回去了。」
　　安欣的腦子嗡的一聲，似乎炸開了。而這一瞬間，他也似乎明白了，李響為什麼要說自己跟丟了。
　　還對峙在廢棄工廠的徐江和高啟強，徐江忽然抬起槍口，神色輕鬆地望著遠處。
　　「來得正好，替我殺了他。」
　　高啟強將信將疑的回頭瞟了一眼，看見曹闖拎著槍，殺氣騰騰的大步走過來，見到眼前的場面，愣住了。
　　高啟強眯著眼看著曹闖「就是你給徐江通風報的信？」
　　曹闖像是被戳到痛處，立即把槍對準高啟強。
　　徐江道「沒錯，就是他，趙秘書長介紹的。曹隊，趕緊殺了他，不然怎麼跟秘書長交代？」
　　曹闖沖徐江怒喝道「你閉嘴！」
　　高啟強瞬間明了「曹隊長，你不是來殺我的，你是來解決徐江的，他是你們所有人的麻煩，殺了他，才能向上面交代！沒錯吧？」
　　徐江也意識到了曹闖的不對勁，槍口不知該指向高啟強還是曹闖。　　曹闖的臉上殺意漸濃，他意識到兩個人都要除掉。
　　三個人對峙著。
　　在市禮堂的安欣手捧獎狀，獃獃地站著。
　　趙立冬笑著讓安欣說幾句感言。
　　安欣走到麥克風前，大腦一片混亂。手伸進懷裡，按通了電話。
　　李響失魂落魄地沿著公路往回走，他的手機一直在響。
　　李響拿起手機，顯示來電是安欣。
　　他猶豫著，終於按下了接聽，裡面傳來安欣的聲音，既像是說給他的，也像是說給所有人。
　　安欣對著麥克風緩緩地說道「我想說的是——選擇。人的一生中總會面臨無數的選擇，這些選擇會決定我們以後的道路。有人問我，為救一個嫌疑人而受傷，傻不傻？我認為，在我伸手拉住他的時候，其實是給了他再一次選擇人生的機會。他可以選擇改正錯誤，重新做一個好人。那麼，我的付出就是值得的。我們這一生，可能會犯很多錯誤，但總有重新選擇的權利。關鍵是，要在他徹底墮落之前，伸手拉住他！」
　　台下靜了片刻，響起掌聲。
　　安欣盯著自己的胸口，彷彿能看到自己的心跳和李響的喘息。
　　終於，胸口傳來李響的聲音，安欣把胸口湊近麥克風，讓在場所有的人都能聽到。
　　「302國道李庄路段，老鋼鐵廠內，發現嫌疑人。
　　台下全驚呆了。台上的趙立冬和孟德海也驚呆了。
　　安欣一臉嚴肅轉身向孟德海鄭重敬禮「報告，「2.1」專案組發現重要線索，請求立即出警！」
　　孟德海恍然大悟，知道了安欣前面那句話是說給誰聽的，搶過麥克風。
　　「「2.1」專案組所有成員，聽我指揮，立刻出發！」　　趙立冬坐在後面，臉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