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下房子,永正先搬過去,南孫替他打點細節,地下室改為遊戲間愛瑪第一次參觀,高興得不住跳躍,永正同南孫說:「如此可愛的孩子,十個也不嫌多。」
向南的大房間給了老太太,冬日一室陽光,安樂椅上搭著鎖鎖以前買給她的古姿羊毛大披肩。
南孫覺得生活總算待她不錯,以後如何,以後再算。
鎖鎖到新居來陪她吃茶,南孫帶著她到處逛。
鎖鎖笑道:「我真佩服你們的涵養功夫,居然沒有人問我愛瑪幾時走。」
南孫一怔。
「這是你們蔣家的傳統,好客。」
南孫答:「因為自客人那裡,我們獲益良多。」
「愛瑪琴可否多留一陣子?」
「鎖鎖,你怎麼說這種話了,我們從來沒想過她要走,昨天我們才同她去報名讀幼兒園。」
鎖鎖低著頭。
「你何必氣餒,可能是一帆風順,已成習慣,現在就覺得悶。」
「南孫,我打算離開本市。」
南孫一愕,「多久?」
「一兩年才回來接愛瑪。」
雖然一向不問問題,難說也忍不住:「哪裡?」
「柏斯。」
南孫大吃一驚,「沒聽說過,在哪一洲?」
「澳洲西岸的柏斯市。」
中學的地理課本終於派上用場,南孫喃喃地說:「呀對,柏斯市。」
「拿到居留權,我回來接愛瑪。」
「你打算移民?」
「在本市已經沒有機會了。」
「你看你灰心到這種地步,背井離鄉,什麼都要落手落腳地做,你真考慮周詳了?」
鎖鎖指指頭皮,「已經想得頭髮都白。」
「要一兩年?」
「或許更久。」
「生活方面,打點妥善?」
「照顧自己,我還懂得。」
「你真的覺得這裡沒有作為?」南孫如連珠炮般發問。
鎖鎖只是賠笑。
南孫埋怨:「每次都是這樣,都不與人商量,自己決定了才通知我們一聲。」
鎖鎖連聲抱歉。
南孫心酸,一時沒有言語。
鎖鎖坐在安樂椅上,面孔朝著陽光,自小到大,她始終不肯穿肉色絲襪,總要弄些花樣出來,今天她穿雙銀灰色襪子,閃閃生光,像人魚身上的鱗。
只聽得她說:「假如真的不適應,轉頭就回來,否則的話,拿張護照也是好的,旅遊都方便點。」
南孫不出聲,到永正書房取出大英百科全書,翻到柏斯,研究半晌同鎖鎖說:「平均一平方公里只有一個人,你真的肯定你能安頓下來?」
「可以。」
「我們隨時歡迎你回來。」
「你太小覷我了。」
「什麼時候動身?」
「下個月。」
「這麼快。」
「本來想觀了禮才走,後來發覺你們根本不打算舉行儀式,這樣一來,時間方面無所謂。」
「房子呢?」
「終於買掉了。」
南孫完全沒有想過鎖鎖會移民,希望得知詳情,可以安下心來。
她們倆椅子談到太陽落山,全是謝無關重要的事,因為大事全不由她們作主。
南孫說:「莫愛玲離了婚,說起丈夫,咬牙切齒,他有女朋友,愛玲知道得很遲。」
鎖鎖說:「永遠不知更好,離婚不知多麻煩。」
「慧中又升了級,現在也真是名大官了。」
「在電視新聞上常見她出來講話,朝氣勃勃。」
「幾個同學都混得不錯。」
鎖鎖笑,「我不在內,你不遜色。」
南孫不去睬她,「一日到銀行提款,出納員忽然叫我,嘿,相認之下,又是老同學。」
「仍然做出納?」
南孫瞪她一眼,「有什麼不好,量入為出,安定繁榮。」
鎖鎖點點頭,「果然不錯,這是教訓我來了。」
鎖鎖只是不想走,挖空心思把同學逐個點名來講。
「林文進那小子呢?」
這還真是南孫的初戀情人。
在鎖鎖勉強,南孫沒有什麼忌諱,感慨地說:「娶了洋妞,落了籍,不知幾快活。」
「誰告訴你的?」
「總有好事之徒,來不及地讓你知道詳情,好看你臉上表情。」
鎖鎖不以為然,「從來沒有人告訴我表哥近況,到現在我還欠區家一筆錢。」
「我來告訴你。」
「如何?」
「無理你表哥愛誰,總比愛你幸福。」
鎖鎖咀嚼這句話,最終說:「你總愛奚落我。」
談笑這麼久,都不能驅走落寞。
鎖鎖終於說:「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來,送我出去。」
南孫喃喃說:「柏斯。」
到市區天其實已經完全黑透,但是霓虹燈寶光閃閃不肯罷休,照亮半邊不夜天。
南孫示意鎖鎖看,「你敢保證不想念我們。」
鎖鎖被她的婆媽激惱,「我總不能留在此處腐爛,每個人情況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