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工作的地方,有個職務叫專案管理。大致的意思是,在明確起終點和有限制的預算下,做好特定的工作範疇,以執行出一項龐大的計劃,比如生產新產品、辦活動或是結婚。
結婚就是一門專案管理的實作,起點是求婚日,終點在宴客日,其中短則數月長則一年的時間內,要搞定拍婚紗、印發喜帖、挑喜餅、買戒指、婚禮小物、聘請新禮主持人攝影師、做婚禮影片、宴客……種種大小事全都牽涉到成本控管、結婚品質把關、溝通技巧、兩家人的價值觀碰撞、新人感情堅定與否的考驗,複雜程度絕不亞於產品開發。
相較於龐大的專案,改戒指圍只是一件芝麻綠豆大的小事。
「惟惟,這件削肩的白紗很適合你的氣質,要不要試穿看看?」才認識不到半小時的婚紗公司業務曼蒂,已經親昵地不帶姓直呼我名,甜美的笑容販賣著許多女性的夢想。
「可是我還沒下訂金,可以試穿嗎?」
「當然可以,我對我們家的婚紗可是很有信心的!」曼蒂興奮地眼神發亮,好像她就是我的好姐妹,「我以前是做婚禮出身的,我挑禮服的眼光是很精準的!趕快試試,這種削肩的禮服超級挑人穿,你的身材剛好符合!一定很美。」
「皓一,你覺得呢?」我看向被晾在一旁默默不語的皓一,「適合我嗎?」
「試試看吧!」
「新郎都這麼說了。」曼蒂笑得開懷,興奮地推我進試衣間,「你老公很帥耶!交往多久了?」
「呃,他還不是我老公啦……」一時之間,我對這兩個字有些抗拒。
「都要結婚了,害什麼羞?以後也要習慣,這段時間多練習吧!」曼蒂眯著眼笑,一邊替我黏上Nubra。
等套上白紗禮服後,我才有空端詳鏡中的自己——純白色的禮服有一種古典莊嚴的氣質,把新娘包裝成一個看似純潔、神聖不可侵犯的個體。只不過,那終究只是一個外殼,結個婚並沒有換套衣服那麼簡單。順利籌辦一場婚禮,也不代表婚姻就會順遂。
「我說的沒錯吧?你的身材不試穿這套太可惜了,先別出去,我去找個長頭紗給你試戴,待會讓你老公嚇一跳!」
曼蒂又一陣風地走掉了,留給我更多的思考空間。也許是她一心想趕快成交,說的都是些外層的事,也沒有發現我跟她在不同的頻道上;也或許,會有這些疑慮的我只是個特例,也許每個新娘都是欣然迎向眼前夢幻的一切……
「黎皓一?」更衣室外,一個女性的聲音喊了皓一。
我一頓,直覺這聲音有點耳熟,卻想不起來是誰。
「唉?」外頭的皓一公布了正解,「子媛?」
「我剛就覺得這個人很眼熟,果然是你!好久不見——」女孩說完第一句話,我也在腦海中資料庫比對除了聲音來源。
她是高子媛,是背著女友遊走於上市公司社交圈四處聯誼狩獵、是昨天約我吃午餐拉住我的手叫我別抗拒、是昨晚半夜喝多了傳訊息來說要在婚前睡我的,褚克桓的女朋友。她正面對著琳琅滿目的白紗禮服、晚禮服,煩惱著不久後的將來該穿哪件禮服襯托自己最美麗的一面,與褚克桓一起走在紅毯上,接受所有親友的祝福……而她對褚克桓的所作所為,絲毫未察!
所有的聯想就像一部流暢的驚悚片,無法停止情節的推展,每個環節也都令我頭皮發麻,最駭人的一部分是——皓一就站在她面前,而我,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心態走出這間更衣室面對她。也許,不要面對最好,剛才看到那件紅色蓬裙晚禮服似乎不錯……
「惟惟,趕快出來,看我遇到誰了!」
無奈的是,皓一叫了我。
我硬著頭皮、擠出笑容走出更衣室,對她打招呼:「好久不見。」
「周惟惟!天啊,原來你們倆畢業後在一起了?唉,你穿削肩禮服很——美——耶——」高子媛興奮地把我轉了一圈,笑吟吟地說,「恭喜你們!什麼時候宴客?」
「我們只是先比價,還沒有看日子啦……」 我笑得有些尷尬,「你應該比我快吧?對了,你老公是做什麼工作的?」
「你記性很差唉,她跟她男朋友交往很久啊!就是哪個財金所的……叫什麼?突然想不起他的名字……」皓一在學生時代沒有參加商管學生會,和高子媛是修習某一門課時認識的,我們所在的朋友圈又完全沒有交集,記不得褚克桓的名字很正常。
「褚克桓。」高子媛羞澀一笑,「惟惟你應該也認識吧?」
「哦!對對對,褚克桓!你們倆真的交往超久的,要結婚了?恭喜恭喜!」我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且奇怪,連自己都快不認得。
「你是金魚腦啊?褚克桓這種風雲人物都會忘記!」皓一柔情蜜意嗔著我,卻不知道身旁的未婚妻虛偽德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