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現場被一輛輛警車和一條條封鎖線圍住。
宋誠在警車旁接到刑偵大隊隊長馬小文的電話,這兩天他在省城開會。
「我中午就到,你大概說下情況。」馬小文的語氣極其嚴肅。江城的治安水平全國聞名,馬小文昨天剛剛代表江城公安局在省城接受表揚,誰知還沒過十二個小時,就發生了兇殺案。
「凌晨五點,我和鄭新接到報警,報警者叫俞笑,女,三十歲,白領,在距離現場大概十六米的巷子里發現被害者和嫌疑人。被害者張怡然,女,十八歲。嫌疑犯,男,四十歲左右,他堅持說自己是無辜的,並說他發現死者時,死者已經倒地,左胸插有一把水果刀,向他求救,他隨後撥打了120。」說完這句話,宋誠抬起頭,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了過來,讓他感覺恍如隔世,「哦,對了,嫌疑犯當時戴著口罩。」
「戴著口罩?這個季節?死者身上有身份證明嗎?」
「有一本護照,經照片對比,確認護照屬於死者本人,鄭新已經查到了張怡然的信息,她三年前赴美留學,父親叫張雄,母親叫任燕。」
「國策地產的老闆?」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是吃驚。「是的,也是之前江城最大的房地產開發商。」「通知他們了嗎?」
「通知了,但要過幾天才能來辨認屍體,張怡然回國不足十二小時就遇害了,父母還在國外。她這次回來可能是為了辦理移民。」
「那趕快行動,要在目擊者這裡了解更多情況,有些她疏忽的事情,我們要提醒她。」馬小文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他雖然不認識張雄,卻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讓他差點沒握住手機。
「案發地點是瓦衚衕浴室嗎?」「沒錯,就在那裡。」
「宋誠,你還記得三年前那起拆遷意外嗎?」
經馬小文提示,宋誠放下電話,重新看了一眼對面已經被推倒一半的浴室,想起從警校畢業入職後的第一天,跟著馬小文來調解拆遷風波的情形。浴室的男主人叫王國力,他從安保的束縛中掙脫,突然出現在鏟車前,因躲避不及,被鏟車鏟倒,而他年僅十四歲的兒子王明為了救父親,被倒塌的三層樓砸中,當場身亡。這是宋誠第一次見到這麼慘烈的現場,做了整整一個禮拜的噩夢。
隨後王國力也死在了醫院中,從被鏟車鏟倒,到宣布死亡,他都沒有醒來過。宋誠還特意去墳前看過他們父子倆,馬小文當時就說,幸虧王國力至死都不知道兒子的事情,否則對他來說實在太過殘酷。
宋誠重新拿起手機,語氣低落:「沒錯,就是這兒。」
「那家拆遷公司就是國策地產下面的,外界都說這地塊被國策地產內定了,但不知怎麼的,那場意外後張雄就賣掉了自己的股份,帶著妻子和女兒定居美國,而瓦衚衕地塊拆遷工程也停滯不前。」
「那現在,張雄的女兒也死在了這裡。」宋誠感到一絲寒意。「車來了,先不說了,現在務必要把一切信息都了解透徹。」「領導,還有一件事情。」
沒等宋誠說完,馬小文就說:「我知道,你想調回刑偵大隊,這件案子,我怎麼琢磨怎麼蹊蹺,你來負責。」
俞笑還在不停乾嘔,昨天因為歐陽琪的突然求婚,她慌亂了整個晚上,沒吃沒睡,清晨又目擊了一場兇殺案,並在警察的要求下,確認法醫室里的女孩和現場看到的是不是同一個人。俞笑坐在陌生的警察局裡,一直噁心想吐,滿腦子都是那個胸口插刀躺在血泊里的女孩。本應該最青春、最美好的年華,如今卻只能這麼直挺挺地躺在法醫室中,再也站不起來。
宋誠進來時,俞笑剛把喝進去的白開水又吐掉了。
「俞小姐,謝謝你的報警電話。」宋誠坐下,遞給俞笑一張紙巾,「說一下當時的情況吧。」
俞笑便從流浪狗翻動垃圾桶講起,一直說到警方趕來為止。
宋誠邊聽,邊看之前為俞笑做的筆錄,沒有發現什麼出入。他覺得應該把注意力放在嫌疑犯身上,便說:「今天就到這裡了,有問題再聯繫你,再次感謝你,俞小姐。」
在俞笑準備出門的那一刻,宋誠突然想到些什麼:「俞小姐,你怎麼會這麼早去那裡?」
俞笑愣了一會兒,回過頭說:「晨跑。」
宋誠看了一眼俞笑的鞋子,那是雙嶄新的白色跑鞋,他在電視里看過這雙鞋子的最新廣告。宋誠又看了一眼牆上的攝像頭,笑著說:「謝謝。」
俞笑走後不久,鄭新便破門而入,嚷道:「嫌疑人的身份確定了!」
嫌疑人名叫王大宇,三十二歲,江城本市人,父母雙亡,有犯罪前科,在正陽中學就讀時因故意傷人而入獄。
宋誠問:「做筆錄了嗎?」「還沒,等你和馬隊。」
宋誠點點頭,這時門開了,一個女警察走進來,興奮地說:「宋哥,這個王大宇是三年前拆遷意外致死的王國力的親侄子。」
從鄭新和女警兩個人表情可以看出,他們都覺得很快就能破案了,但宋誠卻一臉吃驚,他撥通馬小文的電話,告知對方嫌疑人的信息。
「我半小時後就到了。」「我等你。」
高速公路上,一輛警車突然鳴笛,加速駛向江城,周圍車輛紛紛避讓。「我可以走了嗎?」王大宇說話並不流暢。
宋誠感受到了王大宇的緊張,他望向一臉嚴肅的馬小文。雖然叫小文,但馬隊今年都四十五歲了,理著寸頭,看上去很是強壯。
窗外,鄭新和名叫李珊珊的女警察正站在窗邊,朝裡面張望,鄭新說:「我們老師說過,雖然沒有成型的理論,但仍然存在犯罪者臉譜,我看這個王大宇就是兇手,你看他那個長相,明明才三十二歲,看上去卻像四十了。」
李珊珊瞥了一眼鄭新:「我勸你趁早放棄這種歪理邪說,我們辦案都要靠證據說話,這些歪理邪說看似有根有據,對你成長沒啥好處。」
鄭新噘著嘴,嘟囔道:「師姐,你今天怎麼不溫柔了?」
李珊珊白了他一眼:「我才比你大幾個月,求求你了,不要叫我師姐。」審訊室里,宋誠對王大宇說:「講講當時的情況。」
王大宇機械地重複了一遍:「我路過瓦衚衕村的時候,聽到有人喊救命,就想過去看看,結果看到有個男的急匆匆地往北跑,地上躺著一個女孩,胸口插著一把刀。我看女孩快不行了,還在求我救她,就趕緊把她扶起來,撥了120。
可沒想到,她還是沒撐過去。」
「有一個男的往北邊跑了?什麼樣子的?」宋誠第一次聽到現場有第四個人的存在。
「只看到背影,好像是白色的上衣。」「你怎麼沒追上去?」
「我、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你碰過死者胸口的刀?」馬小文死死地盯著王大宇。
「碰過,我聽她說疼、疼,就想扶住刀柄,讓她別那麼難受。」
「你就不怕在上面留下指紋,成為犯罪嫌疑人?」宋誠搶在馬小文之前問。
王大宇情緒變得激動:「我怎麼知道她會死?她那麼年輕、那麼漂亮,有大好的前途。我怎麼能想到她會一點點變冷!她說很冷、很怕,求我不要走,我就一直扶著她。」說的時候,王大宇淚光閃現。
「為什麼要戴著口罩?」宋誠接著問。
王大宇吃驚地看了一眼宋誠,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只是習慣。」語氣中有明顯的閃躲。
問詢結束後,宋誠和馬小文走出審訊室,馬小文說:「我判斷不出他是不是無辜。」
李珊珊湊過來:「那怎麼辦?」
馬小文說:「一切讓證據說話,我們只相信證據,猜測沒有任何意義。」
「馬隊、宋哥,你們怎麼不問問他和浴室老闆王國力的事兒?」鄭新有些著急。「這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現在沒必要多問。」馬小文一邊說,一邊透過玻璃看了一眼裡面的王大宇,只見他抱著頭,看起來異常痛苦。
「真是奇怪,這一片拆遷區都荒廢三年了,居然還能在凌晨五點湊齊三個人。對了,還有一個漏掉了,就是王大宇說的那個穿白上衣的男人。」馬小文若有所思地說。
「需要把這幾個人的社會關係排查一遍,看看有沒有聯繫點。對了,我再去找一下俞笑,問問她對穿白衣服的男人有沒有印象。」宋誠補充道。
俞笑出了公安局,叫了一輛計程車,打開車門又放棄了,決定去乘公交車。只有站在嘈雜的公交車裡,看著周圍擁擠的人群,她才有安全感。
在車上她想了很多,紛亂的想法讓她感覺腦袋快要炸裂了。在這最近的十二小時內都發生了什麼破事!歐陽琪為她精心準備的求婚儀式,被她搞砸了;她暗戀朱鶴,發瘋似的想要見到他,卻遇到了一起兇殺案。
朱鶴!俞笑猛然想起他。他到底有沒有去晨跑?那個模糊的人影是真的還是幻覺?
「小姐,你到底下不下車?」站在車尾的俞笑,堵住了後面的幾位老人,她急忙下了車,一腳沒站穩,摔在地上,這時包里響起了電話鈴聲。
「俞小姐,我是派出所的宋誠。還有件事情想問一下,除了嫌疑人和死者以外,當時還有其他人嗎?」
俞笑顧不得腳上的疼痛,遲疑片刻,最終回答道:「我、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