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芸拿著病曆本來到教師辦公室,班主任正在批改作業,黃芸輕聲說:「老師,我還要去打點滴。」
老師麻利地從抽屜里抽出一張白紙,寫上黃芸的名字和日期:「我剛改了你的作業,最近不錯,正確率提高很多。」
黃芸接過紙單,開心地走了。
和番茄見面後的第二天,二人又見了一次,黃芸問過番茄真名是什麼,但番茄卻說,繼續叫他番茄好了,他在一家大公司做老總的秘書,而且他把自己的QQ界面給黃芸看,裡面只有她一個好友,說番茄是她一個人的朋友,對她保持絕對的忠誠,因此黃芸對他沒有說出真名不但沒有介意,反而更加窩心。
今天晚上是他們的第三次約會見面,她出了校門,走到學校的西南角,那裡番茄正在等她。
遠處,一個中年男人想喊住黃芸,卻看到她上了一輛黑色的大眾車,消失在視野外,中年男子轉身往學校方向走去。
「黃芸爸爸,是黃芸生病的事情嗎?」老師第一次見到黃強,去年的家長會是黃芸媽媽來的,他並不認識黃強,只是覺得父女眉宇間有點神似。
「她生病了?」
「是的,剛拿了病曆本去醫院打點滴了,上面還有她媽媽的簽名。」
黃強出了學校,立刻給前妻撥去電話,但前妻一問三不知,更說沒在什麼病曆本上籤過名。隨後前妻話鋒一轉,以為這又是前夫死纏爛打的伎倆就憤然掛了電話。黃強驅車趕到市第九醫院,在熙熙攘攘的點滴室,找了幾遍都不見女兒的蹤影,他撥通了黃芸的電話:「你在哪裡?」
「我還能在哪兒,正在學校上自習呢。哦,好了,我不跟你說了,老師找我了。」
掛掉電話,黃芸繼續跟番茄說:「抱歉,我爸爸的電話,我真不知道像他這樣的男人有什麼用,年輕時沒照顧好我和媽媽,對我也不關心。你知道嗎?我一年級時全城大雪,媽媽在上班,我等在學校里,卻怎麼也等不到爸爸來接我,最後還是一個人走回家的,整雙棉鞋都浸滿了雪水,腳上也長了凍瘡,現在每年冬天都會複發。我媽回來看到我這樣,就抱著我哭,我爸爸呢,居然還在打麻將。」
正是這件事讓媽媽下定決心和爸爸離婚,小黃芸在此後很長時間裡還一直自責,覺得父母的離婚是自己造成的。說完,黃芸輕聲啜泣起來。番茄自然地將她摟在懷裡,用額頭輕輕觸碰著她的額頭:「一切都過去了,你會越來越強大,也會照顧好自己的。」
隨後二人不再說話,身邊只有微微清風和黃芸的哭泣聲,番茄拿出紙巾細心地為她擦拭眼淚,她終於止住哭泣,抬起頭,兩眼通紅:「你會笑話我吧?」
「怎麼會呢?哭過就好了,誰不是在一堆心事中,一邊哭泣一邊成長的呢?」「謝謝你!」黃芸破涕為笑。
二人隨後上了車,黃芸並未詢問番茄會帶她去哪裡,她當時只有一個想法,緊緊跟著他,即便前方是懸崖,只要他敢前進,她也敢跟隨,但她心裡又很害
怕,害怕某種事情的發生,她確定自己是不會同意的,這跟番茄無關,是她對
媽媽的無聲承諾,她不能讓媽媽擔心。幸虧番茄將車停在了學校門口,黃芸抬頭看了一眼番茄,在此刻她更加敬佩番茄的為人,相信他是一個非常可靠的男人。
在學校大門即將關閉的五分鐘里,黃芸隔著鐵門看著番茄的車漸漸離開,在不遠處,一個男人也同樣盯著這輛車。
「宋警官,求求你幫幫我。」
宋誠一大早上班就被一個男的攔住,但他並不認識這個人,只覺得臉熟:「你是?」
「我是黃強,你還記得嗎?就是國策地產公司,發帖子的那個。」黃強到後面聲音弱了下去,他原本有復婚的想法,昨天聽到前妻再婚的消息,便想去女兒的學校問問情況,卻看到女兒撒謊逃課,而妻子對自己也各種不相信。他在學校門口苦等了三個小時,終於等回了女兒。他試圖跟蹤那輛黑色的車子,可惜沒過幾個路口就被甩掉了,幸虧他記住了車牌號。
宋誠這才想起眼前的男人就是禿頭的黃強,之前沒有想起來完全是因為黃強這次戴了假髮,看著很彆扭:「你女兒怎麼了?」
「我女兒今年才上初二,昨天卻撒謊逃課,跟一個男的上了車,學校快關門的時候才回來。」
宋誠之前也接過類似的報案,但最後發現無非是孩子的青春叛逆期而已:「你不用太擔心,可能只是普通朋友,你最好多跟你女兒談談。」
「沒用的,她根本就不想理我。」
「那你讓孩子媽媽跟她溝通一下試試看。」
黃強使勁搖了搖頭說:「我和她媽媽早就離婚了,她媽媽把我當成仇人,女兒把我當成罪人。」
宋誠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點了點頭,黃強將一張便箋紙塞到宋誠手上:「這是那個人的車牌,幫我排查一下吧,雖然你說的我都懂,但作為一個父親,我確實預感到很不對勁。」
「好的,你先回去,有消息了我馬上通知你。」宋誠看著黃強離去的背影,嘆了口氣,隨後拿起手機,拍下車牌號碼傳給鄭新,讓他查一下車牌信息。
他現在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去做。
俞笑打開手機QQ,裡面積攢了近百條群信息,她完全不想看,一併刪除了。這時,彈出了一條新信息提示,來自游泳的魚:「Hi,你好,下課了嗎?今天天氣不錯,我在喝咖啡。」隨後便發了一張在星巴克的照片,照片角度非常完美,將精美的蛋糕、香醇的咖啡、考究的錢包及彰顯汽車品牌的汽車鑰匙都聚集到了一起。
俞笑縮回準備刪除游泳的魚的手,這張照片極好地展現了主人的品位和經濟能力,讓她終於明白了這個人的意圖。她全身一冷,思索片刻後,回復:「叔叔,蛋糕看著好好吃呀。」
游泳的魚回復:「這蛋糕很好吃,裡面有巧克力,還有甜甜的奶油和草莓。」俞笑:「是不是很貴呀,我每天只有兩元錢的零花錢。」
游泳的魚:「還好,三十五元一塊,你想吃嗎?還有其他很多口味,抹茶的、奧利奧的,還有慕斯和芝士的。」
俞笑:「可是老師說我們還不能喝咖啡。」
游泳的魚:「這裡有冰激凌,進口的,跟我在紐西蘭吃過的一樣,很好吃,我會給你買超大杯的。」
俞笑:「我不喜歡吃甜的。」
游泳的魚的頭像沉默片刻後閃動:「那你喜歡Q幣嗎?」
俞笑:「那當然喜歡,我最討厭的小娜居然有六十多個Q幣,氣死我了。唉,只是那個要用錢買。」
游泳的魚:「我有不少,可以給你。」
俞笑:「老師說我們要禮尚往來,你給我Q幣,那我需要給你什麼呢?」
游泳的魚:「我說過我是老師,最近在幫學生設計跳舞用的服裝,但有些尺寸把握不住,你可以拍幾張照片給我,讓我做一個參考。」
俞笑:「我空間里的照片不行嗎?」
游泳的魚:「那些都是穿著衣服的,我需要那種只穿內衣的。」俞笑:「這、這、這很難為情呀。」
游泳的魚:「我給你一百個Q幣,只要三張就好了。」俞笑:「什麼樣的三張?」
游泳的魚:「前面拍一張,後背拍一張,腳上也拍一張。」俞笑:「可是在家的時候,沒人幫我拍這些。」
游泳的魚:「你可以對著鏡子拍。」
游泳的魚:「記得不要被手機擋住了臉。」
俞笑快速關掉QQ,倒吸了口涼氣,下意識地摸了摸肚子里的孩子。這不是一條魚,而是刺向未成年人的無形刀刃。
「擎天集團的車?」宋誠複述了一遍鄭新的話。
「是的,是一輛六年前購置的大眾帕薩特,掛在擎天集團名下。」鄭新接著說,「宋隊,我覺得完全沒有必要查下去,那小姑娘應該處於青春叛逆期,不想理自己的爸媽,我們都是這麼過來的。」
珊珊大聲說:「別順便帶上我,我可不是這麼過來的。」
鄭新拍了拍珊珊的後背,笑著說:「知道你品學兼優、冰雪聰明、人見人愛,不過那輛車也可能是擎天集團員工在閑暇時間開網約車,賺點兒外快用的,現在的孩子可都有手機。」
宋誠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黃強當時的神情讓他不敢懈怠,他想到自己正好要去見俞笑,十五分鐘前俞笑約他見面,說有重要的事。宋誠快步走出辦公室,在不知道司機身份的情況下,先問一下這位擎天集團的總裁夫人是個不錯的選擇。
俞笑選的位置在咖啡廳的角落裡,桌子上已經放了一杯水。宋誠剛坐下,俞笑就把筆記本電腦里的聊天記錄指給宋誠看。宋誠的臉色越來越差,他點擊游泳的魚的個人資料,拍照給鄭新,讓鄭新立即查詢賬號信息。宋誠抬起頭,面色凝重地對俞笑說:「說來慚愧,前幾次市局讓我們去學校里講未成年人的自我
保護,我都沒怎麼準備,只是隨便說了說,有一次還臨陣脫逃,看來,我們的
教育要跟得上時代。」
宋誠說著,將一個車牌號發給俞笑:「幫我私下問問擎天集團這個車牌號的使用記錄,看看最近一周是誰在使用。」見對方一臉疑惑,宋誠旋即解釋道:「哦,有一個家長說他女兒逃課上了這輛車,他懷疑對方意圖不軌。我查到這輛車是擎天集團的,所以想知道當時車上坐著誰。」
鄭新電話來了,宋誠打開手機的免提功能:「宋隊,對方非常狡猾,用了IP代理。」
「那想想辦法。」
「我只是想說明一下自己的重要性而已,我已經查到了,IP地址來自擎天集團。」
又是擎天集團。難道用車的和游泳的魚會是同一個人?兩人面面相覷。
俞笑立馬撥通了擎天集團辦公室主任的電話,說她有一個朋友在開展一個企業用車的項目研究,想要看一下近期集團的用車情況,做一下統計和實例。幾分鐘後她就收到了一份Excel文件。
宋誠看到那輛車最近一周都是由一個叫「朱勇」的人在使用。「認識他嗎?」
俞笑並未立即回答,而是獃獃地看著「朱勇」兩個字,過了一會兒才說:「是,他是我老公的秘書。」她不敢相信,那個讓人作嘔的游泳的魚,竟會是之前待人親切、見到她畢恭畢敬的小朱。
不,怎麼可能?她全身微微顫抖,以至於宋誠和她道別時,她也只是茫然地點了點頭。
咖啡的熱氣漸漸散去。
俞笑準備起身離開時,看到一個年輕的女人正沖她微笑。「如果你不抬起頭,我可能就要走了。」小蘭笑起來很美。
「你是宋誠的未婚妻,哦,不對,是太太。」俞笑終於想起眼前的女人是誰,急忙讓她坐下,並為她叫了杯檸檬水。
「說來慚愧,我之前還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敢作敢為的職場女性,但今天來的目的卻讓我感到心虛,我還以為你和宋誠有些什麼。」
「不,完全不是這樣的。」俞笑尷尬地舞起雙手想做解釋,但不知怎麼說。小蘭及時制止俞笑的解釋:「我一看到你就知道我錯了。」
俞笑很喜歡她的直率:「我和宋誠最近聯繫變多,是因為四年前的一個案子,我是當時唯一的目擊證人。」
「瓦衚衕王大宇的案件?」「你知道?」
俞笑這才知道,眼前這個嬌小玲瓏的女子竟是報社法制專欄的記者,這份職業成就了她和宋誠的緣分。
「我知道,我那時正在跟蹤由馬小文警官負責的「413案件」。在罪犯徐達江臨刑
前,我採訪過他,想從他的犯罪道路中給世人一點警示,他私下說自己和王大宇在看守所里一起待過兩天。」
俞笑極力想避開一切關於王大宇的事,她需要換一個話題,但小蘭搶在她前面說:「他說王大宇是一個奇怪的人,基本上不聲不響的,但對徐達江的犯罪動機卻非常有興趣,一直問他為什麼會殺死那個不存在的目擊證人。」
俞笑拿起咖啡,沖小蘭笑了笑,小蘭誤以為她很有興趣:「「413案件」之所以轟動,除了案犯時間和盜竊金額非常巧合都是413,而兇手又極其殘暴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兇手殺了一個對他沒有危害的假想中的目擊證人。當然,他並不知道,如果當時他沒有這麼做,那終究只是一個會很快被人遺忘的盜竊案。」報社的電話來得很及時,小蘭很快就走了。
俞笑搖搖頭,覺得這家咖啡店的咖啡糖放得有些多了。
宋誠回到警局,重新做了工作部署:鄭新跟蹤朱勇,李珊珊負責網路跟蹤「游泳的魚」,而他自己則來對接黃強。同時他通知俞笑,在網路上繼續和游泳的魚聊天,以牽制住他的行動。
掛了宋誠的電話,俞笑打開QQ,看到信息提示有新的紅包,是游泳的魚給她的一百個Q幣。
俞笑:「紅包?」
6 游泳的魚:「給你的,不夠再跟我要。俞笑:「真是太開心了,謝謝叔叔。」游泳的魚:「照片拍好了嗎?」
俞笑:「還在學校呢,不方便拍,周末回家給你。」游泳的魚:「可服裝廠一直在催我尺寸。」
俞笑:「那我把紅包退還給你吧!」
游泳的魚發了一個生氣的表情,隨後說:「你覺得大叔是這樣的人嗎?讓你拿著就拿著。」
俞笑:「不錯,這才像大叔嘛。」
游泳的魚:「看把你嘚瑟的,小丫頭片子。」
打了幾個字,俞笑又刪除了,她突然很想知道對面那個人是否真的是小朱。她飛快地敲擊鍵盤:「叔叔,你只想要人家的照片,你自己的照片怎麼不發?哼!欺負小孩,不理你了。」
一分鐘過去了,游泳的魚也沒有回復。俞笑看著自己剛發出的那句話,心中不禁懊悔,難道露餡了,對方發現了不對勁?就在她準備打電話給李珊珊時,頭像又開始跳躍了。
點開那條信息,竟然真的有一張照片:一個男人的手放在深色西褲上,只露出了局部,好像是虎口部位。俞笑不能確定這是不是對方真實的照片,就算是真實照片,從這張照片來看,也不能確定對方就是小朱。
他是一個很謹慎的人。
游泳的魚:「小丫頭你可別騙我,你看叔叔發照片發得多果斷,你的照片可別忘記了。」
俞笑頓時覺得十分噁心,但還是回復:「放心吧。」這時李珊珊來電,她說IP定位依然在擎天集團。
俞笑還想和游泳的魚說些什麼時,卻收到對方「我先下了」的信息,隨後頭像也從彩色變成了灰色。
俞笑合上了筆記本。
鄭新坐在車裡,看到朱勇的車駛出擎天集團的地下車庫,往左拐。那是城南的方向,而朱勇的家位於城北,難道正駛向黃芸的高中?鄭新立即打起精神,放下手裡的可樂罐,啟動汽車,打起方向盤。朱勇前方剛剛亮起紅燈,鄭新並不著急,大概與朱勇隔了三輛車。
「宋隊,朱勇出發了,我現在跟在他後面,有可能去正陽中學,有情況我再彙報。」掛了電話,綠燈亮起,鄭新依舊以三輛車的距離跟蹤著。
宋誠此時正帶著黃強前往正陽中學,出發前他已經跟黃芸的班主任聯繫過,說如果黃芸今天還是來批病假,先穩住她,別批,他們稍後就會趕到。
鄭新小心翼翼地跟在朱勇車子後面,在經過幾個巷子後,朱勇的車毫無先兆地加速,衝過一個紅燈,鄭新正要加速,卻不料他前面的兩輛車發生刮擦,而他自己的車因為跟前車過於緊密,已經無法拐到旁邊車道,此時朱勇的車已然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什麼,朱勇的車不見了?」宋誠心裡著急,此時黃強的電話也響了,是班主任打來的。黃強臉色一變,火急火燎地說:「黃芸不見了,她今天是讓班長幫她請假的,已經出了學校。」
「鄭新,趕快去正陽中學!」宋誠不由得加重了語氣。「可是我前後都被堵住了。」
「撞車也要馬上去!」宋誠嘶吼著。
發生刮擦的兩輛車司機正站在路邊爭吵著,誰也不能說服誰。突然他們都安靜了,因為他們看到自己的車在慢慢向前移動,後面的鄭新手握方向盤,一臉惱怒地看著他們。當他們準備找鄭新理論時,卻看到鄭新鳴響了警笛,倒車後立馬轉動方向盤,腳踩油門,迅速駛離。
與此同時,宋誠讓黃強系好安全帶,左右插道前進,在到達學校門口時鄭新也開著前面被撞得破爛的汽車到達,黃強一眼就看到校門口停著一輛黑色帕薩特,大聲喊:「就是這輛!」
宋誠示意黃強安靜,他快步走到安保室,出示工作證件,對保安說:「那輛車的主人去了哪裡?」
「那輛車呀?小朱啊,剛進去。」保安流露出疑惑的表情。「你認識他?」
「對呀,他是我們葉老師的男朋友,你看他們出來了。」保安朝校園方向指了指。
果然朱勇挽著一個女老師的手,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只聽到他說:「剛才可嚇到我了,你說你摔倒了,我以為很嚴重。你要小心肚子呀,我還闖了一個紅燈。
女老師一臉嬌羞。
宋誠看到她手上輕微的擦傷痕迹,頓感五雷轟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