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三澤千都留等人的歡送會後,高宮誠回到成城的老家。
家裡目前住著母親賴子與外公外婆。已去世的父親是贅婿,賴子才是代代均為資本家的高宮家嫡系傳人。
「只剩兩天了,明天可夠忙的,得上美容院,還得去取定做的首飾。得起個大早才行。」賴子在古色古香的餐桌上攤開報紙,削著蘋果皮說。
誠坐在她對面,假裝看雜誌,其實在注意時間。他準備十一點打電話。
「要結婚的是誠,你打扮得再美又有什麼用。」沙發里的外公仁一郎說。他面前擺著西洋棋盤,左手握著煙斗。年過八旬的他走起路來背脊仍挺得筆直,聲音也很洪亮。
「可是,參加孩子婚禮的機會,這輩子就這麼一次,稍微打扮一下有什麼關係,對不對?」
最後那句是朝坐在仁一郎對面織毛線的文子問的。嬌小的外婆默默地微笑。
外公的西洋棋、外婆的毛線,以及母親朝氣蓬勃的話音,自誠的孩提時代,這些便構成這個家獨特的世界,即使他後天就要結婚,今晚這一切仍舊沒有改變。他深愛這個家不變的一切。
「不過,沒想到誠要娶媳婦啦,那就表示我真的是個糟老頭子了。」仁一郎頗有感觸地說。
「我是覺得,要結婚,他們兩個都太小了,不過都交往四年了,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說著,賴子看看誠。
「雪穗那孩子非常好,這樣我也放心了。」文子說。
「嗯,那孩子好,年紀雖輕,卻很懂事。」
「我也是,從誠第一次帶她到家裡,我就很喜歡她。教得好的女孩兒家果然不一樣。」賴子把切好的蘋果裝盤。
誠想起第一次帶雪穗見賴子他們的情景。賴子首先便對她的容貌十分欣賞,接著對她與養母兩人相依為命的境遇感到同情,後來知道養母不但教導雪穗大小家事,甚至指導她茶道、花道,更是佩服不已。
吃了兩片蘋果,誠站起來,快十一點了。「我上樓了。」
「明晚要跟雪穗她們吃飯,可別忘了。」賴子突然說。
「吃飯?」
「雪穗和她媽媽明晚不是住酒店嗎?我打了電話過去,問她們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幹嗎自作主張啊?」誠的聲音提高了。
「哎喲,不行嗎?反正你明晚本來就要跟雪穗碰面嘛。」
「……幾點開始?」
「我預約了七點,那家酒店的法國菜可是出了名的。」
誠一語不發地離開客廳,爬上樓梯,走向自己的房間。
除了最近剛買的衣服,所有東西幾乎都原封不動地留在這裡。誠坐在學生時代便愛用的書桌前,拿起桌上電話的聽筒。這是他的專線電話,現在依然保持通話狀態。
看著貼在牆上的號碼,他按下按鍵式電話的數字鍵。響了兩聲,電話接通了。
「喂。」聽筒傳來冷淡的聲音,對方可能正聽著古典音樂以消除工作的疲憊。
「筱冢?是我。」
「哦,」聲調變高了些,「怎麼?」
「現在方便嗎?」
「方便。」筱冢一個人住在四谷。
「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說,多半會嚇到你,你要沉住氣,聽我說。」
這幾句話似乎讓筱冢猜到了接下來的談話內容,他並未立刻回應,誠也保持沉默,耳邊只聽到電話的雜訊。這時,誠想起大約三個月前,通話質量變差了,不容易聽清對方的聲音。
「上次那件事的後續?」筱冢總算開口問道。
「對,就是那件事。」
「哈!」聽筒里傳來輕笑聲,但是,恐怕並非真笑。「後天就是你的婚禮了吧?」
「上次是你說,即使是前一天,你也會取消。」
「我是說過。」筱冢的呼吸有點亂了,「你是認真的?」
「對。」誠咽了一口口水才繼續說,「明天,我想向她表明心意。」
「就是那位派遣人員,姓三澤的?」
「嗯。」
「表明之後呢?向她求婚?」
「我沒有想那麼多,只是想把心情告訴她,也想知道她的心意。就這樣。」
「如果她說對你沒意思呢?」
「那就一切到此為止。」
「然後你準備第二天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跟唐澤舉行婚禮?」
「我知道這樣很卑鄙。」
「不會,」筱冢頓了頓才說,「我想,這一點心機確實不能少。最重要的是選擇你不會後悔的路。」
「你這麼一說,我覺得稍微輕鬆一點了。」
「問題是,」筱冢壓低聲音,「如果那女孩也喜歡你,你怎麼辦?」
「到時候……」
「拋開一切?」
「是。」
耳邊聽到呼的一聲嘆息。「高宮,這可不是一樁小事。你明白嗎?這會給多少人帶來麻煩,會傷多少人的心?別的不說,唐澤會有什麼感受……」
「我會補償她,盡我所能。」
雙方再度陷入沉默,只有雜訊在電話線之間來去。
「好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一定是痛下決心了,我不再說什麼。」
「抱歉,讓你擔心了。」
「你不用對我覺得過意不去,反倒是你,看來,後天可能會有一場大騷動。連我都忍不住渾身起雞皮疙瘩了。」
「我也是,沒法不緊張。」
「也難怪。」
「對了,我有件事想拜託你,明晚有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