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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呂在兇手用來殺死齊莎莎的絲襪上提取到了DNA。老呂說,他的手可能被扎破了,留了一點點血在絲襪上。老呂接著說,檢測之後,我們發現和莫蘭案的DNA不匹配,就是說,這次的兇手不是13年前的兇手。專案組舉座皆驚,好多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很多驚嘆聲涌到了嗓子眼兒,一大堆問題瞬間懸在了人們頭頂,兩個兇手?模仿作案?那柳夢的頭髮哪兒來的?這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
然而老呂大喘氣,跟著又來了一句,但是他們的DNA相似度很奇怪,我又做了針對性的檢測,親權係數達到了99.9%。霍局忙問,什麼意思?老呂說,我很肯定,這個兇手是當年那個兇手的兒子。
老呂連丟幾顆炸雷,炸得全場啞口無言。時間靜止了幾十秒,陸行知才問,就是說,現在這個兇手是個年輕人?老呂點頭說,不超過二十五歲。陸行知消化著這個信息。大家也一時失了重心,好像屁股下的板凳被冷不丁抽掉了。老朱還難以置信,問,這玩意兒還遺傳嗎?真的假的?老呂沉靜地說,DNA不說瞎話。老杜有些氣餒,那這麼多天白忙了嗎?咱們這次的調查方向錯了,但是不白忙,霍局指著堆成小山的嫌疑人材料說,當年這些嫌疑人里哪些有未成年子女的,重新排查一遍。衛崢嶸補了一句,現在能解釋了,為什麼兇手十二年沒再作案。現在坐了牢的、丟了命的這些已經被排除的,也都得排查。
陸行知沒說話,心裡好像有個什麼陰影,但一時抓撈不著。刑警們開始重新翻材料,打電話,忙起來了。老朱動作慢,一直發獃。老杜拍了他一下,發什麼愣?老朱說,我在想啊,這次查案有沒有遇見過什麼可疑的年輕人,說不定眼睜睜就讓我放過去了,以前根本沒注意過這個年齡段兒!陸行知聽見這話,突然一個念頭如閃電划過他的腦海。他臉色陰了下來,放下材料,湊近衛崢嶸,低聲說,老衛,跟我走一趟。
他們開車駛出分局,上了大路,衛崢嶸才問去哪兒。陸行知臉色冷峻,似乎在壓制著極大的擔憂,說,找楊漫。衛崢嶸不太明白。陸行知說,安寧最近認識一個年輕人,是楊漫夜校的學生,我那天接齊莎莎電話的時候,他就在旁邊。衛崢嶸稍一琢磨,嚇了一跳,知道如果真是他,對陸安寧意味著什麼。
他們趕到夜校,急匆匆上樓,尋找楊漫的教室。陸行知一邊走,一邊摸了摸腰間的手銬,說,不管是不是,先帶回去。衛崢嶸點頭說,你堵門,我拿人。他們找到了楊漫的教室。門開著,學生們在答卷,楊漫在講台上監考。陸行知掃了一眼教室,輕輕敲門。楊漫看見是他們,有些意外地走出來,問他們怎麼來了。陸行知先問,安寧在哪兒?楊漫說,在家呢,吃了晚飯在家寫作業,我來上課。
陸行知稍稍放了心,又看了一眼教室,沒找著吳嘉,問楊漫,那個年輕人,安寧的朋友,沒來?楊漫說,吳嘉?沒來,也沒請假,我還奇怪呢。你找他幹什麼?衛崢嶸插嘴問道,吳嘉是哪兩個字?楊漫看了一眼衛崢嶸,有些疑惑,說,口天吳,嘉興的嘉。陸行知接著問,你知道他家住哪兒嗎?楊漫說,不知道,什麼事兒啊?至於這麼查人戶口嗎。陸行知說,沒有,別的小事兒,了解一下情況,學校有他的資料嗎?楊漫說,那得問教務處要,這會兒都下班了。陸行知說,幫我給負責老師打個電話,要一下吧。楊漫更奇怪了,說,到底怎麼了,明天不行嗎?陸行知語氣盡量輕柔,不想驚著她,說,現在就打吧,行嗎?
楊漫狐疑地走回教室,拿著手機出來,走到一邊,小聲打了個電話。打完她回到陸行知身前,說,教務處一會兒給我發郵件,收到了轉給你。陸行知點頭,楊漫盯著他看,陸行知想假裝輕鬆地笑笑,但笑不出來。楊漫太了解他了,馬上問,陸行知,你給我說實話,到底什麼事兒?陸行知說,你別擔心,現在只是有些疑點,我們確認一下。楊漫追問,什麼疑點?什麼案子?陸行知遲疑了。衛崢嶸看看他倆,說,行知,安全要緊。又跟楊漫說,小楊,先下課吧,回去陪著安寧。別著急,我們調查清楚了馬上給你解釋。老衛開了口,楊漫便沒再追問。
開車回警隊的路上,陸行知說,我是不是想多了,因為安寧的關係,可能出現判斷偏差。衛崢嶸說,查查也放心。這時,一輛車超過了他們,飛馳而去,車速明顯過快。衛崢嶸盯了一眼。陸行知說,楊漫的車。
楊漫回到家,進門直奔陸安寧卧室。她推開門,發現卧室里沒人。楊漫叫了一聲也沒人答應。她把家裡找了一遍,確定陸安寧不在家後,楊漫有些慌了。客廳傳來「叮咚」一響。楊漫才注意到,書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是開著的,只是屏幕休眠了。
陸行知和衛崢嶸回到大隊,讓技偵的小丁搜查全市的「吳嘉」。小丁很快查出,全市22歲到24歲的「吳嘉」有四個,其中有兩個是「吳佳」。陸行知逐一查看他們的身份證照片,居然沒有對得上。衛崢嶸猜測說,不是本市人?陸行知說,也可能是假名字,先擴大到全省搜。
衛崢嶸輕輕捅了一下陸行知,示意他向門口看。陸行知轉頭看去,發現楊漫正在門口張望著。她看起來神情緊張,臉色有些白。陸行知迎上去,楊漫急得嗓音都有點兒劈,說,安寧不在家!陸行知臉上的肌肉跳了跳,太多問題一下跳到了嘴邊,但還是下意識安慰說,別慌,慢慢說。楊漫從挎包里掏出筆記本電腦,打開了放在桌子上。電腦桌面上是一個打開的文檔,大號字留了一句話:「媽,我出去一下,儘早回家。別擔心,我很安全。」
霍局掌握了情況,寬慰楊漫說,別擔心,這丫頭膽大、機靈,不會有事!他又看著陸行知,揮著大巴掌說,我看你是多疑了,這個吳嘉不像嘛,主動往警察身邊兒靠,哪有這麼膽大妄為的!陸行知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問楊漫,學校找到吳嘉的資料了嗎?楊漫打開郵件給陸行知看,吳嘉的資料基本是一片空白,除了名字以外什麼都沒有。楊漫說,不知道被誰刪掉了,我給他打了電話也不接,再打就關機了,他到底幹了什麼?跟安寧有什麼關係?你們為什麼調查他?楊漫的問題一個個砸過來,越來越急躁。衛崢嶸突然說,安寧沒有手機吧?陸行知和楊漫都搖了搖頭。衛崢嶸接著說,如果是吳嘉叫走了安寧,除了去家裡,就只能用電腦聯繫,對嗎?楊漫反應過來,說,對,QQ!
楊漫打開QQ,登錄框上最後登錄的頭像是陸安寧的,ID叫serenity,寧靜的意思,是楊漫給起的,可楊漫不知道她的密碼。技偵小丁湊過來說,這個需要申請,走個流程。霍局從兜里掏出印章丟過去,說,拿著,自己蓋!
陸行知注意到電腦桌面右側有個孤零零的圖標,看起來是個圖片文件,文件名是「送給安寧」。他雙擊打開,是一張合成出來的圖片。背景像是一張油畫,有起伏不平的草地,有池塘,池塘正中有個上尖下圓的建築,是一座粉紅色的塔式噴泉,很華麗,明顯是異國風情。池塘岸上有許多動物,有大象、野馬、野豬,最顯眼的是一頭長頸鹿。陸安寧被合成到了畫上,坐在池塘邊的草地上。
陸行知問楊漫,這圖是誰送給她的,是吳嘉嗎?楊漫遲疑著點了點頭說,吳嘉幫我做過一個課件,好像用過這張圖。霍局看著圖片說,這是個動物園?陸行知盯著那座粉紅的塔,似乎有不好的預感漸漸襲來。他看看衛崢嶸,衛崢嶸也在盯著那座塔。楊漫說,這好像是一幅名畫的一部分。她走到電腦前,打開百度,輸入幾個關鍵字,很快找到了,叫《人間樂園》,是荷蘭畫家博斯畫於十五世紀末的作品,也是文藝復興時期的名畫。陸行知把筆記本電腦接上投影儀,將整張畫投到大屏上。
霍局咳嗽了一聲,說,這是古代人畫的?我看像現代作品,科幻片嘛。畫上有太多的裸體了,雖然不是寫實畫風,裸體的輪廓間、人物的表情中都透著一種冷漠,甚至是反性感的,在公安局裡展覽這張畫,還是有些礙眼。老霍雖是外行,但評價很實在,畫面內容確實像科幻片。畫分三聯,分別描繪了天堂、人間與地獄。陸安寧QQ空間中那張圖片的背景就來自「天堂」部分。畫中場景光怪陸離,除了裸體男女,還有多種怪獸、鳥類、造型奇異的建築、巨大的水果,畫中人像被施了魔法,做出種種奇怪的動作。原作保存在西班牙馬德里普拉多博物館,是博斯巔峰時期的作品。畫風極為超現實,領先了達利數百年。據說五百年前一名修道士在一位侯爵的城堡里第一次看到這幅畫時,發出了不可思議的驚呼。它太超前了,就像老霍說的,很多現代科幻電影都能在這畫中找到影子。
陸行知和衛崢嶸的目光牢牢盯在了畫上,他們注意到了別的東西。霍局看著門口,唯恐引人圍觀,建議道,用電腦看吧。
陸行知突然走到畫前,伸出手,指著畫中一個人體,說,像嗎?霍局一愣,定睛看去,不知陸行知說的是什麼。陸行知說,柳夢。霍局突然醒悟過來,柳夢被殺時的姿勢,和陸行知指著的這個女人一模一樣。
陸行知又指向另一個女人,杜梅被殺時的樣子無疑就是她的復刻。而王楠楠的樣子也找到了對應。
陸行知指著畫上的粉紅色建築,說,傢具市場門口的城堡,像嗎?他又指向畫上一個抱著巨大草莓的女人,說,薛紅。
衛崢嶸找到了貓頭鷹。體型巨大的貓頭鷹站在水裡,冷酷猙獰,一個灰色的人乞憐似的摟著它,像信徒摟著魔鬼。
霍局目瞪口呆,說,這是誰畫的來著?楊漫說,博斯。她把網頁下拉,出現了博斯的全名,Hieronymus Bosch。陸行知盯著這個名字,輕輕吐出兩個字母,HB。霍局從桌上筆筒里抽出一支鉛筆,看著上面的HB字母,線索開始在腦中一點一點整合。
陸行知望著畫,最後的疑慮在心裡一點點消解。無法否認了,吳嘉就是兇手,而女兒現在和他在一起。楊漫大約聽懂了大家說的是什麼意思,然而不敢相信,啞著嗓子問陸行知,你們懷疑他?不可能的,他人很好的。陸行知看看楊漫,沒有說話。楊漫明白了,再否認也是無用,她肩膀開始發抖,喃喃道,不可能的,他不像壞人,真的不像……陸行知深知她的驚恐,輕輕摟住了她的肩。
沒有吳嘉的照片,霍局說,要不叫老賈來,先畫一張肖像?陸行知突然想了起來,說,照片我去找。陸行知和衛崢嶸去了展覽館,找著負責人說明情況,到監控室調了前天的錄像。陸行知問他,從展覽館到大門口,哪個探頭最清楚?負責人說,主館出口的吧。陸行知請他從五點半開始放,他和衛崢嶸盯著看。視頻里人流如織,都是看完展覽出去的人。
陸行知突然敲下了暫停鍵。衛崢嶸去看顯示器,先看見了陸安寧,然後看到了走在陸安寧身邊的那個年輕人。陸行知小心地繼續逐格播放,等年輕人的臉處於一個最清晰的位置時按下了暫停。畫面中,吳嘉稍稍抬起了臉,眼睛正望著攝像頭。衛崢嶸望著吳嘉的臉,好似感到有一種來自遙遠過去的情緒襲來,然而又不知是什麼,辨認不清。
回到大隊,他們將吳嘉的面部截圖投到了大屏幕上。霍局像是自言自語,又像跟大傢伙在商量地說,他爸是誰呢?像哪個嫌疑人?武小文有後代嗎?陸行知搖搖頭,武小文沒有後代。霍局說,發通告吧,全市通緝。
衛崢嶸看著照片,吳嘉的眼神中似有一絲認真或執拗。衛崢嶸的表情突然有了變化,他辨認出來了,吳嘉臉上有些他極為熟悉的特徵。那是十三年前,在白曉芙的實驗室里,十歲的張山山望著他,就是這個眉眼。衛崢嶸咳嗽了一聲,想驅散這個不能接受的聯想。然而思緒是擋不住的,他想起在南大生化實驗樓前第一次看見張山山坐在張司城自行車后座,然後,他坐在車裡,看著張司城從車邊路過。兩個兇手是父子關係,那張司城會是十三年前的兇手嗎?他第二次看見張司城,這個沉默的男人坐在路邊,看了自己一眼。那個表情,現在想起,似乎有著別的意味。衛崢嶸有些慌,心開始突突跳,然而仍不願接受這個可怕的、越來越近的真相。那個晚上,平房區的窄巷裡,跟在他車後的車燈是來自張司城嗎?後來的那個夜晚,他從陰影里跳出來,按住的人是他。還有那條傳呼,「彼之蜜糖,我之毒藥。你取不走,我終得到。」他說的是什麼,是人命嗎?衛崢嶸的呼吸變得粗重,現實一波一波向他進攻,讓他不得不接受。他想起在醫院走廊里最後一次看見他們時,張山山的哭聲和張司城的冷眼。衛崢嶸放棄了抵抗。
衛崢嶸望著陸行知和霍局,有些絕望,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他有點兒像白曉芙的兒子。陸行知沒有聽清,問,誰?衛崢嶸說,白曉芙的兒子,叫張山山。所有人大吃一驚。霍局說,曉芙的兒子?不可能吧,她愛人是幹什麼的?她會沒察覺?衛崢嶸神情異樣,好像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慢慢地坐了下來。他沒聽見霍局的問題,白曉芙的話像幽靈一般進入了他的腦海。白曉芙說,「這些年我是怎麼過的,沒跟你說過,今天我想跟你聊聊……我結這個婚,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做錯了…….原來兩個人可以像兩塊冰一樣,沒有熱度,也不融化,孤立地存在著。沒有幸福,也沒有傷害,甚至沒有活力,
生活就像一具屍體。」往事大浪一般沖刷著他的腦神經,衛崢嶸漸漸驚懼地意識到,白曉芙那些年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技偵小丁再次搜索了戶籍資料,吳嘉的臉再次出現在大屏幕上,身份證上的名字,就是張山山。衛崢嶸看著身份證上的地址說,這是白曉芙以前的地址,那個房子早就換人了。早晨的第一縷陽光慢慢驅散黑暗,天要亮了,真相也是。
張山山的父親,白曉芙的丈夫,名字是張司城。霍局拿到了張司城的資料,跟大家講,張司城1988年到2008年在城建設計院工作,2008年底病退,是癌症。老朱插嘴說,報應!老杜也說,還是太便宜他了。霍局接著說,現住址不詳。問了他們單位,沒人知道他住哪兒,平時跟誰也不打交道。
大家看著照片上張司城的臉,努力把他與追了十幾年的真兇聯繫起來。老朱說,咱們追了多少年的兇手,就長這個樣?哪配得上白曉芙?這話說出了很多人的心聲。他太普通太平凡了,可能所有人都沒想過兇手是這個樣子。他看起來不凶,不狠,不冷酷不殘忍,甚至有些懦弱。最不意外的是陸行知,張司城的樣子、職業、性格都符合他對兇手的定位。衛崢嶸問,他具體做什麼工作?霍局說,繪圖,測繪,是個基層工作人員,連年評不上職稱。老杜和老朱對視一眼,想起老太太的話,架著一個望遠鏡,大街上到處瞄。她說的是測繪員。
身穿便衣的警察們重訪昨天的小區,拿著張司城的照片向居民詢問。
老杜和老朱又找到了昨天那個老太太,她大清早仍在小區健身器材上扭腰。老太太看了一眼照片,說,不認得。老杜又拿出了張山山的照片。這回老太太看了一眼,從口袋裡拿出花鏡戴上再認了認,居然點了點頭。老朱和老杜興奮了。老朱忙問,您認識?老太太說,挺老實的人,平時不聲不響的。昨晚上你們走了以後,我在這兒遛腿兒,看見他出小區了。老杜說,他住哪兒?老太太指著一棟居民樓說,那個樓,昨晚上他還拖著個大箱子呢。
十五分鐘之後,大隊人馬來到,陸行知帶隊上了這棟樓。樓道里臟破不堪,牆上都是小廣告。刑警們把住了303門口,陸行知待開鎖技師打開防盜門鎖後,悄悄拉開門,沖了進去。
刑警們隨後進入,迅速將每個房間勘察一遍,並沒有人。這是個兩居室,格局不好,光線陰暗,擺設簡單到極點。
陸行知走進一間卧室,桌椅、柜子和床都在,但沒有任何生活用品,這間房應該沒人住。衛崢嶸摸了摸牆,發現牆面上貼了一層軟材料,窗戶縫也封得嚴嚴實實。陸行知說,是隔音材料。但這隔音材料也極為破舊,不知道已經貼了多少年。這些年,這個房間里發生過什麼呢?居然需要隔絕它的聲響。他們走進另一間卧室,這間應該是吳嘉的卧室,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床上放著一個帆布背包、一把羊角鐵鎚、幾根HB鉛筆和一張捲起來的白紙,像是一幅畫。陸行知緊張地拿起鐵鎚查看,很乾凈,沒有血跡。衛崢嶸打開那捲白紙,不出所料,就是《人間樂園》。畫的右下角有一行小字「1995年南都市圖書館文藝復興藝術展複製品」。衛崢嶸說,他應該是那時候認識莫蘭的。老杜和老朱走進來,看見了床上的東西。老朱說,老大姐說他拖著大箱子出去了,這是把箱子里的東西騰出來了吧,但箱子是裝什麼用呢?老杜趕緊碰了碰老朱。
陸行知臉色慘白,一言不發走了出去。
吳嘉不知去向,刑警們收了隊,返回江北分局。霍局已經調查了小區周圍所有的監控探頭,也查到了吳嘉的工作單位。吳嘉是本地一家寬頻公司的合同工,據他們講,吳嘉昨天開走了公司的一輛麵包車。霍局指著大屏幕上的監控視頻,一輛車身印有「南江寬頻」的麵包車正在通過路口,時間是晚上9點35分。霍局說,他家小區周圍三公里,就這個探頭拍到了。行知,你看副駕駛好像有人,是不是安寧?陸行知盯著看,沒說話。
通緝令已經發了,所有的人都調過去了,霍局走到地圖前,指著一個路口指揮說,從這個路口開始,朝那個方向撒網,找這輛麵包車,每條路都不放過。他頓了頓,看著陸行知說,會找著她的。陸行知望著城市地圖,順著霍局指出的方向看過去,路線向外發散,密如蛛網,通向城外,散入蒼茫大地。他明白,這不是一場必勝的仗。
小丁走進來彙報,說,陸安寧的QQ密碼有了。他在電腦上登錄了陸安寧的QQ,投到大屏幕上。他點開了一個留言對話框,留言的人叫「人間樂園」,是吳嘉。吳嘉給陸安寧留了一條消息,是昨天白天發的。消息說,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站在塔上能望見城外的村莊和池塘嗎?那兒是我的第一個人間樂園。九歲的時候,母親帶我郊遊,我在那兒度過了人生中最快樂的一天。真想帶你去那兒看一看。可惜,樂園已經沒有了。
霍局說,塔上?什麼塔。陸行知望著城市地圖,目光漸漸定在那棟明代古塔上。
古塔看門人是個老頭,跟陸行知抱怨說,昨晚上,我聽見上面有人拉二胡呢,嚇得我沒敢上去。陸行知問,二胡還是小提琴?老頭說,差不多吧。陸行知問是幾點鐘,老頭說,反正是前半夜的,你們趕緊查查去。
黑暗中,陸行知和衛崢嶸拾階而上。推開小門後他們站在了最高層,陽光耀眼。衛崢嶸望著眼前高樓林立的城市,說,都擋住了。
陸行知注意到,靠著牆邊,地上的灰塵中有些痕迹,是三個點狀。陸安寧的琴盒如果側放在地上,盒身有兩個弧度,正好會三點觸地。她來過這兒。
陸行知展開一張20世紀90年代的城市地圖,抬頭,極目遠望。他在地圖上找到拍到吳嘉駕駛麵包車經過的路口,手指順著遠望的方向延伸。地圖上顯示,城外有多片綠色和藍色色塊,代表山林和水體。衛崢嶸展開現在的城市地圖,對比著。很多綠色的地方變成了灰色,大多是新建的工廠、居民。凶
陸行知手指在2010年的城市地圖上點了點,那兒還有一片藍,是個池塘。衛崢嶸點了點鄰近的一個地方,那兒也有個池塘。
這兩處將是他們尋找的目標,也許還是吳嘉心中的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