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微熹,天蒙蒙亮,狄公使起身盥梳。他走到庭院里望了望天,黃雲低沉,大霧瀰漫,一絲輕風都沒有。看來這天仍不會下雨,癘疫流行的京師又開始了悶熱乾燥、令人窒息的一天。
待役捧上新沏的碧螺春茶,狄公呷了一口,清馨爽脾,心中大喜。一盅下肚,頓覺凈盡煩燥,精神一新。他正待斟第二盅,喬泰進內衙稟報。
「四個收屍隊歹徒半夜闖入西城勝業坊一個剛死了丈夫的寡婦家中,污辱了寡婦和她的兩個女兒,被巡丁拿獲。我遵奉老爺之命,將四名罪犯押到火化廠,當了三百多名收屍隊的面將他們斬了首,並宣示了老爺意旨:但凡有乘危行劫、污辱婦女的嚴懲不貸。」
狄公點點頭。
馬榮、陶甘進了內衙。
馬榮興緻勃勃地向狄公細稟了昨夜的奇遇。狄公聽罷,拍手稱是。說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何朋昨夜正是等候著珊瑚。馬榮,你細想來,這藍白小姐會不會故意耍弄花招,遮了實情?」
馬榮正色道:「老爺,這怎可能?再說,半夜三更難道藍白小姐跳到河裡去玩耍不成?早是遇見我搭救,不然這運河裡便平自添了個浮屍。」
狄公點頭說道:「藍白既然說袁玉堂與何朋有一段未了的公案,袁玉堂肯定能告訴我們許多有關何朋的事。她父女如今在哪裡居住?」
「藍白家在關帝廟後的小巷裡——她親口告訴我的。老爺,她還約定了中午在五福酒家見我。」
狄公說:「你們會面後將她與她父親袁玉堂一併帶來衙署見我。你現在便可以帶上幾名番役去柳園將何朋拘捕。」
馬榮退出內衙。
衙署錄事進來稟報。
「遵老爺吩咐,卑職查閱了長安坊司及掛脾開業各家行院、勾欄,並不曾見到珊瑚這個名字,各院行首都不知曉珊瑚這麼一個女子在煙花場中出沒。同時據報告,葉奎林半個月來不曾去過任何一家行院預約舞女歌妓。——多年來他一直是京師煙花場中最闊綽的客戶。故卑職認為老爺要找尋的這個珊瑚定是私娼無疑,她沒有向宮府註冊,依例要收容關押,不許再繼續招謠撞騙,腐敗風俗。
「老爺,有關梅夫人的存檔案卷,卑職也仔細查閱了。還特意訊問了京師各行院故舊耆老,得知梅夫人原名藍寶石,姓柳氏,正恰恰是長安海棠院里的掛牌名妓、領銜班頭。這藍寶石被人重價贖出後便埋名隱姓,抹去了全部身世履歷。直到十三年前與梅先生結婚戶籍登記時才自報了姓氏、年齡。梅先生名宦世家,門風謹嚴,從不讓內眷拋頭露面。以後便很少有人知道藍寶石的蹤跡,自然也沒有人查考梅夫人的底蘊身世。故一般存檔案卷都不見注錄。不過卑職應當提醒老爺的一點是:最初將藍寶石重價贖出的不是梅亮。」
狄公滿意地頻頻點頭。錄事稟報完畢,狄公說道:「你一旦發現有珊瑚的材料註冊,立即使來稟報於我。」
錄事答應,退出內衙。
狄公低頭呷著那第二盅清香沁肺的碧螺春茶,半晌不語。——衙內好一陣寂靜。
突然,當值文書進來稟告道:「葉府來人急報老爺,葉夫人懸樑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