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粗略地看了看一連串內容不連貫的回憶錄,想用它們來闡明我朋友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智力上的一些特點,但卻覺得很難挑出我所需要的例子。因為在偵破這些案子的過程中,福爾摩斯雖然運用了他那分析推理的巧妙手法,證實了他那獨特的調查研究方法的重要,但案件本身,卻往往微不足道,平凡無奇,我覺得實在不值得向讀者介紹。另一方面,也經常發生這樣一種情況,他參與調查了一些案情離奇、富有戲劇性的案子,但他在偵破過程中所起的作用,卻又不能滿足我這給他寫傳記的人的願望。我曾經記述過一件小小的案子,題目是《血字的研究》,後來又有另一個有關「格洛里亞斯科特」號三桅帆船失事案,都是能作為使歷史學家永遠感到驚奇的岩礁與漩渦[岩礁與漩渦:義大利墨西拿海峽上的岩礁,它的對面有大漩渦。此處作者用來形容驚險。——譯者注]的例子。現在我要記載的這件案子,在偵破案件中我的朋友雖然沒有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但整個案情卻很稀奇古怪,我覺得實在不能夠遺漏不記。
那是七月里一個悶熱的陰雨天,我們的窗帘放下了一半,福爾摩斯蜷卧在沙發上,把早晨接到的一封信讀了又讀。由於我在印度服過兵役,使我養成了怕冷不怕熱的習慣,因而寒暑表雖已到了華氏九十度,我也毫不覺得難受。不過這天的報紙實在乏味。議會已經休會,人們都離開了城市。我渴望到新森林中的空地或南海的鋪滿卵石的海灘一游。但因我的存款拮据,我推遲了假期。而對我的夥伴來說,無論是鄉下或是海濱,都絲毫不能引起他的興趣。他只喜歡混跡於五百萬人口的中心,對他們中間關於懸而未決的案件的每一個小小的傳聞或猜疑特別關心。他對於欣賞大自然,卻絲毫不感興趣。而他唯一的改變,是去看望他在鄉間的哥哥。
我發現福爾摩斯正全神貫注,顧不得說話,我便把那枯燥無味的報紙扔到一旁,背靠著椅子,陷入了沉思。忽然我的夥伴的說話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你想得不錯,華生,」福爾摩斯說道,「用這種方法解決爭端,看來太荒謬了。」
「太荒謬了!」我大聲說道,猛然想到,他怎麼能覺察出我內心深處的思想呢?我坐直了身子,茫然不解地驚視著他。
「這是怎麼回事?福爾摩斯,」我喊道,「這實在太出乎我意料了。」
福爾摩斯看到我這種茫然不解的神情,放聲大笑起來。
「你記得不久以前,」他說道,「我曾給你讀過一段愛倫·坡寫的故事,他在那段故事裡講到一個嚴密的推理者竟能察覺他的同伴未講出來的思想,你當時認為這件事純屬作者巧妙的虛構。當我提出,我往往也習慣這樣做時,你卻表示懷疑。」
「我沒有說啊!」
「也許你沒有說出口,我親愛的華生。但從你的眉宇間可以看出來。因此,當我看見你把報紙扔下,陷入沉思,便很高興有機會研究你的思想,最後把你的思緒打斷,以便證明我正猜中了你的想法。」
可是我對他的解釋依然不滿足。
「在你給我讀的故事中,」我說道,「那個推理者是根據觀察那個人的動作而得出結論的。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那個人被一堆石頭絆了一下,抬頭看了看星星,還有一些別的動作。可是我安然不動地坐在椅子上,能給你提供什麼線索呢?」
「你對你自己判斷錯了。人的五官是表達感情的工具,而你的五官更是忠實執行這一職責的僕役。」
「你的意思是說,你從我的面容上看出了我一系列的思想?」
「從你的面容,特別是你的眼睛。或許你自己已經記不得你是怎樣陷入沉思的了?」
「對,我記不得了。」
「那麼,我來告訴你。你扔下報紙,這個動作就引起了我對你的注意。之後,你茫然地在那裡坐了有半分鐘的樣子。後來你的眼睛凝視著你那張新配上鏡框的戈登將軍肖像,我從你面部表情的改變,看出你已經開始想事了。可是你想得並不很遠。接著你的眼光又轉到你書架上那張沒裝鏡框的亨利·沃德·比徹的畫像上。然後,你又朝上看著牆,當然你的意圖是很明顯的。你是在想,如果這張畫像也配上鏡框,那就正好可以掛在這牆上的空處,和那張戈登像並排掛在一起了。」
「你真是緊緊地追隨著我的思想!」我驚叫道。
「我至今還沒怎麼弄錯過呢。接著你的思想又回到比徹的身上,你全神貫注地凝視著他的肖像,似乎正是從他的面貌上研究他的性格。後來你不再皺眉頭了,可是繼續凝視著,你的臉上現出沉思的樣子,可見你在回想著比徹經歷的事件。我確信你這時不能不聯想到他在內戰期間代表北方所擔當的使命,因為我記得你曾經對他的遭遇表示非常憤慨。你對這件事感受非常強烈,因此,我知道你想到比徹時也不能不想到這些。過了一會,我看到你的視線從畫像上移開了,我覺得你的思想又轉到內戰上去了。當我發現你雙唇緊閉,雙目炯炯發光,兩手緊握,我確信你正在想雙方在這場你死我活的激戰中所表現的英勇氣概。可是,你的臉色又漸漸陰沉起來,你搖了搖頭。你是在想戰爭的悲慘、可怕以及徒然死傷了許多人。你的一隻手慢慢地移到你自己的舊傷疤上,雙唇上泛出一絲微笑,我便看出,你當時在想,這樣解決國際問題的方法實在荒謬可笑。在這點上,我同意你的看法,這是非常荒謬的,我很高興知道,我這一切推論都是正確的。」
「完全正確!」我說道,「現在你已經解釋清楚了,我承認我象以前一樣感到驚訝。」
「這是非常膚淺的,我親愛的華生,我向你保證。要不是那天你表示某些懷疑的話,我決不會打斷你的思路的。不過今晚微風輕拂,我們一起到倫敦街上散散步,你看怎樣?」
我對我們這間小小的起居室已經感到厭倦,便欣然同意了。我們一起在艦隊街和河濱遛了三個小時,觀賞著人生的宛如潮汐、千變萬化的情景。福爾摩斯獨特的議論,對細節敏銳的觀察力和巧妙的推理能力,使我極感興趣,聽得入了迷。我們返回貝克街時,已經十點鐘了。一輛四輪橋式馬車正等候在我們寓所的門前。
「哈!我看,這是一位醫生的馬車,是一位普通醫生,」福爾摩斯說道,「剛開業不久,不過他的生意還不錯。我想,他是來找我們商量事情的。我們回來得真巧!」
我深知福爾摩斯的調查方法,善於領會他的推理。車內燈下掛著一隻柳條籃子,裡面裝著各種各樣的醫療器械,我知道福爾摩斯正是根據這些醫療器械的種類和狀況,迅速作出了判斷。從樓上我們窗戶的燈光可以看出,這位夜晚的來訪者確實是來找我們的。我心裡有些奇怪:什麼事竟使一位同行在這樣的時刻來找我們呢?我緊隨福爾摩斯走近我們的寓所。
一個面色蒼白、尖瘦臉、長著土黃色絡腮鬍子的人,看到我們進來,從壁爐旁一把椅子上站起來。他的年紀至多三十三、四歲,但他面容憔悴,氣色不好,說明生活耗盡了他的精力,奪去了他的青春。他的舉止羞怯靦腆,象一位十分敏感的紳士,而他站起來時,扶在壁爐台上的那隻細瘦白皙的手,不象是一個外科醫生的,卻象是一個藝術家的。他的衣著樸素暗淡——一件黑禮服大衣,深色褲子和一條顏色不甚鮮艷的領帶。
「晚安,醫生,」福爾摩斯爽朗地說道,「我知道你僅僅等了我們幾分鐘,我很高興。」
「那麼,你和我的車夫談過了?」
「沒有,我是從旁邊那張桌子上放著的蠟燭看出來的。請坐,請告訴我,你有什麼事要找我。」
「我是珀西·特里維廉醫生,」我們的來訪者說道,「住在布魯克街四○三號。」
「你不是《原因不明的神經損傷》那篇論文的作者嗎?」我問道。
他聽說我知道他的著作,高興得蒼白的雙頰泛出紅暈。
「我很少聽人談到這部著作,出版商向我說,這本書銷路不廣,我還以為沒有人知道它呢,」來訪者說道,「我想,你也是一位醫生吧?」
「我是一個退役的外科軍醫。」
「我對神經病學很感興趣。我很希望能夠對它進行專門研究,不過,一個人當然必須從事他首先能夠著手的工作。可是,這是題外話了。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我知道,你的時間是多麼寶貴。在布魯克街我的寓所里,最近發生了一連串非常奇怪的事情。今晚,這些事情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關頭,我感到實在不能再耽誤了,必須馬上來請你出出主意,幫個忙。」
歇洛克·福爾摩斯坐下來,點起了煙斗。
「你要我出主意、幫忙,我非常歡迎。」福爾摩斯說道,「請把那些使你感到不安的事情,詳細地講給我聽聽。」
「其中有一兩點是不值得說的,」特里維廉說道,「我提到這些,實在覺得慚愧。不過這件事令人非常莫名其妙,而近來變得更加複雜,我只好把一切都擺在你面前,請你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首先,我不得不談談我大學生活中的某些事情。我曾是一個倫敦大學的學生,我相信,如果我告訴你們,我的教授認為我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學生,你們不會認為我是過於自吹自擂吧。畢業以後,我在皇家大學附屬醫院擔任了一個不甚重要的職務,繼續致力於研究工作。我很幸運,我對強直性昏厥病理的研究引起了人們極大的興趣,我寫了一篇你的朋友剛才提到的關於神經損傷的專題論文,終於獲得了布魯斯·平克頓獎金和獎章。我毫不誇張地說,那時人們都認為我前程遠大。
「可是我最大的障礙就是缺乏資金。你不難知道,一個專家要想出名的話,就必須在卡文迪什廣場區十二條大街中的一條街上開業。這就需要巨額房租和設備費。除了這筆創辦費用,他還必須準備能維持自己幾年生活的錢款,還得租一輛象樣的馬車和馬。要達到這些要求,實在是我力所不及的。
我只能期望節衣縮食,用十年的時間積蓄,才能掛牌行醫。然而,突然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情給我開闢了一個全新的境界。
「這就是一位名叫布萊星頓的紳士的來訪。布萊星頓和我素不相識,一天早晨他突然走進我房裡,開門見山地談到他的來意。
「『你就是那位取得卓越成就,最近獲獎的珀西·特里維廉先生嗎?』他說道。
「我點了點頭。
「『請坦率地回答我的問題,』他繼續說道,『你會看到這樣做對你是有好處的。你非常有才華,會成為一個有造就的人。你明白嗎?』「聽到這樣突如其來的問題,我不由得笑了起來。
「『我相信我會儘力而為的,』我說道。
「『你有不良嗜好嗎?不酗酒嗎?』「『沒有,先生!』我大聲說道。
「『太好了!這太好了!不過我必須問問,你既然有這些本事,為什麼不開業行醫呢?』「我聳了聳肩。
「『是啊,是啊!』他趕忙說,『這是毫不足怪的。雖然你腦子裡裝的東西很多,可是口袋裡卻一無所有,對不對?要是我幫你在布魯克街開業,你的意見如何?』
「我驚異地兩眼盯著他。
「『啊,這是為了我自己的利益,並不是為了你,』他大聲說道,『我對你十分坦率,如果這對你合適的話,那對我就更加合適了。我有幾千鎊準備投資,你知道,我認為我可以投資給你。」
「『那為什麼呢?』我忙問道。
「『啊,這正象別的投機事業一樣,不過比較更保險一些。』
「『那麼,我該做些什麼事呢?』
「『我自然要告訴你的。我要替你租房子,置傢具,雇女僕,管理一切。你要做的只是坐在診室里看病。我給你零用錢和一切需用的東西。然後你把你賺的錢交給我四分之三,剩下的四分之一,你自己留著。』
「這就是那個叫布萊星頓的人向我提出的奇怪的建議,福爾摩斯先生,我不再敘述我們怎樣協商、成交的事,以免使你厭煩。結果是,我在報喜節[報喜節:每年三月二十五日為報喜節,報喜天使加百列將耶穌降生告知聖母瑪利亞的節日。——譯者注]搬進了這個寓所,並按他所提出的條件開始營業。他自己也搬來同我住在一起,做一個住院的病人。他的心臟衰弱,顯然,他需要經常治療。他自己住用了二樓兩間最好的房子,一間用作起居室,一間用作卧室,他脾氣古怪,深居簡出,閉門謝客。他的生活很不規律,但就某一方面而言,卻又極其有規律。在每天晚上的同一時刻,他都到我的診室來檢查賬目。我賺的診費,每一畿尼他給我留五先令三便士[一畿尼為二十一先令,一先令為十二便士,四分之一畿尼正好是五先令三便士。——譯者注],其餘的他全部拿走,放到他自己屋內的保險箱里。
「我可以非常自信地說,對這項投機生意,他永遠也用不著後悔。一開始,生意就很成功。我出色地處理了幾個病例和我在附屬醫院的聲望,使我很快就出了名,近幾年來,我使他變成了一個富翁。
「福爾摩斯先生,我過去的經歷以及和布萊星頓先生的關係,就是這些。我要告訴你的,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就是發生了什麼事使我今晚來此求教。
「幾星期之前,布萊星頓先生下樓來找我。我似乎覺得,他的心情異常激動。他提到在倫敦西區發生了一些盜竊案,我記得,他當時顯然毫無必要那麼激動,他聲明說,我們應當把門窗加固閂牢,一天也不能耽誤。在這一星期里,他坐立不安,不斷向窗外張望,就連他午餐前習以為常的短暫的散步,也停止了。他的一舉一動給我一個印象,他對什麼事或是什麼人怕得要死,可是當我向他問到這件事時,他變得非常無禮,於是我就不再談這件事了。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他的恐懼似乎逐漸消失了,他又恢復了常態。可是新近發生的一件事情,又使他處於目前這種可憐而又可鄙的虛弱狀態。
「事情是這樣的:兩天以前,我收到一封信,我現在就把它讀給你聽,信上既沒有地址,也沒有日期。
「一位僑居在英國的俄羅斯貴族(信上這樣寫著),亟願到珀西·特里維廉醫生處就醫。幾年來他深受強直性昏厥病的折磨,而特里維廉醫生在醫治這種病症方面是人所共知的權威。他準備明晚六點一刻左右前往就診,如果特里維廉醫生方便,請在家等候。』
「這封信使我深感興趣。因為對強直症進行研究的主要困難在於這種疾病是罕見的。你可以相信,當小聽差在指定的時間領進病人時,我正等候在我的診室里。
「他是一位身材瘦小的老人,異常拘謹,而且很平凡——不象是一個人們想像中的俄羅斯貴族。他同伴的相貌給我的印象卻很深。這是一個高大的年輕人,面色黝黑,漂亮得驚人,卻帶著一副兇相,有一副赫拉克勒斯[赫拉克勒斯:希臘神話中主神宙斯之子,力大無窮。——譯者注]的肢體和胸膛。他們進來時,他用手攙著老人的一隻胳膊,把老人扶到椅子跟前,表現得那樣體貼入微,從他的外表你是很難料到他會這樣作的。
「『醫生,請原諒我冒昧前來,』他用英語對我說道,說時有些口齒不清,『這是我父親,他的健康,對我來說,是極為重要的事。』
「我見他這樣孝順,深受感動。『或許,在診治時,你願意留在診室里吧?』我說。
「『絕對不行,』他驚叫起來,『我受不了這種痛苦。如果我看到我父親疾病發作時那種可怕的樣子,我相信我是忍受不了的。我自己的神經官能也十分敏感。你如允許,在你給我父親診治時,我可以在候診室里等候。』
「我當然同意這樣做,年輕人便離開了。我和病人便開始研究他的病情,我把它詳盡無遺地記了下來。他的智力很一般,回答問題常常含糊其詞,我認為這是由於他不大懂我們的語言。然而,正當我坐著寫病歷的時候,他對我的詢問,突然停止了回答,當我轉身向他時,我非常驚詫地望到他筆直地坐在椅子上,面部毫無表情,肌肉強直,眼睛直盯著我。他的疾病又發作了。
「正如我剛才所說的,我最初的感覺是既憐憫又害怕。後來,我的職業興趣佔了上風。我記下了病人的脈搏和體溫,試了試他肌肉的強直程度,檢查了他的反應能力,哪一方面都沒有發現與我以前所診斷的這種病例有不一致的現象。在過去這樣的病例中,我使用烷基亞硝酸吸入劑,曾經取得了良好的療效。現在似乎正是試驗它療效的極好機會。這個藥瓶在樓下我的實驗室里,於是,我丟下坐在椅子上的病人,跑下樓去取葯。找葯耽誤了一些時間,大約五分鐘吧,然後我就回來了。可是室內卻空空如也,病人已不知去向,可想而知,我是多麼驚訝了。
「當然,我首先就跑到候診室,他兒子也不在了。前門已經關上,可是沒有上鎖。我那個接待病人的小聽差是一個新來的僕役,並不機靈。平時他總是等在樓下,等我在診室按鈴時,他才跑來把病人領出去。他也沒聽到什麼,這件事就成為一個不解之謎了。不多久,布萊星頓先生散步回來了,可是我一點也沒有向他說起這件事,因為,老實說,近來我盡量少和他交談。
「啊,我想我再也不會見到這個俄羅斯人和他兒子的影子了,所以,在今天夜晚,也是在那個時候,他們兩個人象昨天那樣,又來到我的診室時,你們可以想像,我是多麼驚訝了。
「『昨天我突然離開,我覺得實在是太抱歉了,醫生,』我的病人說道。
「『我承認,我對這件事感到非常奇怪,』我說道。
「『啊,情況是這樣的,』他說,『我每次清醒過來,對犯病時發生的一切事情,記憶總是非常模糊的。我似乎覺得,我醒來時是在一間陌生的房子里,當你不在時,我便昏頭昏腦地起身出去,走到街上了。』
「『我呢,』他兒子說道,『看到我父親從候診室門口走過,自然想到已經診治完了。直到我們到了家,我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好了,』我笑了笑,說道,『除了你們使我感到惶惑不解之處,別的倒也沒什麼。所以,先生,如果你願意到候診室去的話,我很高興再繼續進行昨天突然中斷的診治。』
「我和那位老紳士討論了他的病情,約有半小時的樣子,後來,我給他開了處方,之後,便看見他在他兒子攙扶下走出去了。
「我已經向你們說過,布萊星頓先生一般是在這個時間出去散步的。功夫不大,他散步回來了,走上樓去。過了一會,我聽到他從樓上跑下來,象一個嚇得發瘋的人一樣,衝進我的診室。
「『誰到我的屋子裡去了?』他叫喊著。
「『誰也沒去過。』我說道。
「『撒謊!』他怒吼道,『你上來看看!』
「我沒有注意他說話的粗魯,因為他害怕得幾乎要發瘋了。我和他一起上樓時,他把淺色地毯上的幾個腳印指給我看。
「『你說這是我的腳印嗎?』他叫喊道。
「這些腳印肯定比他的要大得多,而且顯然是不久前留下的。你們知道,今天中午曾經下過大雨,而我的病人只有剛才來過的這父子倆。那麼,一定是在候診室等著的那個人,出於某種目的,趁我在忙於給那個老人診斷時,上樓進了我那位住院病人的房間。沒有動什麼東西,也沒有拿走什麼,不過這些足跡證明,毫無疑問,是有人進去過的。
「儘管這是擾亂人心的事,可是布萊星頓先生顯得出人意料之外地異常激動不安。他竟然坐在一把扶手椅上不斷叫喊,我簡直難以讓他說得更清楚一些。是他提出要我來找你,我當然立即看出,這樣做是適當的。因為儘管他對這件事的重要性似乎估計過高,但可以肯定這裡面是有名堂的。你只要乘我的馬車與我一同回去,你至少能使他平靜下來,雖然我很難指望你能把所發生的這件奇事解釋清楚。」
歇洛克·福爾摩斯聚精會神地傾聽著這段冗長的敘述,我看出,這件事引起了他強烈的興趣。他的面容象往常一樣毫無表情,可是他的雙眼眯縫得愈加厲害,從他煙斗中裊裊上升的煙霧也越來越濃,使得這位醫生的故事中的每一個離奇的情節更加突出了。我們來訪者的話剛一結束,福爾摩斯二話不說就站起來,把我的帽子遞給我,從桌上抓起他自己的帽子,跟隨特里維廉醫生向門口走去。不到一刻鐘,我們便來到布魯克街這位醫生寓所的門前了。一個矮個子小聽差領著我們進去,我們立即走上寬闊的、鋪著上等地毯的樓梯。
可是突然發生了一件怪事,使我們停了下來。樓頂的燈光驀地熄滅了,黑暗中傳來一個尖細的、顫抖的呼喊聲:「我有手槍,我警告你們,假如再往上走我就開槍。」
「這實在令人不能容忍,布萊星頓先生,」特里維廉醫生高聲喊道。
「啊,原來是你,醫生,」這人寬慰地鬆了一口氣,「可是其他幾位先生不是冒充的嗎?」
我們知道他已在暗中對我們進行了一番仔細的觀察了。
「不錯,不錯,一點也不錯,」那聲音終於說道,「你們可以上來,我很抱歉,剛才對你們太無禮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樓梯上的汽燈又點著了,我們看到面前站著一個面貌奇特的人。從他的外表和說話的聲音看來,他確實神經過度緊張。他很胖,可是顯然過去有一段時間,他比現在還要胖得多,所以他的臉如同獵犬的雙頰一般,耷拉著兩隻鬆弛的肉袋。他臉色蒼白,那稀疏的土黃色的頭髮似乎由於感情激動而豎立起來。他手中拿著一支手槍,我們向上走時,他把手槍塞進了衣袋。
「晚安,福爾摩斯先生,」他說道,「我非常感激你到這裡來。沒有人比我更需要你的指教了。我想特里維廉醫生已經把有人非法闖入我房中的事告訴你了。」
「不錯,」福爾摩斯說道,「那兩個是什麼人?布萊星頓先生,他們為什麼要有意捉弄你?」
「唉,唉,」那位住院病人神情不安地說道,「當然,這很難說。你也很難指望我能回答這樣的問題,福爾摩斯先生。」
「你是說你不知道嗎?」
「請到這裡來,請吧。請賞臉進來一下。」
他把我們領進他卧室里。房間很寬綽,布置得很舒適。
「你們看看這個,」他指著他床頭那隻大黑箱子說道,「我並不是一個很富有的人,福爾摩斯先生,特里維廉醫生可能已經告訴你了。我一生中除了這次投資外,再也沒投過資。可是我不信任銀行家,我從不信任銀行家,福爾摩斯先生。你別跟別人說,我所有的那點錢都在這隻箱子里。所以你可以明白,那些不速之客闖入我的房子,對我的影響是多麼大了!」
福爾摩斯疑惑地望著布萊星頓,搖了搖頭。
「假如你想欺騙我,我是不可能給你出什麼主意的。」福爾摩斯說道。
「可是我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你了。」
福爾摩斯厭惡地揮了揮手,轉過身來說道:「晚安,特里維廉醫生。」
「你不給我一些指教嗎?」布萊星頓顫聲大叫道。
「我對你的指教就是請講真話,先生。」
一分鐘以後,我們已經來到街上,向家中走去。我們穿過了牛津街,走到哈利街時,我才聽到我的朋友發話。
「把你帶出來為這樣一個蠢人白跑一趟,真是抱歉,華生,」福爾摩斯終於說道,「可是歸根結底,這也是一個很有趣的案子。」
「我可看不出什麼來,」我坦率地承認道。
「啊,顯然,有兩個人,或許還要多一些,不過至少是兩個人,為了某種原因,決心要找到布萊星頓這個傢伙。我心中毫不懷疑,那個年輕人兩次都闖入了布萊星頓的房間,而他的同夥則用了一種巧妙的手段,使醫生不能進行干涉。」
「可是那強直性昏厥是怎麼回事呢?」
「那是騙人的,華生,在這方面,我不想向我們的專家講得太多。要裝這種病是很容易的。我自己也這樣做過。」
「那麼後來又怎樣呢?」
「完全是碰巧,布萊星頓兩次都不在屋。他們所以選擇這樣不平常的時刻來看病,顯然是確信候診室里沒有別的病人。然而,這個時間恰好是布萊星頓散步的時間,這似乎說明他們對布萊星頓的日常生活習慣不十分了解。當然,如果他們只是為了偷盜,他們至少會設法搜索財物。此外,我可以從他的眼神里看出來,他已經被嚇得魂不附體了。不能想像這個傢伙結下了這樣兩個仇敵,他會不知道。因此,我確信,他知道這兩個人是什麼人,而由於他本身的緣故,他隱瞞不說,很可能明天他就會吐露真情了。」
「難道沒有另外的一種情況嗎?」我說道,「毫無疑問,這幾乎是不大可能的,不過還是可以想像的。會不會是特里維廉醫生自己居心不良,闖進了布萊星頓室內,而編造出這個患強直症的俄羅斯人和他的兒子的全部故事呢?」
我在汽燈光下看到我這想法引起了福爾摩斯的哂笑。
「我親愛的朋友,」福爾摩斯說道,「最初我也這樣想過。不過我很快就證實了醫生所講的故事。那個年輕人在樓梯地毯上留下了腳印,這樣我就沒有必要再去看他留在室內的那些腳印了。我只要告訴你,他的鞋是方頭的,不象布萊星頓的鞋那樣是尖頭的,又比醫生的鞋長一英寸三,你就可以知道,毫無疑問,是有這麼個年輕人了。不過話就說到這裡,我們現在可以安睡了。如果明天早晨我們從布魯克街聽不到新情況,那倒會使我驚奇呢。」
歇洛克·福爾摩斯的預言很快就實現了,並且頗具戲劇性的形式。第二天早晨七點半,在晨光熹微中,我看到福爾摩斯穿著晨衣站在我的床旁。
「外面有一輛馬車等著我們,華生,」福爾摩斯說道。
「那麼,是怎麼回事?」
「是布魯克街的事。」
「有什麼新消息嗎?」
「是一個悲劇,不過還不一定,」福爾摩斯一邊說著一邊拉起窗帘,「請看這個,這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一張紙條,上面用鉛筆草草寫著:『請看在上帝的面上,立即前來。珀西·特里維廉。』我們的朋友,這位醫生寫這張便條時,處境是極為困難了。隨我來,我親愛的朋友,因為情況很緊急。」
過一刻鐘左右,我們又來到這位醫生的寓所。他面帶驚恐之色跑來迎接我們。
「啊,竟出了這樣的事情!」他雙手捂住太陽穴,大聲喊道。
「出了什麼事?」
「布萊星頓已經自殺了!」
福爾摩斯打了一聲呼哨。
「是的,昨晚他上吊了。」
我們走進去,醫生把我們引進了那間顯然是候診室的房間。
「我真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他大聲說道,「警察正在樓上呢。簡直把我嚇壞了。」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他每天一大早都要叫女僕給他送去一杯茶。大約七點鐘,女僕走進去時,這個不幸的人已經吊在房屋中央了。他把一根繩子綁在平常掛那盞笨重的煤汽燈的鉤子上,然後他就從昨天給我們看的那個箱子頂上跳下去弔死了。」
福爾摩斯站著沉思了片刻。
「如果你允許的話,」福爾摩斯終於說道,「我想上樓去把這件事調查一下。」
我們兩個人便往樓上走去,醫生跟在後面。
我們一進卧室門,迎面看到一個可怕的景象。我曾經說過那個布萊星頓肌肉鬆弛的樣子。當他搖搖晃晃地懸掛在鉤上時,這種樣子愈發明顯、難看,他看上去簡直不象一個人了。他的脖子拉長了,象一隻拔了毛的雞脖子,相形之下,他身體的其餘部分似乎更加肥大和不自然。他只穿著一件長睡衣。睡衣下,直挺挺地伸著那雙難看的腳和那腫脹的腳脖子。
屍體旁邊,站著一位精幹的偵探,正在筆記本上作記錄。
「啊,福爾摩斯先生,」我的朋友一進來,警長便親切地說道,「見到你我很高興。」
「早安,蘭諾爾,」福爾摩斯答道,「我相信,你不會認為我是闖進屋子的罪犯吧?你聽說過這個案子發生前的一些情況了嗎?」
「對,我已經聽到一些了。」
「你的意見怎樣?」
「就我看來,這個人已被嚇得魂不附體了。你看,在這張床上他睡了好一陣子,有很深的壓痕。你知道,自殺常常發生在早晨五點鐘左右。這大約也就是他上吊的時間了。看來,他是經過再三考慮才這樣作的。」
「根據肌肉僵硬的情況判斷,我看他已經死了大約三個小時,」我說道。
「你注意到屋子裡有什麼異常現象嗎?」福爾摩斯問道。
「在洗手池上發現一把螺絲起子和一些螺絲釘。還發現他夜裡似乎抽過不少煙。這是我從壁爐上揀來的四個雪茄煙頭。」
「哈!」福爾摩斯說道,「你找到他的雪茄煙嘴了嗎?」
「沒有,我沒有看到。」
「那麼,他的煙盒呢?」
「有,煙盒在他的外衣口袋裡。」
福爾摩斯把煙盒打開,聞了聞裡面的一支雪茄煙。
「啊,這是一支哈瓦那煙,而壁爐台上的這些是荷蘭從它的東印度殖民地進口的特殊品種。你知道,這些雪茄通常都包著稻草,並且比別的牌子的都細。」他拿起那四個煙頭用他口袋裡的放大鏡進行檢查。
「兩支煙是用煙嘴吸的,兩支不是,」福爾摩斯說道,「兩個煙頭是用一把不很快的小刀削下來的,另兩個煙頭是用尖銳的牙齒咬下來的。這不是自殺,蘭諾爾先生,這是一起精心策劃的殘酷的謀殺案。」
「不可能!」警長大聲喊道。
「為什麼?」
「為什麼一個人要用弔死那樣一種笨辦法來進行謀殺呢?」
「這就是我們要調查的了。」
「他們怎麼進來的呢?」
「從前門進來的。」
「早晨門是上鎖的。」
「那麼門是在他們走後鎖上的。」
「你怎麼知道的?」
「我看到了他們留下的痕迹。請稍等一等,我就能給你們進一步說明它的情況。」
福爾摩斯走到門口,轉了轉門鎖,有條不紊地把門鎖檢查了一番。然後他把插在門背面的鑰匙取了出來,也對它作了檢查。接著他又對床鋪、地毯、椅子、壁爐台、死者的屍體和繩索依次進行了檢查。最後他終於表示滿意,在我和警長的幫助下,割斷了繩子,把那可憐的人安放在地上,用床單蓋上。
「這條繩子是怎麼回事?」他問道。
「是從這上面割下來的,」特里維廉醫生從床底下拖出一大卷繩子,說道,「他非常害怕火災,身邊總是保存著這東西,以便在樓梯燃燒時,他可以從窗戶逃出去。」
「這東西倒給兇手們省去了很多麻煩,」福爾摩斯若有所思地說道,「不錯,案情是非常清楚的,如果到下午我還不能把發案的原因告訴你,我就感到奇怪了。我要把壁爐台上布萊星頓這張照片拿去,這將有助於我的調查工作。」
「可是你什麼也沒告訴我們!」醫生叫道。
「啊,事情發生的前後經過情況是明白無疑的,」福爾摩斯說道,「這裡面有三個人:那個年輕人,老人和第三者,對第三者的身份,我還沒有線索。前兩個人,不用我說,就是那假裝俄羅斯貴族以及他兒子的人,所以我們能夠十分詳盡地敘述他們的情況。他們是被這所房子里的一個同夥放進來的。如果我可以向你進一句忠言的話,警長,那就應當逮捕那個小聽差。據我了解,他是最近才到你的診所當差的,醫生。」
「這個小傢伙已經找不到了,」特里維廉說道,「女僕和廚師剛才還找過他。」
福爾摩斯聳了聳肩。
「他在這齣戲里扮演的角色並非不重要,」福爾摩斯說道,「這三個人是踮著足尖上樓的,那個老人走在前面,年輕人走在中間,那個來歷不明的人走在後面……」
「我親愛的福爾摩斯!」我突然喊道。
「啊,至於腳印上摞腳印,那是毫無疑問的了。我可以辨認出他們昨天晚上的腳印。後來,他們上了樓,來到布萊星頓的門前,他們發現房門鎖上了。然而,他用一根鐵絲去轉動裡面的鑰匙。你們甚至不用放大鏡,也可以從這把鑰匙榫槽上的劃痕看出,他們是從什麼地方使的勁了。
「他們進入室內,第一步一定是把布萊星頓先生的嘴給塞住。他可能已經睡著了,或者被嚇癱了,喊不出聲來。這裡的牆很厚,可以想像,即使他有可能喊一兩聲,他的呼救聲也是沒人能聽到的。
「顯然,他們把他安置妥當以後,就商量了一番,這種商量可能具有起訴的性質。它一定進行了相當一段時間。因為正是在這段時間,他們吸了這幾支雪茄煙。老人坐在那張柳條椅子上,他抽煙時用的是雪茄煙嘴。年輕人坐在遠處,他把煙灰磕在了衣櫃的對面。第三個人在室內踱來踱去。我想,這時布萊星頓正筆直地坐在床上,不過對這一點我還不能絕對肯定。
「好,最後,他們就去抓布萊星頓,把他吊起來。這是他們早就安排好了的,因為我相信他們隨身帶來了某種滑輪用作絞刑架。我想,那把螺絲起子和那些螺絲釘就是為了安裝絞架滑輪用的。然而,他們看到了吊鉤,自然省了他們許多麻煩。他們幹完以後,就逃跑了。他們的同夥跟著就把門鎖上了。」
我們全都以極大的興趣傾聽福爾摩斯講述昨晚案件的概況,這都是他憑藉細微的跡象推導出來的,甚至當他給我們一一點明當時的情況時,我們還幾乎跟不上他的思路。之後,警長急忙跑去查找小聽差,我和福爾摩斯則返回貝克街用早餐。
「我在三點鐘回來,」福爾摩斯在我們吃過飯以後說道,「警長和醫生要在那時到這裡來見我,我希望利用現在這段時間把這個案子里一些還不清楚的小問題查清楚。」
我們的客人在約定的時間來到了,可是我的朋友在三點三刻才露面。然而,他一進門,我從他的表情上就能看出,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
「有什麼消息嗎?警長。」
「我們已經把那個僕人捉住了,先生。」
「太好了,我也找到那幾個人了。」
「你找到他們了!」我們三個人一同喊道。
「對,至少我已經搞清了他們的底細。果不出我所料,那個所謂的布萊星頓和他的仇人,在警察總署是出了名的。那三個人的名字是比德爾、海沃德和莫法特。」
「是搶劫沃辛頓銀行的那一夥,」警長大聲說道。
「正是他們,」福爾摩斯說道。
「那麼,布萊星頓一定是薩頓了。」
「一點不錯,」福爾摩斯說道。
「噯,這就一清二楚了。」警長說道。
可是我和特里維廉卻面面相覷,感到迷惑不解了。
「你們一定記得那樁沃辛頓銀行大搶劫案吧。」福爾摩斯說道,「案中一共有五個人——這四個人,還有那個叫做卡特賴特的第五個人——銀行看管員托賓被害,竊賊們搶了七千鎊逃走了。這案子發生在一八七五年。他們五個人全部被捕,但是證據不足,定不了案。這一夥搶劫犯中最壞的那個布萊星頓也就是叫薩頓的,就告發了他們。由於他作證,卡特賴特被判處絞刑,其他三個人每人被判了十五年徒刑。前幾天他們被提前數年釋放,你們可以想到,他們下決心一定要把出賣他們的人找到,為他們死去的同夥報仇。他們兩次設法找到他,都未能得手,你們看,第三次成功了。特里維廉醫生,還有什麼需要說明的沒有?」
「我想你已經把一切都說得非常清楚了,」醫生說道,「毫無疑問,那一天他之所以那麼惶惶不安,就是因為他在報上看到了那幾個人被釋放的消息。」
「完全不錯,他說什麼盜竊案,純粹是放煙幕彈。」
「可是他為什麼不把這件事告訴你呢?」
「啊,我親愛的先生,他知道他的那些老夥計報復心很強,便盡量向所有人隱瞞自己的身份。他的秘密是可恥的,他不可能自己泄漏出來。但是,他雖然卑鄙,卻依然處於英國法律的保護之下,警長,我毫不懷疑,你可以看到,儘管那個盾沒有起到保護作用,那把正義的劍還是會替他復仇的。」
這就是關於那個住院病人和布魯克街醫生的情況。從那天夜晚起,警察再沒有看到那三個兇手的影子。蘇格蘭場推測,他們乘坐那艘不幸的「諾拉克列依那」號輪船逃跑了。那艘船和全體船員數年以前在葡萄牙海岸距波爾圖以北數十浬的地方遇難。對那個小聽差的起訴,因證據不足,不能成立,而這件被稱為布魯克街疑案的案件,各報至今都沒有詳細報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