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驚人的事情發生了,而且繼續在我們的眼前發生。
在橋被破壞後的第二大早晨,我們開始經歷新階段。第一件意外的事,就使我對高原沒有好印象。在我寫完信睡了一會起來的時候,我看到我的腿上有一大大的、紅色的蟲於,我躬下腰把它取下來時嚇了我一跳,它在我的食指和拇指間爆炸了。我噁心地叫了起來。
「太有趣了,」索摩里說,彎下腰來看我的腿,「一個巨大的吸血扁虱,而且,我相信,還是沒經過科學分類的。」
「不幸你把這個極好的標本捏死了,」查倫傑說。
「骯髒的害蟲!」我叫道。
查倫傑教授抗議地揚起了眉毛,他把大手放在我的肩上。
「你應該培養科學的眼光,」他說,「對一個象我這樣具有哲學氣質的人來說,吸血扁虱是一件象孔雀一樣美麗的大自然的作品。聽到你那樣講話叫我難受。沒問題,我們試試看,還一定能找到另外的樣品。」
「這不成問題,」索摩里說,「剛剛就有一個鑽到你襯衣領子裡面去了。」
查倫傑跳了起來,象牛似地吼叫著,竭力要脫掉他的襯衣。索摩里和我笑得伸不出手去幫他的忙。最後我們幫他脫掉了襯衣。他的身上長滿了黑毛,從這個黑毛的叢林里,在扁虱還沒咬他以前,我們捉到了它。周圍的灌木叢里滿是可怕的蟲子,很明顯,我們必須把我們的營地搬到別的地方去。
這時我們誠實的黑人在懸崖上出現了,帶著好些筒可可和餅千,他把這些東西扔了過來。還放在下面的儲備,我們讓他盡量地給自己留夠可以維持兩個月的物品。其餘的讓他給印第安人,以報答他們的工作和帶我們的信回亞瑪遜平原,幾小時後,我們看見他們遠遠地在平原上,每個人的頭上頂著一個包,沿著我們來的小路往回走。贊波守著懸崖腳下我們小小的帳篷,那是我們與下邊世界的一個聯繫點。
我們帶著東西從滿是吸血扁虱的灌木叢里搬到了一個小小的周圍密密長著樹木的林間空地上。我們安心地坐在那裡,制定第一個進駐這個新國度的計劃。鳥兒在林中唱著歌,除了這些歌聲,再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我們首先關心的是列出一個我們的物資表來,這樣我們能夠了解我們都有些什麼。我們的供應很好。我們有四支步槍和一支獵槍。大量的子彈,給養足夠我們過好多個星期,很多煙草,而且除此以外,還有一個大型望遠鏡和一個很好的雙筒望遠鏡。所有這些東西,我們都集中在這塊空地上,作為第一種預防保護措施,我們用刀和斧子砍下了很多帶刺針的灌木,在離中心十五碼左右的地方,圍成一個圓圈,這就是我們的司令部——萬一我們突然遇到危險可以藏身的地方。我們叫它查倫傑要塞。
要塞還沒有搭完,天已經是中午了,但是不太熱。這是高原的一般特點,不論是氣候還是植物,差不多都是屬於溫帶的,圍繞我們的樹木中,有山毛櫸,橡樹,甚至樺樹。有棵大樹比其它的樹都高,綠蔭罩著我們築成的要塞。在綠蔭中我們繼續我們的討論。
「只要沒有人或是動物看見或是聽見我們,我們是安全的。」約翰勛爵說。」從打他們知道我們在這兒的那個時刻起,我們的麻煩就來了。還沒有跡象表明他們已經發現了我們。所以我們要注意別弄出響聲來。我們要在我們和他們照面之前,好好地觀察觀察我們的鄰居。」
「但是我們必須要有所進展,」我說。
「當然我們要有所進展,但是先要了解情況。我們一定不要走得太遠回不了我們的基地。尤其是,除非是生死關頭,我們絕對不要打槍。」
「可是你昨天打槍了,」索摩里說。
「算了,那沒辦法。不過昨天的風很強,我想聲音不會傳到高原深處。我問一句,我們怎樣叫這個地方?我想這是我們的權力,給它起個名字。」
「它只能叫一個名字,」查倫傑說。「它叫那個發現它的先驅者的名字,梅普歐·懷特地。」
高原變成了梅普歐·懷特地,我們把這個名字慎重地寫在我們的地圖上。
籬笆牆的入口處,我們堆上了好多帶刺針的灌木枝把它封死,讓我們的帳篷和儲備完全被這些保護用的灌木枝圍住。而後我們悄悄地沿著一條離我們要塞不遠的小河走去,我們用這條小河做為指導我們返回住地的路標。
穿過了幾百碼的密林,中間有很多樹我完全不認識,但是索摩里,我們一行的植物學家認出了這是些滅種了的植物。我們到了一個地段,在這裡小河散開,形成了很大一片沼澤。我們的面前長著密密高高的蘆葦。忽然走在我們前面的約翰勛爵停下來舉起了他的手。
「瞧這個!」他說。」我敢說,這一定是鳥類祖先的足跡!」
我們看見在眼前鬆軟的泥淖里,有一個巨大無比的三趾腳印,這個動物已經越過沼澤地進入了樹林。我們都停下來觀察這怪異的痕迹。約翰勛爵急切地望著四外,在獵象槍里壓上了兩顆子彈。
「足跡是新的,」他說。」這動物過去還沒有十分鐘。瞧,這裡又是一個崽子的腳印。」
大體形狀相同的較小的腳印和大的腳印平行著。
「這個你怎麼認為呢?」索摩里教授得意地叫道,指著在三趾腳印中出現的巨大的一個五指人手的印子。
「這是個用三趾腳直立行走的動物,」查倫傑說。「並且偶爾地用五指的前爪於踏一下地面。不是一隻鳥,我親愛的臘克斯頓,不是一隻鳥。」
「一個獸?」
「是一條爬蟲——一個恐龍。」
順著腳印,我們過了沼澤,穿過了灌木和樹木的屏障。忽然我們驚異地停下了腳步。前面是一塊空地,空地上是五個我從沒看見過的極不尋常的動物。我們藏在灌本叢里觀察著它們。
這五個怪物,兩個成年的,三個幼崽,休型巨大無比。甚至剛生下不久的崽子,也有大象那樣大,而兩個大的比任何我看見過的動物都大。它們的皮膚是老鼠皮色的,象蜥蜴皮那樣有鱗狀的斑點。五個獸都坐著,靠寬寬的有力的尾巴和巨大的三趾後腳支撐著,同時用它們較小的五指前爪折彎樹枝,吃枝上的葉於。看起來它們象怪異的袋鼠,二十英尺長。我不知道我們一動不動地呆在那兒對這種奇異的景象看了多久。一陣強勁的風向我們吹來,可我們躲藏得很好。小崽子一直在它們父母的身邊玩著。這對父母象是力大無窮,它們中的一個,因為夠不著一棵高樹上長著的葉子,就用前爪摟著樹榦把樹折斷了。
我看著我的夥伴們。約翰勛爵拿著他的獵象槍站著。假如能弄到這樣一個獸頭擺在他倫敦房間里壁爐裝飾板上交叉的兩槳之間,他這個獵人的心靈還有什麼不肯乾的呢?然而他沒有開槍,因為對這些未知國土的居住者,我們還必須隱藏自己的出現。兩位教授在沉默中心醉神迷,在興奮之中,他們不知不覺地彼此抓住了對方的手,站著,象兩個在奇觀面前的小孩子。
「在英國他們會對這件事說些什麼?」終於索摩里叫了起來。
「我親愛的索摩里,我確切地告訴你他們會在英國說什麼,」查倫傑說。「他們會說你是個可怕的說假話的人和一個科學界的江湖騙子,正如你和別的人曾經說我那樣。」
「在照片面前?」
「偽造的,索摩里,偽制的。」
「在樣品面前?」
「噯,那我們就可以說服他們了!馬隆和他骯髒的報紙也許還要稱讚我們。八月二十八日,這天我們在梅普歐·懷特地的林中空地,看見了五隻活的禽龍。寫到你的日記里,我的年輕朋友,給你的報紙發回去!」
「有好多人從來不談他們的冒險經歷,因為他們不能指望別人相信,」約翰勛爵說。「准能夠怪他們呢?因為這對我們自己來說,一兩個月以前也象夢一樣啊!剛才你說它們是什麼?」
「禽龍,」索摩里說。「你會在坎特州和撒塞克斯州的沙地上發現它們的腳印。它們在英格蘭南部曾經生活過,那時那裡有它們需要的充分而且良好的青綠樹木。條件變了,這些獸滅絕了。這裡條件好象還沒有變,這些獸延續了下來。」
我有個感覺,我們被危險包圍著。在樹木的綠蔭中,總象有著一直不停的威脅。確實,這些我們看到的奇異的野獸是不會傷害人的,但是在這個寄異的世界裡,可能還有別的從古代延續下來的動物。我不大知道史前生命,但我清清楚楚地記得。我讀過的一本關於某種動物的書,這些動物靠吃獅子、老虎為生,正象貓靠吃老鼠為生一樣。假如這些動物也活在梅普歐·懷特地的樹林里,多可怕啊!
就在這個早晨——我們在新國度的第二個早晨——我們計划進一步了解我們周圍的奇怪的動物都是些什麼。這是一次我討厭再去想的冒險經歷。假如,象約翰勛爵說的那樣,林中空地上的禽龍會象夢一樣地跟著我們,那麼沼澤地上的翼龍就肯定會是我們永遠不忘的噩夢。讓我確切地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事吧!
我們非常緩慢地通過樹林,部分原因是由於臘克斯頓勛爵,還有部分原因是兩位教授在奇花異蟲面前總要停下來發出讚歎的驚叫。我們一共走了二三英里,一直貼著小河的右岸,這時我們來到樹林中的一片相當大的空地上。一片灌木叢通向一堆石塊。我們在灌木林中朝這些石塊慢慢地走去,這時我們聽到空中一片低低的奇怪的噓噓叫聲,象是就來自我們眼前的某個地方。約翰勛爵舉手示意要我們站下,他跑過去,從那堆石塊上彎下了腰。他在上面看了一下,打了一個吃驚的手勢。而後他站起來,張大了眼睛,象是忘了我們。他被他看到的東西嚇住了。最後他示意要我們過去,我覺得某種奇異而危險的事情就在我們面前了。
我們過去,從石塊堆上往下瞧著。這地方是一塊凹地。離我們趴著的地方一百碼左右的下邊,是一池池的死水。這地方住滿了翼龍,有好幾百個。所有的水邊上,活動著它們的崽子,空中的聲音就是來自這群會飛的動物,而那討厭的氣味使我們感到噁心。那些樣子令人恐怖的雄龍,每一個都占著一塊大石頭坐著,一動也不動,只有它們的紅眼睛轉著。它們巨大的、脯質的翅膀收攏著,所以它們坐在那兒象一些圍著灰色披肩的巨人似的老婦人。真沒想到,數百條這種被認為早已絕滅的動物就簇居在我們眼前的凹地里。
我們的教授樂意在那兒呆一整天呢,有機會研究這種史前期的生命,他們真是高興,他們指出躺在石塊間的魚和死鳥,它表明這些動物的覓食習性。我聽見他們彼此道賀。「現在清楚了,」他們中的一個說,「為什麼在有些地區,翼龍的骨頭會發現那麼多。原來它們象企鵝那樣大群地生活在一起。」
不過,後來查倫傑為了想給索摩里證明點什麼,把腦袋抬起來高出了一塊岩石,這幾乎給我們全體帶來了毀滅。剎那間離我們最近的一隻雄翼龍發出一陣高聲的、噓噓的叫聲,向天空飛去。母龍和幼崽靠著水邊聚攏,而全部雄龍一個接一個地飛向天空。看起來真是一幅奇異的景象,最少有一百個龐大而形狀嚇人的動物在我們頭上盤旋,很快我們就意識到我們是在危險之中了。最初這些討厭的龐然大物飛成一個很大的圈子,而後越飛越低,圓圈也越來越小。鬧哄哄的聲音使我想起了飛機場。
「往林子里跑,緊靠在一起,」約翰勛爵喊道,」這些畜生要襲擊我們了。」
就在我們準備撤退的一刻,這些畜生飛得更低了,它們中的有些翼尖幾乎掃到了我們的臉上。突然從鼠皮色的圈子裡伸出了一個長長的脖子,兇猛的鳥嘴張開了。又一個,又一個,都跟著這樣。索摩里叫了一聲,用手捂著臉,血從他臉上淌了下來。我覺得脖梗子疼了起來。查倫傑倒下了,正當我彎下腰扶他起來的時候,我的後身又被咬了一口,栽倒在他身上。就在這同時,我聽見約翰勛爵的獵象槍響了,瞧見一個斷了翼的大傢伙掉在地上,烏嘴和紅眼睛大張著,仇恨地對著我們。這突如其來的響聲,使它的夥伴飛高了一些,但仍然在我們的頭上盤旋。
「喂,」約翰勛爵喊道,「跑!」
我們朝灌木叢里跑過去,但這些畜主又追來了。索摩里被咬倒了,我們幫助他爬起來,向林子衝去。一到了林中,我們就安全了,因為它們巨大的翼在枝葉中伸展不開。當我們慢慢走回去的時候,很長時間裡我們都瞧見它們在我們的頭上高高地一圈又一圈地盤旋,毫無疑問,它們仍然在監視著我們。不過最後,當我們到了比較密的樹林的時候,它們停止了追擊,我們再也看不到它們了。
「一場最有趣的經歷,」查倫傑說。那時我們停在小河邊,他在洗他腫了的膝蓋。「關於翼龍發怒時的習性,索摩里,我們獲得的知識好得不能再好了。」
索摩里擦著他前額傷口的血,而我在包紮我的脖子。約翰勛爵上衣的肩膀頭被撕掉了,但是他沒有受傷。
「真抱歉,我開了槍,」約翰勛爵莊嚴他說,「但是當時再沒有別的選擇了。」
「假如你不開槍,我們也不會活著在這裡了,」我堅定地說。
「那麼,大家請聽我的意見,」約榆勛爵說,「我們這一天也收穫得夠多了,最好回到我們的營地用點石炭酸。誰知道這些野獸可怕的嘴裡會有什麼毒液呢!」
當我們回到那片林中空地,看見我們營地的荊棘牆的時候,我們以為危難已經過去了。誰料一些新的令人吃驚的事在等待我們。查倫傑要塞的大門沒有動過,牆也沒有被破壞,然而當我們不在的時候,某個奇怪的動物曾經來過。任何地方我們都沒有看到腳印,只是懸在我們營地上那棵巨樹的枝椏讓我們想像到它是怎樣來的和怎樣走的。我們物品的狀況說明它是一個很有力氣的動物。這些物品被扔得滿地都是,一筒肉罐頭壓得粉碎。一個子彈匣也被壓壞了。我們用驚恐的眼睛掃視四周,望著我們周圍晴暗的蔭影,也許就在那裡藏著這可怕的野獸。當我們聽到贊波的聲音的時候,真有說不出來的高興。我們跑到高原的邊上,瞧見金字塔式的岩石頂峰上,他坐著,對著我們微笑。
「都好,查倫傑主人,都好!」他喊道。「我在這兒.別怕。你們需要的時候,總會找到我。」
他正直的黑臉和我們眼前廣闊無際的景物,把我們帶回了亞瑪遜平原,使我們想起我們確實還是生活在二十世紀的這個地球上。
另外有一件事使我想到這奇異的一天,我把它寫下來結速我的信。
我在一棵倒掉的樹榦上坐著抽煙,約翰勛爵向我走了過來。
「我說,馬隆,」他說,「你記得這些野獸是呆在什麼地方嗎?」
「我記得很清楚。」
「火山喉管,是不是?」
「正是,」我說。
「你注意土壤了沒有?」
「是岩石。」
「水附近,長蘆葦的那個地方?」
「是淺藍色的上,看起未象土。」
「對極了,一個滿是藍顏色上的火山喉管。」
「問那幹什麼?」我問。
「噢,沒事,沒事。」他說完,回去了,我再沒有想約翰勛爵的話。俱那大晚上,我再一次聽到他目言自語地說:」藍色的土——土在火山喉管里!」這是我最後聽到的話,而後我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