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電話,李超罵了幾句髒話,叫上侯大利,準備前往報案地點。侯大利幾口把鮮肉大包子啃完,道:「這個案子恐怕得收集物證,
我去拿幾個物證提取袋。」
「你去拿提取袋,我拉肚子。」
李超捂著肚子走進衛生間,從衛生間出來時,已經調整了情緒。他看到侯大利帶上單警裝備,嘲笑幾句,將車鑰匙丟過去。
報案地點在永發電器商場。老闆孫胖子正在破口大
罵,「豬」、「狗」之類不絕於耳。幾個身穿商場制服的女子低眉垂眼,不敢回嘴。廠方送貨員滿臉晦氣地站在旁邊。
孫胖子給李超遞煙,道:「李警官,幾個女人笨得吃屎,上了一個
大當。」
李超接警時滿腹牢騷,到了現場則是「既來之,則安之」,將家務 事丟在一邊,深吸了一口煙,振作精神,道:「孫胖子,罵人解決不了問題。怎麼回事,誰來講?」
丟了貨的服務員被罵昏了頭,講起案情夾七夾八。李超和侯大利聽了半天,才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來二中隊實習以來,侯大利遇到的都是沒勁的小案。今天這一起案件略有不同,有智力因素在其中:上午,永發電器商場進了一批貨,包括冰櫃、冰箱和空調三個品種。送貨廠家正在往倉庫送貨,有一個男人開著標有永發電器商場的貨車來到倉庫前,聲稱商場抽查產品,每個品種隨機調取一台。送貨工人不疑有詐,主動將一台冰櫃、一台冰箱和一台空調放進貨車。到了最後驗貨環節,送貨方和商場爭吵以後,最終才明白被人弄走了一台冰櫃、一台冰箱和一台空調。
李超覺得挺奇怪,道:「現場有商場的人,外人假裝抽查,難道你當睜眼瞎?」
服務員很委屈地辯道:「當時我和另一個倉庫管理員都在庫內,根本沒有注意外面的事。」
李超又問廠方送貨員,道:「你讓別人弄走東西,不留依據?」 廠方送貨員也很委屈,道:「那人穿工作服,車上印有『永發電
器』四個字,又在倉庫邊上,誰會想到是騙子?」
問完基本情況,李超問道:「大利,你是刑偵系高才生,你怎麼看?」
侯大利站在倉庫門口四處打量,觀察現場細節,道:「第一,商城附近有不少監控視頻,他是開貨車來的,肯定要進入視頻中,此人要麼是蠢貨,要麼有備而來。第二,倉庫附近人來人往,應該有很多人看 到,趁著新鮮勁,趕緊走訪調查,要去調視頻。我們兩人搞不過來,得從隊里再調人。第三,那輛貨車留有車痕,可以固定痕迹。那人抽煙, 煙頭上應該留有指紋和唾液。這人若是詐騙老手,十有八九留存了指紋或者DNA信息在庫里。」
在他心目中,此案極為簡單,破案應該沒有困難。
「打住打住,前兩條可以採納,指紋也可以採集,DNA就算了。一個小屁案子,用得著大動干戈?你別以為刑警都是高科技,那是給大案要案用的,我們二中隊辦案還得靠老辦法和土辦法,用句書面語,叫作專門機關和人民群眾相結合。你別小瞧這一套,土是土點,其實很管 用。」
李超到一旁打電話,給丁浩彙報了案情。
十分鐘不到,另一組刑警馬兵和何小勇來到現場。二中隊只有十二名偵查員,四名在外地辦案,剩下八個民警,除了留在中隊的值班民 警、在大隊開會的民警,只能派馬兵和何小勇兩人過來。
四人在現場稍加討論以後做了分工:馬兵和何小勇訪問附近居民和商戶;從倉庫往外走有銀行、歌廳等單位,這些單位大部分裝有監控系統,李超曾在治安上工作數年,熟悉這些企業,就由李超和侯大利調取監控視頻。
侯大利在貨車停靠位置用鑷子夾了十三個煙頭,放進事先準備好的
物證提取袋。
李超對採集煙頭不以為然,卻也沒有阻止侯大利。
第一站是紅月亮歌廳。紅月亮歌廳位於從倉庫到大街拐彎處的咽喉位置,安置在門口的監控器應該能覆蓋街道角。服務人員認得李超,稱其為『李哥』,遞煙泡茶。
李超怡然自得地抽煙、喝飲料,與漂亮女經理聊天。侯大利獨自查看監控視頻。監控里很清晰地顯示有一台貨車從倉庫方向開出,貨車側面印有「永發電器」幾個大字,車牌清楚。駕駛員只有側影,戴帽,相貌模糊。
很快確定,貨車使用假車牌。
基本可以斷定這輛車就是詐騙者使用的貨車。
李超對這個結果早有準備,和侯大利一起又查看了另外兩家歌廳的視頻。通過三個視頻,可以判斷貨車朝西開去。
看完三家歌廳的視頻,已經到了中午時分。李超和侯大利肚子餓得緊,隨便找了家館子,點了京醬肉絲、回鍋肉、清炒絲瓜和三鮮湯,弄了兩大碗乾飯。李超和侯大利狼吞虎咽,風捲殘雲般掃光飯菜。
吃飯後,李超猛拍腦袋,大叫,道:「糟糕,忘了打電話!」他急急忙忙給妻子打電話,結果妻子手機關機,想到女兒還在高燒,頓時慌了神。
距離下午開會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這個空隙,李超趕緊回家。
下午兩點,丁浩在會議室召集李超、馬兵、何小勇、侯大利等偵查員碰頭,分析案情。李超臉上有一條新鮮傷痕,對外稱是被樹枝掛傷。二中隊的偵查員都知道李超是耙耳朵,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沒人拿其臉上傷痕開玩笑。
侯大利將貨車相片投影到牆上,在黑板上畫出貨車路線圖。
另一組偵查員馬兵談了現場調查訪問情況:事發時正是附近幾個倉庫最忙碌的時刻,很多貨車進進出出,沒有人特別留意有一輛貨車在此短暫停留。
兩組偵查員談完基本情況,丁浩清了清嗓子,道:「情況很清楚, 犯罪嫌疑人只有一人,熟悉現場情況,提前做過精心準備,車輛和相貌都有偽裝。我提出一個問題,誰來回答?這人費了如此多周折,弄了一台冰箱、一個冰櫃和一台空調,總價值在七八千塊錢,一萬塊不到,他是神經病吧?動機是什麼,這一點很關鍵。」
侯大利桌前放著幾張貨車相片。他閉上眼,貨車便出現在腦里,包括外部細節特徵,都很清晰地「複製」在頭腦里。
李超道:「我來給這個詐騙犯畫個像,這人是老賊,膽大、狡猾、貪婪、愚蠢;或許在監獄裡關過,沒什麼文化,與時代有些脫節。後面一條是直覺,沒有任何根據。」
丁浩道:「大利,你怎麼看?談具體一些。」
刑警中隊的刑警大部分來自山南警察學院和秦陽公安學校,還有幾個是轉業軍人。山南政法大學刑偵系的大學生很少到基層,刑警們都想見識刑偵系學生的破案水平。
侯大利沒有怯場,道:「我同意師父的判斷,這確實是一個笨蛋老賊。他弄這三樣都是家裡要用的,十有八九是家裡恰巧缺這三樣,順手就搞了。這個老賊不懂高科技,在停車的位置有十三個煙頭,我全部提取了。煙頭上留有指紋和唾液,指紋可在省廳指紋庫里比對,如果是老賊,或許就能破案。唾液里有上皮組織細胞的DNA,這種老賊說不定也會在省廳DNA信息系統留有信息。」
丁浩慢條斯理地道:「大利提取的煙頭,極有可能就有犯罪嫌疑人扔的。但是大部分應該不是嫌疑犯的,嫌疑犯在這邊時間短,不會留下這麼多煙頭。馬兵,送貨員提到過老賊抽煙嗎?」
馬兵搖頭,道:「我問過老賊是否抽煙,送貨員沒有印象。」
侯大利解釋道:「煙頭分布在貨車停留的位置,有三個煙頭很新。我在物證交接中註明優先檢查這三個煙頭。」
丁浩擺了擺手,道:「支隊這一段時間夠嗆,年輕女孩子被姦殺, 破不了案,無法交代。技術室忙得腳板翻到腳背上,這種小案子的檢材送過去多半會被拖時間。我們先用老辦法,老辦法解決不了問題,再按支隊要求三天之內送物證。現在我來做個分工,大嘴和大利這一組做兩件事情,一是請交警配合,落實車輛最終去向;二是明天繼續看監控, 查看是否有人踩點。我感覺肯定會踩點,如果沒有踩點,情況不會摸得這麼准。馬兵和何小勇這一組也做兩件事,一是繼續現場調查,看有什麼遺漏之處;二是查一查刑滿釋放人員。我同意大嘴和大利的意見,這人十有八九有案底,多半是剛回來不久的刑滿釋放人員,家裡正好缺電器。」
散會以後,李超發起牢騷,道:「最煩這種破爛小案,破了案,沒
有光彩。破不了案,領導會認為連這麼一個小案子都辦不下來,純粹是吃乾飯的。而且,辦這種案子只能靠自己,技術部門沒有什麼興趣也沒有力量來支持。」
牢騷歸牢騷,辦案是刑警的本職,李超還是立刻與侯大利一起再看監控。
看監控很枯燥,特別考驗耐心。視頻不是電影,沒有音樂,沒有表演,沒有情節,只有無窮無盡的車流和人流。看了半天,李超和侯大力兩眼發疼,胸口發悶,一無所獲。
馬兵這一組也沒有進展。
一個小案,難住了二中隊一群老偵查員。
這在刑警中隊也算尋常事,丁浩做出決定,道:「事情還多,你們幾個不能全部陷在一個案子里,暫時放一放,有新任務。」
侯大利有點驚訝,道:「案子未破,放不下呀。我建議查一查煙頭,應該有效果。」
丁浩伸手拍了拍侯大利肩膀,道:「總案值不到一萬,算是小案子。十幾個煙頭要查指紋和DNA,犯罪嫌疑人有可能在信息庫,也有可能不在,更何況,查完了不一定找得到犯罪嫌疑人。你算算,這得投入各部門多大精力。作為中隊長,我得考慮效率和成本。這種小案十件有五件破不了,人力有窮盡,刑警不是神仙,你要接受這個現實。好鋼要用到刀刃上,我們今天要開一個局,投入二中隊所有警力,大家要把注意力集中在這件事上。辦完這事,你們繼續查這件詐騙案。」
DNA技術雖然說是較為成熟的技術,可是對基層中隊來說,使用DNA
技術的時候很少,主要還是倚重指紋和足跡。丁浩發自內心地覺得一個小案子居然使用DNA技術查驗十幾個煙頭是很扯淡的事。
作為中隊長,案子破不了發愁,中隊沒錢也發愁。如今中隊經費緊巴巴的,油錢緊張,隊員外出辦案費用有不少是自己墊付。今晚這一局經營了一個月,到了收網關鍵期,不能因為這個案子耽誤。
李超是老闆凳,明白丁浩難處,不再多說。
離開中隊長辦公室以後,侯大利低聲問道:「師父,丁隊說是要開一個局,什麼意思?」
李超拍了拍侯大利肩膀,道:「局就是賭局,抓了賭博場子,我們會分到一部分經費,利國、利民、利中隊。前兩天就有哥們兒蹲點,估計踩實了,今晚行動。我們確實要把永發電器的案子先放一放。」
「我發現丁隊挺喜歡拍肩膀,但是從來不拍師父的肩膀。」作為國龍集團太子,侯大利素來沒有操心過錢。他揮揮小指頭,就可以讓二中隊過上神仙一般不愁錢的日子。只是這樣一來,身份就會暴露,他決定暫時不改變在二中隊的生存狀態,將錢的問題先拋在一邊。
「你很能觀察呀,細微處都瞧出來了。丁隊就是這個毛病,總喜歡和大人物一樣拍肩膀。如果再來一句『小鬼』,那就有老紅軍派
頭。」李超雙手叉腰,模仿了大人物的姿勢,隨後又道,「肩膀挨過一 槍,天氣變化就疼。丁隊當時和我一起在現場。」
李超是老刑警,不修邊幅,鬍子鼻毛老長,沒事時經常嘻嘻哈哈, 還是個話癆,辦案也沒有特別過人之處。侯大利不由得有幾分看輕自己的這位師父。此刻聽到李超肩膀曾經中槍,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犯了形式
主義錯誤,只看到表面,沒有抓到本質。
未破的案子被迫放下,侯大利如吞了蒼蠅一般難受。
李超完全能理解實習刑警的焦灼心情,安慰道:「破不了案,地球還得照樣轉。你來中隊報到後還沒有休息,等到把晚上的事做了以後回家玩兩天,看看爸媽,和女朋友睡一覺。對了,你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侯大利搖頭。
「小夥子長得帥,怎麼沒有女朋友?難道要把所有精子都存起來奉獻給媳婦?就算有這種想法,你想存也存不住哇。你要向師父學習,早栽秧早打穀,早生娃兒早享福。」
在刑偵一線時間久了,經常面對社會陰暗面,李超的葷話如機關槍的子彈一樣嗖嗖往外射。
第一次建議被丁浩否定,侯大利沒有完全放棄。這是他實習以來遇到的第一個有意思的案子,若是不能破案,對即將開始的警察生涯來說是一個遺憾。他反覆斟酌以後,再次找到丁隊,請求將煙頭作為物證提前送到技術室。
老辦法沒有抓到老賊,送物證不影響辦其他案子,丁浩便同意送物證。
侯大利標明了收集物證的時間、地點和事由後,將收集到的煙頭送往技術室。技術室對外還掛有市公安局司法鑒定中心的牌子,位於刑警大樓。
技術室內勤是年輕女子。年輕女子身材高挑,至少有一米七以上。
她五官立體,眼睫毛長長的,略帶彎曲,是一個長得挺有個性的美女。此人漂亮倒是漂亮,工作態度卻不敢恭維。她與侯大利辦完交接之後, 冷臉坐在椅子後面,眼睛望向窗外。
侯大利自我介紹道:「我叫侯大利,是二中隊實習民警。」 年輕女子「哦」了一聲,明顯沒有交談的慾望。
侯大利又道:「一般來說,什麼時候出結果?」 年輕女子沒有抬眼睛,道:「等通知。」
侯大利道:「還有需要二中隊做的事情嗎?」 年輕女子目光仍然在窗外,道:「沒有。」
侯大利有著特殊背景,人又長得高大,還算得上英俊。因此,他總能吸引女同學注意,其中不乏漂亮的女同學。這一次在技術室被年輕女內勤徹底漠視,這對侯大利來說是新鮮經歷。
回到二中隊,他繼續讀《江州公安局辦案指南》。
李超偷偷摸摸回來,臉上又多了一道口子,面對侯大利探詢的眼光,道:「你懂的,這次是被貓抓的。」
侯大利沒有多問師父的私事,聊了幾句剛才在技術室遇到的冷漠女內勤。
李超道:「那是田甜,法醫。」
侯大利有些驚訝,道:「她是法醫?」
「田甜以前話也不多,待人接物還行。她爸是江州有名的大律師, 去年涉案被抓。發生這種事,田甜一下就變成了冰美人。」李超感嘆一聲,道,「本來局裡有兩個帥哥克服了對法醫的心理障礙,想追求她, 現在全部被凍跑了。你沒有女朋友,勇敢點,用愛來融化我們冰山美 女。」
侯大利對女法醫沒有成見,可是對冰山美女沒有任何興趣。
當晚,二中隊全體出動,成功搗毀一個賭博窩點,現場堵住十幾人,桌面上現金足有二十萬。
抓現場後,二中隊根據情節分別處理被堵住的十幾個人,有的放, 有的罰,有的拘留,忙到凌晨五點才處理結束。丁浩心情不錯,讓人煮了一大盆麵條,裡面放了雞蛋和火腿腸,刑警們都餓了,端著大碗在盆里撈麵條。一時之間,呼嚕聲大作。
吃罷麵條,大家在隊里休息。侯大利是實習刑警,不好意思與老刑警們爭沙發,就趴在桌子上睡覺。
經過晚上這一次「破局」行動,侯大利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麼叫
作「戰鬥的集體」。雖然這只是一次簡單的抓賭行動,仍然體現了集體的力量。同事們有的弄消息、有的蹲點、有的偵查、有的控制望風人、有的突入房門。經過密切合作,成功將賭窩一鍋端掉。戰鬥結束後,大家聚在一起吃麵條,橫七豎八地睡在單位。這種集體生活很粗糙,又很溫暖。
侯大利初報到時對這個集體的印象是模糊的,或者是程式化印象。到了二中隊以後,他與這個集體近距離生活和工作在一起,聽李超嘮 叨,看丁浩為了經費和考核愁眉苦臉,與同事們一起行動,模糊印象變
得具體生動。
早上七點,侯大利仍然覺得餓。 「師父,我們到外面吃肥腸面。」 「好哇,吃完再回家。」
肥腸麵館距離二中隊不遠,每天早上總是人滿為患,餐館老闆在街道上擺了一排塑料椅子和小板凳,當臨時餐桌。吃面之人也不講究,坐小板凳,面碗放在塑料椅子上,呼嚕、呼嚕,大家都吃得相當嗨。
坐在小板凳上等肥腸麵條時,侯大利認真地道:「師父,昨天衝進屋裡,為什麼讓我排到最後?」
李超平時總是用嘻嘻哈哈的態度來掩飾真感情,打了個哈欠, 道:「衝到前面好立功啊。」
侯大利道:「師父,不是這個原因。」
李超道:「你是實習菜鳥,難道讓你衝到最前面?平時可以開玩 笑,實戰時是不可能的。我們是刑警,任何一次行動都有可能遇到危 險,包括抓賭犧牲的案例也有。等你以後成為老刑警,一樣會讓菜鳥們跟在後面。」
侯大利放下碗,跑到隔壁超市拿了兩瓶小歪嘴。李超頭搖得如撥浪鼓,道:「回家讓你嫂子聞到酒味,我哪裡還有活路。」
侯大利道:「我們兩人喝一瓶。」
在侯大利勸說下,師徒兩人喝了一瓶小歪嘴。
正在喝小酒,母親李永梅電話打了過來。
「我家大少爺,出來實習這麼長時間,也不回家。你別回陽州,我和你爸有事到江州,你今天一定要抽時間回高森。你這人怎麼在外面亂吃麵條?小館子多臟啊,老余師傅跟著我們回江州,讓一級廚師給你做頓吃的,比小館子強得多。」
李永梅在外人面前是國龍集團高管,在家人面前變成一個越來越愛嘮叨的中年婦女。
侯大利接連值班,正好有一個休假,道:「我等會兒回來。爸也回來了?麻煩了,爸回來又得給我講人生道理。」
李永梅生氣地道:「家裡養了兩頭犟驢,老的犟,小的也犟。」 離開二中隊,侯大利頂著亂七八糟的頭髮獨自回家。高森別墅是江
州頂級別墅,位於無名小湖旁,周邊有兩座緩坡,綠樹成蔭。每套別墅
都是獨立區域,前後有花園,通過小徑、溪流和籬笆與其他別墅隔離。
停了車,進家門,稍稍發福的李永梅揚起很有仙氣的拂塵,用力抽打兒子屁股,道:「畢業實習前都不回家,直接到刑警隊,眼裡還有沒有爸爸媽媽?若不是曉宇,我們都不知道你到江州實習。」
讓母親打了幾下屁股,侯大利道:「實習而已。爸還沒有起床?」 李永梅提起拂塵,道:「你爸一早就出去了。他打了招呼,讓你回
家別走,他要跟你談話。」
「唉,又要談話,有什麼好談的。爸就是想勸我回公司。我當幾年刑警,最後還得接他的班,不急這幾年。」侯大利嘟囔幾句,找了換洗
衣服去洗澡。
李永梅知道兒子的心結在什麼地方,想開口勸導,又不知道從何勸起。她想起高人講述的招數,用指頭點著侯大利腦袋,威脅道:「給你五年時間,回來接班,找媳婦生娃,否則我就出家當尼姑。」
侯大利回過頭,上下打量母親,又走過來用手背試了母親額頭的溫度,道:「媽,沒發燒吧?你這說法是一個神轉折。如今家大業大,你在集團管財務,真能捨得出家?別騙我了,我可是刑警。」
李永梅揚了揚拂塵,道:「出家當滅絕師太是開玩笑。我辦了皈依證,當俗家弟子,這可是真事。小帆太慘,這是命啊,我現在想起都心疼得要命,得天天念佛。」
下午三點,侯國龍帶著酒意回家。侯大利已經外出了。
李永梅端來自製醒酒湯,埋怨道:「明明知道兒子要回來,還喝這麼多酒。到了江州,誰敢灌你的酒?明明就是自己想喝。」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們錢多,但是畢竟是企業,還得和地方搞好關係,有的酒不能不喝呀。」侯國龍喝著自家特製酸湯,問
道,「這個兔崽子,吃老子用老子,老子見兒子一面,還得預約。」
李永梅提起此事就搖頭,道:「兒子還在想楊帆,我們說了沒用。兒子和你一樣,個性倔,都是花崗岩腦袋,兩條犟驢湊在一起。」
大花崗岩腦袋侯國龍想著兒子的小花崗岩腦袋很是頭疼,不停搖頭。
小花崗岩腦袋坐在世安橋上,憂傷地望著東去的河水。幾年時間過
去,侯大利從青澀高中生成為實習刑警,從少年變成了青年。這點時間對世安橋來說算不得什麼,它沒有任何變化,依然安靜地立在小河上。
坐在世安橋的條石欄杆上,侯大利以刑警眼光重新審視過去的「舊案」。
從刑事偵查角度來說,通過解剖已經證明楊帆死於溺水。綜合各方面情況,確實符合不立案規定。但是侯大利完全不能相信生性嚴謹的楊帆會從世安橋上摔下去,摔下河肯定是有人通過某種手段導致楊帆落 水。這個論斷沒有任何證據支撐,全憑直覺,但是侯大利相信自己的直覺。
這是幾年前未立案的「舊案」,偵破此案難度太大,簡直可以用難於上青天來描述。侯大利坐在條石欄杆上以刑警思維思考偵查方向,更覺一團亂麻。
客觀來說,刑警支隊當年將偵查方向確定為情殺,這是正確的。只不過能夠列入懷疑對象的人全部有確定的不在場證明,情殺的方向沒有走通。
另外可能性就是激情殺人,楊帆騎車路過世安橋時,遭受到沒有任何關聯的路人襲擊,襲擊的唯一理由還是因為年輕貌美。如果是後一種情況,破案的概率更是渺茫。
「如果我不和省城哥們兒喝酒,送楊帆回家,就不會出事。」這個想法無數次從意識的深海中躥了出來,發出猙獰笑容,撕咬侯大利的靈魂。他站在橋邊,對著河水用盡全力長吼,發泄心中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