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當我打開燈的時候，扶手椅子上並沒有人….沒有人！什麼東西也沒有留下，只有一股淡淡的香氣，樺樹的香氣，濕苔的香氣，飄蕩在屋子裡—納博科夫《木精靈》

初夏的Y市，天亮的格外早，前一天在單位值班的雅各布還在迷糊中，手機突然叮咚了一下，於是抓起手機看了群里的消息，6時05分，接到報警，X村民房起火，虎嘯中隊出警了。由於大隊下轄三個中隊，一線排開，按照便於出警的原則，各自按照輻射遠近各自有其轄區。因此，不是所有警鈴都能夠在第一時間聽到，通過微信群，可以有效了解其他中隊接到的火警。

很快在群內傳來了現場的畫面和照片，又過了二十分鐘，前方指揮員於隊長打來電話：

「雅參謀，這邊民房火災已經滅完了，但戶主要求調查火災成因，你看看是不是過來一趟？」

「好的，你先安排通訊員張貼封閉火災現場公告。全程錄音錄像，告知戶主權利義務。留下一名戰鬥員，以便我了解救火全過程。」

「行，那我讓高副隊長留下等你，我們先歸隊修整」

「」行，走之前把位置發給我」

「好的」。叮咚一聲，位置發了過來。

雅各布看了一下手機，6點45分，於是安排值班的蔡工準備車輛和火災調查裝備，並通知龍騰中隊的無人機飛手向陽攜帶無人機乘車一同前往。

一路上，高德導航小團團的聲音響個不停，很是鬧騰，雅各布心中小忐忑，因為每一個火災現場都不是事先綵排，與前一個火災都沒有任何關聯與相似，從本質上講，火災調查是一門綜合的學科，涉及化學、物理、心理學、氣象學、火災動力學、電力學、運動學、建築知識乃至數學基礎。比如一個視頻中只看到一個火星（煙花）從樓上掉落，導致樓底的堆垛起火，各家均不承認，如何判斷是幾層樓燃放的煙花呢？其實通過攝像頭上煙花亮點下落耗費的時間，結合重力加速度公式，完全可以推導出樓層數。這，就是數學的魅力。

勘查人員具有較強的邏輯思維能力，更是經驗積累的結果。因此，火災調查員屬於越老越吃香。

很快，一車人來到了火災現場，門口圍著一群農民工和房東，簡單詢問後了解到，房東將該房子租賃給了附近工地的十餘名建築工人，隔成了東西兩間，此次過火較重的，是西側一間，於是雅各布安排向陽操控無人機升空拍攝，自己和蔡工攜帶勘查檢測設備，揭下中隊張貼在木質門上的封條，和等候多時的高隊長一起進入內院看現場。

磚木住宅結構房子，通常以磚牆作為豎向承重，以梁、檁、椽等木質構件組成支撐系統，以瓦片、油氈、秸稈、黏土等形成屋面，常見磚木結構住宅，按照功能分為客廳、卧室、廚房和雜物間等，頂部一般設有悶頂。

「高隊長，這幾個玻璃是火災高溫破損的，還是咱們破拆造成的？」「是我們破拆的」。

雅各布迅速環顧四周，通過初步勘驗，現場西側房屋屋頂檁條全部掉落，火明顯呈現由西向東蔓延趨勢，通過簡單清理地面他發現，塌落的吊頂板條下表面燒損炭化較上面重；塌落物堆積層次，由上至下依次為瓦礫、灰化物和地面。起火房間在西側房間毫無疑問。東側房間除了煙熏較重，部門牆皮脫落、木質隔斷炭化外，屋內損失不大。南北側兩個鐵床變形較重，屋子中間偏東的鐵床被塌落物埋壓。

會不是是電？雅各布第一時間考慮。但是隨後的發現令他失望。因為布置在東屋北牆上的陶瓷閘刀開關，顯示為關斷狀態，經過對最後離開的建築工人的詢問得知，他臨走前親手將電閘拉下來，也就是說，火災當時，整個建築是沒有電的！人可以撒謊，但是現實不會，雅各布對陶瓷閘刀進行了仔細觀察，又利用特斯拉儀對整個房屋內鐵質床體和所有鐵質設備表面進行了剩磁檢測，檢測值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就在調查陷入僵局的時候，一直在旁邊觀看的房主老太太發話了：「也太蹊蹺了，這個房子工人五點半走的，不到六點就起火了，哪有這麼巧的？」這話說的在理，難道是放火？沒有道理啊，大白天的天剛亮就敢放火？雅各布心想。

「消防同志，我這裡有段視頻，你們看看有個陌生人起火前在這附近轉悠來著」，說話的是房東的兒媳婦，她一直陪著勘查現場，之前不太說話，但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一個監控視頻，在手機端能夠顯示。

在火災證據種類中，分為書證、物證、證人證言、視聽資料、電子數據、當事人陳述、鑒定意見、勘驗筆錄等。隨著科技的發展，火災視頻分析技術走入了我們的視野，包括視頻勘驗工具箱、視頻分析單兵系統、視頻分析工作站等、高精尖視頻分析車。對於此次火災，後來我們了解到，正是這段視頻，發揮了決定性作用。

雅各布和蔡工拿過房東兒媳婦的手機，點擊進度條，發現一個男子進入了視野，頓時喜出望外，有了新的線索！之前苦思冥想不得解，如今柳暗花明又一村。

正在觀看中，房東老太太的話飄進了雅各布的耳朵，「不對啊，我們這個門上是有把鎖的，鎖哪去了？」

「高隊長，你們來救火的時候，這個南門大門上有沒有鎖？」

「沒有，我們來的時候門就是開著的」

「那是誰報的警？」

「是我老頭子報的警，他來的時候門就沒有鎖」房東老太太說。雅各布順著她手指，看到房東大爺在點頭。

這時候，最後一個離開的工人提供了一個更精確的信息，他清晰記得，今天早上五點半自己像往常一樣，將門鎖上（雖然每一天誰最後走不一定），並且將鑰匙放在緊靠南大門東側的報箱上，如今大家湊過去一看，鑰匙也不見了！！

雅各布和蔡工認為有必要抓緊通知轄區派出所到場，因為如果涉及刑事案件，一定要儘快固定證據，免得犯罪嫌疑人逍遙法外，甚至遁逃。在廣西南寧公交車縱火案中，林松高工就是第一時間判斷出公交車起火的人為縱火可能性，并力挽狂瀾要求刑警介入，在全市布控最終將犯罪嫌疑人（仇視社會逃逸多年的罪犯，因為電動三輪車被交警沒收，報復社會事先踩點在公交車潑灑汽油）繩之以法。

在給派出所撥打電話後，在派出所到場的等待時間裡，大家並沒有閑著，而是拿出玻璃瓶和脫脂棉花、助燃劑檢測棒、膠皮管重新進入現場收集證據：如果是放火，嫌疑人會用什麼助燃劑呢？

「大姨，如果是有人放火，我們並不確定他使用的助燃劑是什麼，可能是汽油，也可能是柴油。現在我們用設備給您演示，這是助燃劑檢測棒，當然它不是萬能的，能不能借一個鉗子給我用用，我把這個檢測棒的一端玻璃捏斷？」

雅各布一邊向房東老太太解釋自己準備做什麼，一邊準備剪斷檢測棒，連接膠皮管，在等待無果後，雅各布用土辦法弄斷了檢測棒的兩端，插上膠管，進而連接帶有刻度的塑料真空管，將檢測棒測試端隨機埋入燃燒床墊下方，進行抽氣，經過5次測試，檢測棒均未變色，證明未檢測到助燃劑。

「大姨，助燃劑分為很多種，而且經過水漬污染，我們這種簡易測試並不準確，我們現在對現場燃燒殘留物進行提取」，雅各布一邊解釋，一邊將一袋子新的脫脂棉的邊緣撕開，掏出幾個棉球，把袋子遞給蔡工，並由其全程錄像，自己左手拿玻璃瓶，右手捏著棉球在幾個過火變形的鐵質床架上擦拭黑黑的灰燼，然後將反覆擦拭變褐色的棉球塞進玻璃瓶密封，經過反覆擦拭了十幾個棉球後，將玻璃瓶遞給了房東的兒媳婦，交代她將物質留存保管後續交給派出所。

就在提取物證剛結束，派出所的李教導員帶著一個民警和一個輔警來到了現場，開始了現場的詢問了解。在確認了放火嫌疑後，雅各布、蔡工與派出所進行了案件交接，然後返回大隊。而在隨後幾天時間內，陸續接到了該所教導員、所長的電話，得知嫌疑人已經落網，不禁感慨公安的效率，最終得知縱火犯使用的介質是柴油。法網恢恢疏而不漏，雅各布不禁感慨，還是要不斷提升勘驗技能，如果此次沒有監控攝像頭的加持，勘驗的效果幾何？在火災調查之路上，只有起點，沒有終點。而自己更要復盤，這次勘驗中暴露出的紕漏及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