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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葬禮也很順利,參加的成員幾乎和昨天沒有差別。親戚很早就到了,但不知道是否因為昨晚曾經發生那件事,每個人來到克郎面前時,都有點不自在,叔叔沒有過來。
除了親戚以外,還有不少商店街和左鄰右舍來參加,都是克郎從小就認識的人。
克郎也見到了他的老同學。因為對方穿了西裝,所以一下子沒認出來,但那個人絕對就是中學時的同班同學。他家開印章店,和「魚鬆」在同一條商店街上。
克郎想起以前不知道聽誰說過,那個同學的父親在他小時候死了,他向祖父學了刻印章的技術,高中畢業後,就在店裡幫忙。所以,他今天是代表印章店來參加葬禮。
老同學上完香,經過克郎他們面前時,恭敬地鞠了一躬。他的舉止看起來比克郎年長好幾歲。
葬禮結束後,就是出殯和火葬。之後,克郎一家人和親戚回到集會所,做了頭七的法事。最後,,自健夫在所有親戚面前致詞,一切終於都結束了。
目送所有的親戚離開後,克郎他們也準備回家了。由於東西太多了,只能打開店裡那輛廂型車的後車門,把祭壇和花都塞一進了車子,後車座一下子變得很擠。健夫坐在駕駛座上。
「克郎,你去坐副駕駛座。」加奈子說。
他搖搖頭,「一媽一,還是妳坐吧,我走路回家。」
加奈子露出不滿的表情,可能以為他不想坐在父親旁邊。
「我想去一個地方,很快就回去。」
「是喔……」
克郎不理會一臉無法釋懷的加奈子他們,快步走了起來。他擔心他們問他去哪裡。
他一邊走,一邊看著手錶。即將傍晚六點了。
昨天深夜,克郎溜出家門去了一浪一矢雜貨店。他的牛仔褲口袋裡放著牛皮紙信封,裡面的報告紙上洋洋洒洒地寫下了目前的煩惱。那封信當然是克郎自己寫的。
雖然他沒有留下姓名,但毫無隱瞞地寫下了目前的狀況,並詢問自己該怎麼辦。到底該追求夢想,還是放棄夢想,繼承家業──一言以蔽之,這就是他信中所有的內容。
但是,今天早上醒來之後,他立刻後悔不已,覺得自己幹了蠢事。那棟房子根本沒有住人,昨晚的女人可能有神經病。果真如此的話,問題就大了。因為他不想被別人看到那封信。
然而,他也抱著一絲期待,搞不好自己也可以像昨晚的女人一樣,得到很恰當的建議。
克郎帶著半信半疑的心情走在坡道上,很快就看到了一浪一矢雜貨店的老舊店鋪。昨晚來的時候太暗了,所以看不清楚,現在才發現原本一乳一白色的牆壁全都變黑了。
店鋪和隔壁倉庫之間有一條防火巷,沿著防火巷走到底,才能繞到屋後。他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以免衣服碰到牆壁弄髒了。
屋後有一道後門,門旁的確有一個木製的牛一奶一箱。克郎吞了一口口水,拉開側面的蓋子。雖然蓋子有點緊,但還是打開了。
克郎探頭一看,發現裡面有一個牛皮紙信封。克郎伸手把信封拿了出來,答覆信似乎重複使用了克郎原本使用的信封,在收件人欄中用黑色原子筆寫著「致鮮魚店的藝術家」幾個字。
他發自內心地感到驚訝。果然還有人住在裡面?克郎站在後門前豎一起耳朵,但是完全聽不到任何動靜。
難道回信者住在其它地方,每天晚上回來確認是否收到了諮商煩惱的信?這麼一來,就合情合理了,但是,那個人為甚麼要這麼做?
克郎偏著頭納悶,轉身離開了。這種事根本不重要,搞不好一浪一矢雜貨店有一浪一矢雜貨店的隱情,但此刻他管不了那麼多,只在意回信的內容。
克郎拿著信封在附近轉了一圈,想找一個可以安靜的地方看信。
不一會兒,他發現了一個只有鞦韆、滑梯和沙坑的小公園,公園內沒有人影。克郎在角落的長椅上坐了下來,用力深呼吸後,拆開了信封。裡面有一張信紙,他按捺著劇烈的心跳看了起來。
致鮮魚店的藝術家:
得知了你的煩惱。
謝謝你和我分享了這麼奢侈的煩惱。
原來你是祖先代代相傳的鮮魚店獨生子,真讓人羨慕啊,即使你甚麼都不用做,也可以繼承那家店。那家店應該有不少多年的老主顧,所以你也不必辛苦地招徠生意。
我想請教一下,在你周圍,沒有人因為找不到工作而煩惱嗎?
如果沒有這種人,還真是一個繁榮美好的世界啊。
再等三十年看看,你就會知道這個世界沒這麼好混,到時候,即使大學畢業,也未必能夠找到工作,有工作就要偷笑了。這樣的時代絕對會出現,我可以和你打賭。
但是,你不讀大學了嗎?你休學了嗎?讓父母付了學費,好不容易進了大學,如今你捨棄了這所學校。是喔喔喔?
然後,你投入了音樂的世界?想要當藝術家嗎?不惜放棄代代相傳的店,想靠一把吉他闖天下嗎?啊喲喲喲。
我已經不想給你任何建議了,只想對你說,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天真的人,就應該讓他四處碰壁,話說回來,我也是在因緣際會之下,扛起了一浪一矢雜貨店這塊招牌,所以還是要回答一下。
聽我說,趕快放下吉他,繼承那家鮮魚店。你父親的身一體不是不好嗎?你哪有工夫遊手好閒?你現在根本沒辦法靠音樂養活自己,只有那些有特殊才華的人才能做到這一點,你不是那塊料,不要再痴人說夢了,面對現實吧。
一浪一矢雜貨店
克郎看著信,拿著信的手漸漸發一抖,當然是因為憤怒。
這是在搞甚麼啊?他忍不住想。自己為甚麼要被人指著鼻子痛罵一頓?
趕快放棄音樂,繼承家業──他猜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從現實的角度思考,這麼做的確比較妥當,即使是這樣,也不必把話說得那麼難聽,損人也該有個限度吧。
早知道就不要去諮商了。克郎把信紙和信封一揉一成一團,塞一進口袋,站了起來。他想找一個垃圾桶丟掉。
但是,他沒有找到垃圾桶,只能帶著信回家。父母和榮美子正在神桌前設置祭壇。
「你去了哪裡?這麼久才回來。」加奈子問。
「嗯,就在附近……」說完,他走上了樓梯。
回到自己的房間,換好衣服後,他把一揉一成一團的信紙和信封丟進了垃圾桶,但隨即改變了主意,把信撿了起來。他撫平信紙,又看了一次,但是無論看多少次,還是一肚子火。
雖然他想要無視這封答覆信,但又覺得咽不下這口氣。寫這封信的人顯然有很大的誤會,看到祖先代代相傳的鮮魚店,該不會以為是規模很大的店?以為上門諮商的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
信中叫自己面對現實,克郎覺得自己並沒有逃避現實,正因為面對現實,才會煩惱,但答覆者根本沒有了解到這一點。
克郎坐在桌前打開一抽一屜,拿出報告紙和原子筆。他花了一點時間,寫了以下這封信。
前略致一浪一矢雜貨店:
感謝你的答覆信。因為沒料到會收到答覆信,所以很驚訝。
但是,看了信的內容後,我很失望。
恕我直言,你完全不了解我的煩惱,不用你提醒,我當然知道繼承家業比較穩當。
只不過在目前的時間點,穩當並不等於高枕無憂。
你似乎有所誤解,我家開的是一家門面只有四公尺寬的小店,生意並不是太好,每天好不容易賺一點生活費而已。即使繼承了這家店,也不能保證未來就一帆風順。所以,我認為鼓起勇氣摸索其它的人生之路,也不失為一種方法。我在上一封信中也提到,目前我的父母都很支持我,如果我現在放棄夢想,會讓他們感到失望。
你還誤會了另一件事,我把音樂當成職業,希望可以靠唱歌、演奏和作曲養活自己,但是,你似乎認為我只是把音樂當成興趣,認為我在享受藝術的樂趣,所以才會說我把成為藝術家當成目標,關於這一點,我可以斷然否定。我的目標並不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藝術家,而是職業音樂家,是音樂人。
我也知道,只有具有特殊才華的人才能夠成功,但是,你憑甚麼斷言我沒有才華呢?你沒有聽過我的歌吧?不要用成見妄下結論,任何事不是都要在挑戰後,才能知道結果嗎?
期待你的回信。
鮮魚店的音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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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