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的急救室里,夏彪像只喪家犬一樣。他滿臉瘀青,打上石膏的腿被高高吊起。小雪已經被送回了家,鐵鍬在旁邊看著他。因為有路人打了110,兩個警察在旁邊問著情況。
「你說這是自己摔的?」年輕警察問。
「是,是我自己摔的,喝多了,撞門上了。」夏彪說。
「喝多少酒能把自己的腿給撞折了啊?」年輕警察皺眉。
「真的,真是我自己弄的,與別人無關。」夏彪肯定地說。
年輕警察無奈,轉頭問站在一旁的鐵鍬:「你是KTV的老闆?」
「是的。」鐵鍬點頭。
「你說KTV里都是自己員工砸的?」年輕警察問。
「是啊,他們一幫人喝多了,鬧著玩兒就給砸了,但並沒傷人啊。」鐵鍬說。
「監控呢?為什麼不開?」年輕警察又問。
「我們這兒設備都老化了,正在檢修呢,所以就沒開。」鐵鍬賠笑地說。
「行,你們真行。」一旁的老警察點頭,「我可要提醒你們啊,作偽證可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知道知道,我們不敢。」鐵鍬說。
「行,這是我們的電話,想起什麼來了,就打給我們。」年輕警察拿出一張警民聯繫卡放在桌子上。
「行,沒問題。」鐵鍬點頭。
年輕警察剛要走,被老警察攔住。他走到夏彪面前說:「你們聽好了,我不管你們是哪個道兒的,也不管你們玩什麼貓膩。自己玩兒自己行,但別拿警察當傻子,特別是別招惹老百姓。」
「你……」夏彪敢怒不敢言。流氓有流氓的規矩,要是誰藉助了警察的力量,那就沒法在道兒上混了。
兩個警察問完了,就離開了病房。鐵鍬從包里拿出一摞錢,扔到了夏彪的被子上。「治好了自己找個活兒干吧。」他說。
「什麼?鐵鍬哥,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夏彪疑惑。
「鬼哥說了,我們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神。從今往後,你自己混吧。」鐵鍬冷冷地說。
「別啊,大哥,我知道錯了,別趕我走。」夏彪掙扎著起身,哀求道。
「彪子,這不是我的意思,是鬼哥的。你知道他說一不二的。」鐵鍬回答。
「那……」夏彪猶豫著,「那小雪呢,能不能也放了她?」夏彪試探地問。
「現在不可能,要等事情辦完了,自然會讓她走。」鐵鍬說。
「什麼事情啊?」夏彪問。
「你不想好好活著了?打聽這麼多。」鐵鍬皺眉。
夏彪嘆了口氣,仰躺下去。
被拋棄的感覺像寒冰一樣冷。夏彪獨自躺在病房中,默默地望著白牆。他知道,只要自己的命運掌握在別人手中,就永遠會處於被動的地位。但沒有辦法,他自己就是一隻螞蟻。
而崔鐵軍至今最懷念的,還是年輕時當探長的那段日子。雖然那時好勝衝動,但幹活兒卻是為了理想。理想這個詞是奢侈的,年輕時掛在嘴邊顯得陽光,但過了五十再說就讓人笑話了。他此時在一個商業銀行里,正和徐國柱在一起查賬。徐國柱沒怎麼搞過經偵,對銀行賬目一竅不通,於是就在旁邊打起了瞌睡。
崔鐵軍認真梳理著D融寶對公賬戶的對賬單,發現了許多問題。D融寶公司雖然對外業務做得很大,但對公賬戶里的流水卻與其經營規模極不相符。也就是說,涉及該公司的一大部分資金都應該在體外循環。
「請問警官,你們為什麼要查這家公司呢?」銀行職員試探地問。
「因為案件啊。」崔鐵軍指著查詢單上的法律條款。
「嗯,我的意思是,這家公司涉嫌犯罪嗎?」銀行職員又問。
「呵呵,你問這麼多幹嗎?」崔鐵軍反問,「我可要提示一下你啊,我們的調查過程是保密的,你們可不能告知給被查詢方。」他提示到。
「哦。」銀行職員點頭,不敢作聲了。
但不一會兒,又一個人從裡面走了出來,銀行職員趕忙介紹,這位是孫行長。
孫行長挺富態,一張嘴是南方口音。他先和崔鐵軍二人客氣了幾句,就把他們請到了旁邊的理財室。
「兩位警官,不瞞你們說啊,這家公司不僅基本戶設在我們行,而且還從我們行貸了不少款。所以我想問問二人,這家公司到底出了什麼問題。」孫行長問。
「他們從你們銀行貸了多少款?」崔鐵軍反問。
「這……」孫行長猶豫了。
「你看,你不是也一樣不能說嗎?」崔鐵軍笑。
「起碼在5個億以上。」孫行長回答。
「這麼多……」崔鐵軍感嘆。
「據我所知,他們在其他銀行也有貸款。所以,我要確定貸款的風險性,如果一旦有問題,我們要及時避險的。」孫行長說。
崔鐵軍知道,銀行貸款都是雙刃劍,貸款的時候銀行佔主動權,而一旦企業拿到錢之後,銀行就處於被動了。「好,如果我們查到這家公司有什麼問題,一定及時通知你們。」崔鐵軍說了個活話兒。
孫行長道了謝,留下了名片。
徐國柱有點琢磨不透:「哎,我說大背頭啊,他們吸收了這麼多資金,為什麼還要從銀行貸款呢?」
崔鐵軍看著他笑笑。「知道什麼叫P2P嗎?」他問。
「弄不太清楚,你說說。」徐國柱說。
「所謂的P2P,說白了就是一種理財的中介。給你舉個例子啊,你想借一萬,但額度太小,銀行不批,怎麼辦,找我,我收你14%的年息。但這一萬啊不是我的錢,是誰的呢?是大噴子的,我以12%的年息向他借款,也就形成了一種理財產品。而我這一借一貸,吃的就是差價2%。懂了嗎?」崔鐵軍說。
「哦……」徐國柱點頭,「還是不懂。」他又搖了搖頭。
「嗨……」崔鐵軍笑著搖頭,他又重複了兩遍,徐國柱才弄明白。
「哦,那要這麼講,這種什麼P2P公司也不會賠本兒啊,用不著貸款啊。」徐國柱問。
「也不是,這種公司即使正規,也會出現個別借款人還不上款的問題,你別忘了啊,還有運營成本呢。」崔鐵軍說。
「那也用不了這麼多吧。」徐國柱問。
「是的,所以我判斷,他們公司的資金鏈肯定出現問題了。」崔鐵軍默默地說。
正在這時,他的電話響了起來。「喂,哦,獵狐辦啊,哦,我沒在辦公室。」他接通電話,「什麼?啊,那太好了,我們用派人嗎?哦,好,好,謝謝你們了,我等你們消息。」崔鐵軍掛斷電話,喜上眉梢。
「怎麼了?人找到了?」徐國柱問。
「是啊,公安部獵狐辦剛剛發來消息,發現了謝春寶在泰國的蹤跡。」崔鐵軍說。
「太好了,只要能讓這小子開口兒,咱們就能摸清這個D融寶的路數。」徐國柱說。
「哎,要是需要到泰國抓捕啊,就你和小呂去。」崔鐵軍說。
「我操,你別拿我開涮了,我這外語,出去甭給咱祖國人民丟臉了。」徐國柱搖頭。
「有人家小呂呢,你這怕什麼啊。」崔鐵軍撇嘴。
「哎,從這點兒來說,真是不服老不行了。」徐國柱苦笑。
徐國柱中午有事,崔鐵軍就自己抱著材料回到了辦公室,一進門,正看見小呂。
「哎,公安部獵狐辦可來信兒了啊,沒準要到泰國抓人,你好好準備準備。」崔鐵軍說。
「師父,有件事我想跟你說說。」小呂沒接崔鐵軍話茬兒。
「什麼事兒?神神秘秘的。」崔鐵軍問。
「我發現……」小呂看了看窗外,確定沒人,「我發現我的電腦被人動過。」他說。
「什麼?」崔鐵軍皺眉,「丟什麼材料了嗎?」
「沒有,但是裡面的幾個案件報告的電子文檔都被打開過。」小呂回答。
「你能確定嗎?」崔鐵軍問。
「能確定,昨天幾個文檔打開的時間都在我下班以後。」小呂回答。
崔鐵軍讓小呂操作著電腦,仔細地看著那個被打開的文件,不停思索著。小呂的電腦平時沒人動,三個老傢伙別說電腦了,就連手機的許多功能都玩不轉。但如果小呂說的確有其事,那問題就嚴重了。
「師父,我是不是該給電腦設個密碼啊?」小呂問。
「別設。」崔鐵軍果斷地搖頭。
「要不我到市局的監控室,查查昨天下班後誰進來過。」小呂說。
「也不行,這不明擺著查自己人呢嗎。」崔鐵軍搖頭,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這事兒你別管了,也別對任何人說。」他叮囑道。
「那……」小呂猶豫著。
「守口如瓶,你什麼都不知道!」崔鐵軍加重了語氣。
午後的時光慵懶安逸,監控室寂靜得讓人昏昏欲睡。崔鐵軍坐在一個破藤椅上,邊喝茶邊看報紙,有一搭無一搭地和保安閑聊。
「你說你,這麼大歲數了還不娶媳婦,你媽不催你啊。」崔鐵軍問。
保安靦腆地笑笑:「呵呵,崔大爺,我還小呢。」
「我操,你還小啊……要在你們老家,老二都得打醬油了吧。」崔鐵軍撇嘴笑著,又幫保安把茶滿上。
「哎,崔大爺,我自己來,自己來。」保安忙說。
「嗨,客氣什麼。」崔鐵軍原來看大門兒時是這裡的常客,近些日子一搞案子就來得少了,「怎麼樣,不錯吧。我從哥們兒那兒順的。」
保安又喝了一大口,皺了皺眉:「哎呀,挺苦的,但……真是好茶。」
崔鐵軍看著他笑笑,心想連這小子都會說瞎話了,8塊錢一餅的普洱,是他媽狗屁好茶。他佯裝打哈欠抬頭看看錶,已經過了半個小時時間,眼看著就快下午上班兒了。「哎,你呀,也不能不著急,老話兒怎麼說來著,成家立業,你得先把找媳婦兒這事兒給辦了。」他說著又給保安滿上茶。
保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聲說道:「上次我媽其實給我介紹了一個,鄰村兒的,長得也挺水靈的,但是……後來沒成。」
「為什麼啊?你沒看上人家?」崔鐵軍問。
「不是……」保安搖頭。
「你小子肯定是在城裡待時間長了,挑花眼了。」崔鐵軍指著他說。
「沒有,真沒有。他們家非要十萬塊錢彩禮錢,我們家窮,給不起,就拉倒了……」保安挺沮喪。
「哎喲,那太可惜了。」崔鐵軍搖頭,「那不怪你,怪他們家人沒眼力,就盯著錢。沒事,我也給你盯著點兒,沒準咱還找個城裡的呢。」
「嗨,您別開我玩笑了。」保安也笑了,「哎喲,崔大爺,您幫我盯會兒啊,我這肚子……」他說著站了起來。
「沒事,別著急,踏踏實實的,有我幫你盯著。」崔鐵軍沖他擺擺手,心想這小子還真能扛,這麼大口地喝普洱,不拉肚子才怪呢。
看保安走了,他馬上坐到監控控制台前操作起來。他把辦公室門前的監控調回到昨晚下班後的時間,往後快進著,突然就發現了一個身影。是他!崔鐵軍驚訝。此時的屏幕清晰地顯示著,楚冬陽正打開房門。
他倒吸一口冷氣,聽門口有動靜了,便關上監控,看了看錶,準備待會兒再到法制處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