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奧迪A8行駛在擁擠的車流中,窗外夜色朦朧。鬼見愁默默地看著,若有所思。
「鬼哥,您剛才真牛×,都給丫說傻了。」鐵鍬一邊開車一邊說。
「哎……不說這個了。」鬼見愁嘆了口氣,「你看到那邊的大棚沒有,那是我曾經練攤兒的地方。」他沖窗外指了指。
「哎喲喂,鬼哥還做過服裝生意呢?」鐵鍬笑。
「狗屁服裝生意,就是擺地攤兒。什麼都賣,二手的褲子、皮鞋,從那幫『佛爺』手裡收的舊手機,能賺錢的東西都往外倒騰。那時真他媽累啊,但也沒覺得苦,只要能掙上點兒錢、吃口飽飯,這一天就過得挺美。」鬼見愁回憶著。
「鬼哥,您說的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鐵鍬問。
「二十多年前吧,那時這裡的老大還是國生。」鬼見愁回答。
「啊?那個二貨?」鐵鍬驚訝。
「你別看他現在那揍性,但原來也猛著呢。但這人啊,就是好日子不會過……」鬼見愁嘆了口氣,「有點錢就瞎他媽嘚瑟,最後讓那玩意兒給毀了。」
他說完這個,車裡便一陣沉默。鐵鍬想緩解氣氛,便打開了汽車音響。
交通廣播正放著新聞:今天上午有數百名群眾圍堵在D融寶公司門前,要求償還投資本金。本台記者聯繫了該公司的法務部經理,被告知現公司運轉正常,並未出現任何資金風險,請廣大客戶不要輕信謠言。但圍堵公司的客戶卻稱,D融寶公司的資金鏈已經斷裂,其承諾的12%利益很有可能成為泡影。本台將繼續關注事態的發展和動向……
「哼哼,這幫孫子,快完蛋了。」鬼見愁撇嘴,「哎,鐵鍬,你說咱們要是和這幫玩金融的人比,到底誰更黑啊?」他問。
「當然是他們了。」鐵鍬回答。「鬼哥,咱們幹事兒是為了自己活著,他們丫幹事是禍害別人,盯著人家的棺材本兒錢。」
「操,你小子還挺會總結。」鬼見愁笑著搖頭,「兄弟,我以後不想再『戳桿兒』了,你得單立了。」
「鬼哥,你想轟我走啊?」鐵鍬問。
「我不是那個意思。現在時代不同了,不能再拿拳頭辦事兒了。」鬼見愁說。
「不會的,只要咱們夠狠,肯定能保住這片天地。」鐵鍬說。
鬼見愁看著窗外的繁華,輕輕地搖頭。「我爸活著的時候啊,總跟我說,兒子啊,我一輩子總讓人欺負,到了你這輩兒一定得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只有讓別人怕你,才能活得更好。我就是聽了他的話,才走上了這條路。但這條路,沒有盡頭啊。誰也不可能一輩子永遠都狠。」他悵然若失地說。
「大哥,要不是您罩著我,我早就廢了。我不管別人怎麼看您,但我知道,跟著您,走的就是正道兒。」鐵鍬說。
「嗨,以前佔地盤兒,咱是為了活著。弄拆遷,是想發展。後來跟了姓黃的,我其實是想走正道,但沒想到卻他媽越走越黑。兄弟,該收手了,咱往後退一步,別擋著別人的道兒了。」鬼見愁說。
兩個人正聊著,鐵鍬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通電話。「喂,什麼!有人把辦公室給砸了!」鐵鍬大驚,「多少人?好,我馬上回去。」
「怎麼回事?」鬼見愁問。
「剛才小崔說,來了一幫人,把公司給砸了!」鐵鍬說。
「快回去,我操他媽的,這就找上門了。」鬼見愁大怒。
鬼見愁走進門的時候,公司已是一片狼藉。幾個看攤的兄弟都被打得鼻青臉腫。
「怎麼回事?」鬼見愁大聲問。
「鬼……鬼哥。」小崔趕忙迎了過來,「剛才來了十多個生瓜蛋子,進來就動手。我們攔不住,他們就把辦公室砸了,臨了兒還問什麼錄像的事兒。我們不知道,他們就打我們。」
「都是什麼人?」鬼見愁大聲問。
「都是小年輕的,帶頭兒的染著紫色的頭髮。」小崔說。
「操他姥姥……小王八羔子……」鬼見愁恨得牙根兒痒痒。
潘江海把實習的小宋忽悠住了,一個人拿著涉密鑰匙來到電腦前,他先是裝模作樣地查了查自己的情況,然後趁著小宋不注意,就「換了頻道」。他在B市的警員庫里檢索到「崔鐵軍」,在選擇欄里直接點了最高許可權,打開了他的全部資料。
崔鐵軍的個人資料中顯示,他的民族為漢,籍貫是襄城,政治面貌為黨員,父母已故,婚姻狀況是離異,膝下育有一子叫崔斌。工作任職情況比較複雜,派出所、治安科、刑警隊、經偵隊,這幾十年沒少換地方。庫里的信息是從後往前顯示,潘江海一頁一頁地翻看著,崔鐵軍也從年近六旬回到了青春的歲月。其實潘江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查些什麼,只是本能地感覺,這裡邊兒有事兒。搞預審的人都相信預感,預感是理性判斷的集合,有時白天審不出的案子,睡一宿覺就能知道從哪兒開刀。他慢慢地往前翻著,在即將結束的時候發現了問題。
他緊盯著電腦屏幕,連小宋進來送水都不知道。被小宋一叫,險些把紙杯碰掉。他笑笑,找了個理由打發走小宋,繼續查看。屏幕中顯示的是崔鐵軍剛入警時手填材料的掃描件,上面顯示著他的家庭情況,父親崔廣全,母親焦秀雲,現離異,崔鐵軍隨父,其弟崔雄兵隨母。
崔雄兵……潘江海總覺得這個名字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來是從哪裡聽過。於是他又打開了人口信息庫,查詢這個人,但同名的人雖然不少,與崔鐵軍年齡相仿的卻一個也沒有。潘江海琢磨著,又重複地看著資料,突然就找到了靈感。我操!他倒吸一口冷氣,如果這個判斷被印證,那這個事兒可就大了!他迅速打開人口庫中的「已註銷」人口系統,查詢二十年前死亡人口中的「焦雄兵」,一份資料果然躍然而出。潘江海打開資料,將該人的照片放大,重重地呼出一口氣,仰靠在座椅上。
「我操你大爺的大背頭,你個王八蛋!」他感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