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馮局的指令,經偵支隊的管理權移交到楚冬陽的手上。他立即停止了對D融寶的行動,同時經向領導彙報,又從省廳經偵總隊調來十名民警,準備安排到專案組中。林楠知道他這是在摻水,但市局黨委已做出決定,自己也無計可施。眼看著案件走上了歧路,他焦急萬分,趁著中午沒人,林楠直接來到了郭局辦公室。但推開門,卻發現屋裡空空如也。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撥通了郭局的電話。
電話響了數聲,才被接通。「喂,郭局嗎?我是小林,有個情況得向您彙報……」林楠還沒等郭局說話,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將情況說完。
此時的郭局正穿著便服,坐在一間辦公室里。他看著眼前鬱鬱蔥蔥的吊籃,嘆了口氣。
「喂,郭局,您在聽嗎?喂……」林楠在電話那頭問著。
「小林,我已經被免職了,你現在要服從局裡的決定。」郭局說著就掛斷了電話。
林楠站在郭局辦公室門前,看著窗外燦爛的陽光,覺得心中一片漆黑。
「媽的,錢真的這麼厲害嗎?」他覺得心裡空空蕩蕩的。
崔鐵軍一回到隊里就向羅洋請了假,他可不想摻和支隊里的矛盾。在林楠和楚冬陽爭吵的時候,他故意沒出頭,目的就是想看看楚冬陽真實的嘴臉。果不其然,這孫子已經被拉下水了。崔鐵軍沒把楚冬陽偷看小呂電腦的事兒抖摟出去,他現在還不能判斷,馮局到底是哪一頭兒的。經濟案子考驗人心,在錢的面前,有些人會變成野獸。
崔鐵軍騎著自行車,來到市南區一個老舊小區旁。他支好車,走進一個電話亭。這是距市局最近的一個沒有監控的電話亭。他拿出硬幣,投了進去,照著手上記下的號碼撥打出去。
「喂,是省紀委嗎?我舉報一個情況啊。B市經偵支隊的政委與D融寶公司的嫌疑人有勾結,對,ABCD的D,融合的融……」崔鐵軍敘述著情況,「我希望你們能馬上查處,不要影響經偵支隊的正常辦案。還有,我手裡有一個硬碟,裡面有重要的證據,我會快遞給你們,請你們務必要交到領導手裡……」他叮囑著,「我呀,你就寫是『朝陽群眾』吧,對。」他說完就掛斷電話。
王八蛋,爺跟你丫死磕!崔鐵軍暗想。他又拿起電話,準備繼續撥打。不料這時,手機卻響了起來。他拿起來一看,是林楠的來電。
「喂,什麼事?」他接通電話。
林楠的語氣帶著焦慮:「崔師傅,你怎麼不在單位啊?」
「我出去辦點兒事兒。」崔鐵軍應付著。
「剛才楚冬陽找我了,問那個硬碟的事情。我一回辦公室就找不著了,是不是在您手裡啊?」林楠急切地問。
「什麼硬碟?」崔鐵軍裝傻充愣。
「崔師傅,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事兒,那上面有鬼見愁提供的重要證據,一旦被銷毀將直接影響到案件的辦理。崔師傅,你趕緊回來,把硬碟交給我!」林楠說。
「我手裡沒有什麼硬碟啊,你弄錯了吧。」崔鐵軍說。
「崔師傅,你聽我說。」林楠怕他掛電話,「現在情況很複雜,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誰,也不會相信你呀!我就請假看病去,拿他媽什麼硬碟了!」崔鐵軍故意這麼說。
林楠愣住了,沒明白崔鐵軍這麼說的用意。
「併肩子,念短吧,棵子裡面伏著不少點兒了!」崔鐵軍突然說出奇怪的話。
「啊?」林楠沒反應過來。但轉念想了想,突然開了竅。
崔鐵軍說的是老江湖上的黑話,意思是:兄弟,不要說話,草里藏著不少敵人。他馬上頓悟,崔鐵軍是在暗指電話可能被「上了線」。
明白人交流一點即通。林楠停頓了一下,也開始打馬虎眼兒:「哦,那可能是我弄錯了,沒準是小呂給放到檔案室里了。」
「什麼硬碟啊?」崔鐵軍反問。
「哦,就是存著警示教育片的,政治處讓今天下班前全隊收看。」林楠說。
兩個人又打了幾句啞謎,才掛斷電話。
崔鐵軍早就意識到自己的電話不安全了,所以才處處小心。他又向省檢察院舉報了相同的問題。剛剛掛斷,楚冬陽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崔鐵軍猶豫了一下,還是將電話接通。知己知彼才有勝算,這是警察辦案的常識。
「喂,老崔嗎?你在哪裡?儘快回來!」楚冬陽在電話那頭命令著。
「我請假了,看病。」崔鐵軍說。
「只要不是什麼突發疾病,就得立即歸隊。咱們專案組的成員,一個也不能離開。」楚冬陽提高嗓音。
崔鐵軍不理這茬兒,把電話舉過頭頂:「喂,喂,喂……沒信號了怎麼……喂……」他說完就把手機的電池後蓋打開,摳下了電池。他想了想,又拿起公用電話,投入硬幣,分別撥通了徐國柱和潘江海的號碼,之後又是一通黑話。
一直到了傍晚,KTV再度熱鬧起來。徐國柱在烏煙瘴氣的辦公室里踱著步,煙蒂已經插滿了煙灰缸。柳爺正靠在躺椅上打盹兒,一睜眼,看徐國柱正站在面前,被嚇了一跳。
「棍兒哥,您這兒幹嗎呢?」他坐起來伸了個懶腰。
徐國柱叼著一根「中南海」,有些魂不守舍:「柳爺,您說這都一天了,老萬怎麼還沒信兒啊。」
「嗨,哪兒那麼快啊……」柳爺打了個哈欠,「國生這孫子多鬼啊,我估計找到他不容易。」
「告訴老萬千萬別出圈兒,再弄出什麼事兒來。」徐國柱叮囑。
「哎,知道了,您這一下午都說了三遍了。」柳爺笑,「放心吧,他知道,用『群眾扭送』。」
「對!」徐國柱點頭,「哎……我就想知道,國生這孫子,是誰攛掇的。」
「哎,他這一輩子啊,人不人鬼不鬼的。」柳爺嘆氣,「以前也是條漢子,最早杠頭都不敢拿他怎樣。但後來啊,掙了點錢,當了『息爺』,就他媽無事生非,沾上了『那口兒』。那玩意兒是真害人啊……你說一好好的人,為了那個連臉都不要了。前幾天我出車的時候還看見他呢,你知道這孫子幹嗎呢嗎?碰瓷兒!我估計是真沒飯轍了。」
徐國柱也嘆了口氣:「這人活著啊,有時就靠一股氣,氣兒沒了,活著也就沒意思了。」
倆人正說著,萬爺的電話就打了進來。徐國柱趕忙接通,老萬卻讓他把電話交給柳爺。
「喂,哦,哦,我知道,我們馬上就去。」柳爺說著就站了起來,「走啊,棍兒哥,出『果兒』了。」他笑著說。
在B市郊區的一個大院門前,柳爺把車停下。四周漆黑一片,犬吠聲不絕於耳。兩個人走到門前,柳爺按照「三次一停」的順序輕輕扣門。院門緩緩打開,一個壯漢佇立在門前。
「找誰?」他問。
「吃農家飯的。」柳爺說。
「哦,那裡邊兒請。」壯漢閃過身。
院子很大,種著不少花花草草,秋風一吹,飄散出清香。老萬站在院子里,已經迎候了多時。「這是『棒槌』,這是彪子。」老萬介紹了身邊的兩個壯漢。他沖徐國柱招了招手,走進了正房。
「棍子,國生不想出面兒,我也沒再為難他。但他說了,等這陣風過去了,他肯定出來作證。他有他的難處,你也體諒體諒。」老萬說著拿出一張紙,「這是他寫的情況,如果不行,我再讓他補充。」他說著就遞了過去。
徐國柱接過來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
我告發徐國柱的事實都是胡說八道,我根本就不想告,但是為了錢,我也只能這樣做。是鄭光明讓我告徐國柱的,我可以做證。
徐國柱苦笑搖頭。「我說萬爺,這孫子文化程度夠高的啊。」他挖苦道。
「哎……能寫字兒就不錯了……行不行?能給你作證嗎?」老萬問。
「先湊合用吧。」徐國柱知道,這已經是國生能做的最大尺度,「哎,萬爺,沒傷人吧。」
「嗨,都這個歲數兒了,還打打殺殺的啊?」老萬反問。
「謝了啊。」徐國柱雙手抱拳,說著就要走。他下午接到了崔鐵軍的電話,通過黑話交流,知道隊里已經火上房了。
「哎,事兒還沒完呢。」老萬說。
「還有什麼事兒?」徐國柱轉過身。
「跟我來吧,再給你送一大禮。」老萬說著就向後院走去。
「大禮……」徐國柱沒弄明白,跟著走了過去。
後院有一個大鐵籠子,裡面養著兩條大狼狗,從徐國柱進門的時候,就一直在狂吠。老萬走到籠子跟前,兩隻狗一下就安靜了。他讓彪子打開籠子門,把兩隻狗放了出來,徐國柱這才發現,裡面竟然蹲著一個人。
那個人赤身裸體,渾身污垢。老萬拿腳踹了踹籠子,他才顫顫巍巍地爬了出來。徐國柱走到面前一看,竟然是夏彪。
「怎麼是他?」徐國柱驚訝。
「就是他做掉的老鬼。」老萬說著過去就是一腳。
夏彪早就被嚇壞了,他顫抖著,把身體抱成一團。他曾經以為老鬼是流氓里最狠的了,沒想到老萬竟加個「更」字。
「你怎麼找到他的?」徐國柱問。
「嗨,B市就這麼大點兒地方,你要讓我找個警察我找不著,找個混混兒還不容易……」老萬撇嘴,「他藏在一個小旅館裡,開店的認識我們的兄弟。」
徐國柱端詳著夏彪:「你為什麼要殺死老鬼,跟他有仇嗎?」
「因為……因為他逼死了小雪!」夏彪說著,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哎……」徐國柱嘆了口氣,不想多做解釋,「小青在哪裡?」他問。
「我……我不知道……」夏彪說。
「不知道?」彪子抄起一把鎚子就走了過來,抬手就要往下砸。夏彪嚇得趕忙躲閃。
「哎,停手停手!你丫沒蹲夠大獄啊?」老萬大聲喝止。
「我操,那老鬼就這麼白死了?」彪子壓抑著怒氣。
「人家警察都來了,你還拔什麼份兒啊……」老萬說。
「萬爺,那可不合規矩啊。」彪子說。
「咱不是流氓,是群眾。你沒聽大棍子說嗎?咱們這叫『群眾扭送』。」老萬說得挺明白。
徐國柱一聽就樂了:「對,萬爺說得一點沒錯,再耽誤一會兒就算非法拘禁了。」他說著拿出手機,撥打起電話。
「喂,胡錚啊,我是老徐,對,我現在應該在你們的管界里。是這樣,我有一個嫌疑人要移交給你,是群眾扭送,你得趕緊過來一下。但有個要求啊,必須幫我看夠24個小時以後再上報市局,數兒算你的!好,你記一下地址……」徐國柱開始了計劃。
「柳爺,你還得把我送到市北區,今晚還有個活兒。」徐國柱掛斷電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