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報應啊!真的是報應!」
米蘭春天A3棟402號房內,張一明瞪眼看著對面的窗戶,嘴裡一聲一聲感嘆著,說不出是震驚還是訝異。
「房子是用吳靜思的名字購買的,他們是四年前搬走的!」肖敏才站在對面房子的窗邊大喊著,臉上的興奮之色溢於言表。
鍾寧讓肖敏才去查趙清遠所有的居住記錄,結果發現,趙清遠四年前在米蘭春天買過一套房子,不過,當時登記的戶主名字是吳靜思。四年前,他們忽然賣了房子搬走,換到了如今的洋海塘小區。
陳孟琳同樣激動,一切都對上了,趙清遠的動機呼之欲出—李援朝這個偷拍狂發現了趙清遠不可告人的秘密,勒索他,趙清遠因此殺了李援朝!
這麼近的樓間距離,手機都能拍攝清楚,更別說用專業設備且熱愛偷拍事業的李援朝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劉建軍和胡國秋就是兩個倒霉鬼。
張一明感嘆著:「趙清遠做保安的時候在小閣樓偷窺吳靜思和余文傑,後來他自己也被人偷拍,還給訛上了,可不就是報應嗎?」
「鍾寧,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陳孟琳神色嚴峻。動機似乎確定了,但依舊沒有任何證據。
「人都已經死了,還能去哪裡找證據啊?」張一明一臉無奈。鍾寧一言不發地看著李援朝的案卷—張一明說得沒錯,李援朝已經死了,李大龍成為完美的替死鬼,現在即便知道趙清遠的動機和作案手法,但要給他定罪,還需要直接證據。
「對了,你說,李援朝拍下了什麼?」張一明問。
陳孟琳默然。無論是什麼,肯定是和吳靜思余文傑有關。但到底是什麼,卻無從得知。
鍾寧抬頭問道:「你們這邊有沒有發現讀卡器之類的東西?」片警指了指床頭道:「相機倒是有幾個,但沒有讀卡器。」「那就行了!」鍾寧站了起來。
「行了?什麼行了?」張一明納悶了,讀卡器都被人取走了,這不說明證據也沒了嗎?怎麼反倒還行了?
鍾寧握了握拳頭道:「案發以後沒人來過這間屋子,所以讀卡器很有可能是李援朝自己藏起來了。」
「狡兔三窟!」陳孟琳也跟著分析道,「李援朝既然能勒索趙清遠四年,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原始文件肯定被他藏好了。但問題是,我們應該去哪裡找呢?」
「對啊,這範圍可太大了!」張一明無奈了,這可不像找魚竿,能去猴子石大橋下碰運氣。這麼一張小小的存儲卡,李援朝隨便一放,怕是把整個星港翻過來也找不到。
「曾艷紅……曾艷紅!」鍾寧眼中冒著精光。「什麼?」陳孟琳一愣。「曾艷紅是誰?」張一明不解道。
鍾寧把手中的案卷遞給兩人:「東西在曾艷紅的車裡!」說著,他已經往屋外走去,「抓緊,不然吳靜思可能會有危險!」
「什麼意思?」張一明和趕來的肖敏才同時問道。
鍾寧站住,扭頭看了一眼床上的那些照片,面色發白:「如果我猜得不錯,趙清遠不是數十年如一日在照顧一個殘疾人,他是……」
走廊里有一股冷風吹來,陳孟琳渾身一顫,接話道:「他是為了照顧一個人,十來年活生生一直讓她保持著殘疾的身體狀態!」
02
吳靜思安靜地躺在床上,臉色平靜,似乎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就在離她不到一米的地方,趙清遠貪婪地盯著她,像是飢餓的豺狼盯著一塊肉。
窗外陽光猛烈,但被厚厚的窗帘阻擋,只在屋內留下了忽明忽暗的斑點,看上去像是長在人身上的牛皮癬,頑固且陰暗。
「我對你怎麼樣,難道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趙清遠喃喃著,「車子寫你的名字,房子寫你的名字,逢年過節,沒有一次忘記給你買禮物,你為什麼還要留著余文傑送你的衣服呢?人得知足,對嗎?」
吳靜思依舊雙目緊閉,呼吸粗重,一言不發。
像是在跟床上的吳靜思對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趙清遠忽然呵呵笑了起來,取下了斷腳的眼鏡:「我媽說過,人要是不知足,什麼都得不到,我連眼鏡都捨不得換,但是你……似乎並不滿足啊!」
說著,趙清遠從床頭櫃抽屜里取出一把剪刀,「嘶」的一聲,一剪刀下去,那件T恤被剪成了兩半。還不解恨,趙清遠盯著這件破爛的衣服呆了半晌,忽然兩臂一撐。
「呲……呲……呲……」
一聲聲布料撕裂的聲音從卧室傳出,那件橘色的T恤很快成了一條一條爛布頭,趙清遠笑了,笑得忘乎所以,像是在做一件此生最開心的事情,就連外面的門被人打開了都渾然不覺。
「你心痛嗎?!余文傑送給你的東西被我撕爛了,你心痛嗎?!」趙清遠還在笑著,從口袋裡掏出那捆白色塑料棒,抽出一根,「害怕嗎?還要我懲罰你嗎?我也不想懲罰你的,每一次我也很心痛!我編借口的時候也很難過,你知道嗎?!」
趙清遠咬牙切齒地罵著:「雖然你的下半身沒有知覺,但我還是很心痛,你知道嗎?!」
他像是耗費了巨大的體力,歇了好久,才喃喃道:「可是你還要點兒臉嗎?我對你這麼好,你還留著那件破衣服幹嗎呢!」越來越氣憤,他的聲音越來越不受控制,幾乎是咆哮著罵道,「你還要臉嗎?你這個臭……」
猛地,罵聲戛然而止,那兩個字……還是沒有罵出口。
「算了,算了。」罵累了,趙清遠頹然坐下,盯著手中那一把白色小棒看了好久,「只要我對你好,你肯定會回心轉意的。我不跟你生氣,誰叫你是我老婆。」
說罷,趙清遠俯身,在吳靜思臉上狠狠咬了一口。吳靜思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你等著,我去把東西取回來。」看了看時間,趙清遠又呵呵笑了,「等我把東西取回來,這世界上就沒有人能把你奪走了。」他深深地聞了聞吳靜思的手掌,剛一起身,又發現了什麼,臉上瞬間再次漲得通紅—就在剛才放那件橘色短袖T恤的位置,一條翠綠色的碎花裙子滑落到了地上。
「你!」趙清遠扭頭看著吳靜思,像是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一般,哆嗦著撿起了那條裙子,「這個你也還留著嗎?!是他在你們的結婚紀念日送給你的,所以你捨不得扔嗎?!」
趙清遠再次坐了下來,看向了吳靜思的下半身,毛毯還沒有蓋上。他面無表情地捲起了吳靜思的睡裙,露出了大片的皮膚—吳靜思的大腿內側,滿是大大小小的瘤子,圓圓點點,密密麻麻……
趙清遠掏出打火機,選出一根塑料小棒點燃,俯身過去……門口的吳媽透著門縫,看到趙清遠像鬼魅一般附著在吳靜思的下半身上,手上的塑料小棍在燃燒著,熔化著,一滴一滴滴落到吳靜思的大腿上,發出「呲呲」的烤肉一般的響聲……
床上的吳靜思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反應。
「唔……」吳媽用兩隻手拚命捂著嘴,雙腿發軟,用盡了全身力氣才哆嗦著躲回了衛生間。
「噠噠噠……」
屋外很快又響起了一陣腳步聲,接著,「嘣」的一聲,大門被關上,門口傳出了汽車發動的聲音。
再一低頭,吳媽發現自己雙腿之間已經濕漉漉一片……
03
前兩天暴雨來襲,米蘭春天小區的地下停車場排水系統並不好,到今天中午依舊有不少積水,濕漉漉一片。李援朝的車,不,應該說是曾艷紅的車,就停在一片窪地當中,四個輪胎被水沒過了三分之一。
「寧哥,中控台沒有……」「後排也沒有……」「副駕駛儲物櫃也沒有發現……」
燈光昏暗,四個人加上那個片警找了半個小時,把車上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別說是存儲卡,就連半張照片都沒有找到。
車門是被硬生生撬開的,不過已經取得了張局的同意,東西也確實應該被李援朝藏在車內,因為不管是案發現場還是在剛才的房間里,都沒有發現車鑰匙。如果找不到儲存卡,那麼就只能是被趙清遠取走了。
前排駕駛位上的張一明貓著腰鑽了出來,累得滿頭大汗:「寧哥,會不會我們又來晚了?」
肖敏才同樣一無所獲,思忖著道:「我看也有這個可能,畢竟已經過去了兩天。」
「應該不會。」陳孟琳搖了搖頭,「那天案發以後,他被局裡連續問詢了好幾次,這兩天他沒有時間來取,再說……他應該也沒這個膽子,肯定會等事情平息以後再動手。」
鍾寧沒有回話,打開了後備箱,揚起一陣灰塵。他心裡其實也沒底。如果在李大龍死的當天,趙清遠就折回來取走了鑰匙,時間上也來得及。畢竟,這麼重要的東西,趙清遠甚至為此殺了四個人,很難放心讓它待在地下室。
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來回照著後備箱,鍾寧心頭越來越沉—裡面空空如也,別說存儲卡了,就連頭髮絲都沒有一根。
鍾寧扯起箱墊往外扔出去,再把手機的光照回來—依舊空空蕩蕩一片,不過……
「寧哥,這是什麼?」張一明湊了過來,指著一個書本大小的痕迹,納悶道,「是不是以前這裡放過一本書?」
「不是!」鍾寧狠狠咬牙—可能是因為放置時間太久,那裡有一個一本書大小的長方形壓痕,看上去確實像是以前放過一本書。
「應該是照片!」陳孟琳細細看著,「是用紙袋裝好的照片。」「對,是照片。」鍾寧心頭一片灰暗—東西確實是被李援朝放在了車裡,不過……來晚了,證據已經被趙清遠取走了。
「趙清遠……」鍾寧心頭甚至對他有些佩服了,這個人面面俱到,事無巨細,幾乎把整個計劃做成了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再精密也會有破綻。」鍾寧不死心,但依舊一無所獲。就在此時,肖敏才喊了一聲:「鍾寧,這邊!」
鍾寧轉過身,見肖敏才正盯著自己剛才從後備箱扯出來的箱墊—應該是經年累月的放置,上面壓印出來一個小小的痕迹,看上去像一片鑰匙的形狀。
「5038?」陳孟琳眯著眼睛看了看—鑰匙片上還有一串數字,壓印倒是非常清晰,「這是什麼?」
「5038……」鍾寧推斷,這應該是某個小區或者某個酒店的門牌號,用50開頭,星港也沒有幾棟超過五十層的建築。
「肖隊。」鍾寧趕緊著道:「你去查查,星港市超過五十層的酒店或者公寓,有沒有李援朝的居住……」
「不用查了!」一旁的張一明瞪著眼睛喊道。「為什麼?」幾人同時回頭。
「這個……這個我也有啊!」說著,張一明趕緊從口袋裡摸出一串自己的鑰匙,果然,上面有一把一模一樣的,「我是這裡的VIP啊!」
「什麼VIP?」
「『大快樂』啊!」張一明咧嘴一笑,一臉得意,「這是『大快樂』的儲物櫃鑰匙!李援朝把東西放在『大快樂』的儲物櫃了!」這話讓鍾寧剛剛還興奮不已的心情頓時一涼,那種魚龍混雜
的地方,甚至不需要偽裝,隨便混進去就可以取到,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
「看來……又晚了。」陳孟琳和肖敏才也跟著搖頭。
「沒晚沒晚!」張一明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放心,這次沒晚!」
「又為什麼?」幾人同時問道。
「前段時間掃黃打非呢,被查封了!」張一明看了看錶,臉色一陣尷尬,「不過……好像今天已經開始營業了!」
04
「大快樂」足浴城已經營業了,下午兩點開始營業的。
黑色的SUV飛馳著,已經快要看到霓虹招牌了,趙清遠的胸腔因為憤怒還在劇烈起伏著。
「取到東西,就沒人可以把我們分開了!」
趙清遠不停念叨著,良久,心情終於平復下來。他停好車,戴上帽子,壓了壓帽檐,遠遠觀察著對面的足浴城—地方很大,一共有五層,門口有一排迎賓小姐在熱情招呼著客人。安保情況倒是很好,門口裝了一排槍式攝像頭。
不過無所謂,今天只是去取個東西而已。趙清遠長吁了一口氣,開門下車,剛走了一步,頓了頓,還是反身從車上取了一把報社常用的裁紙美工刀,放在了口袋裡。
「歡迎光臨!」
穿過門口一排穿著旗袍的姑娘,趙清遠迅速上了五樓,從鑰匙扣上的「大快樂5038」判斷,他要的東西應該是在五樓的三十八號儲物櫃。
一千多平方米的大廳里,攏共只有十來個穿著浴袍的男女正圍在電視機前看綜藝節目。
趙清遠閃身穿過走廊,徑直到了儲物間,抬頭瞄了瞄,兩旁都有攝像頭。他下意識壓了壓帽檐,一排一排尋找著5038,不過很奇怪,一面牆過去,並沒有這個號碼的柜子。
「你好,先生,是需要洗浴嗎?」一個穿著工作服的男人客氣地向趙清遠打著招呼。
「哦……」趙清遠揚了揚手中的鑰匙,「有個朋友放了點東西在這裡,我來拿一下。」
「5038?」服務生看了看,指著大廳的另外一頭道,「那是員工區的儲物櫃,在那邊。」
「謝了。」趙清遠轉身往另外一頭走去。
穿過一座鍍金的玉石假山,右邊的結構差不多,也是四面牆的柜子,趙清遠一排排找過去,很快就發現了「5038」,上面還貼著一排小字—領班:曾艷紅。
他拿著鑰匙輕輕一扭,「啪」的一聲,柜子打開了。
「嗯?」趙清遠愣了愣。柜子里東西很多,光女士內衣就有好幾套。他伸手翻找了一會兒,眼睛一亮—就在柜子最裡層,有一個白色的信封,打開來,裡面果真有一張存儲卡。
趙清遠把信封放進外套內層的口袋裡。剛一轉身,一個女人驚呼起來:「你……你幹嗎的呀?!」
趙清遠猛地一怔。一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正一臉驚恐地看著他,四十多歲的年紀,燙著一頭不合時宜的捲髮。他尷尬一笑:「不好意思,我走錯地方了。」
「走錯地方了?」女人上下打量了趙清遠一番,低頭看了看還沒來得及關上的櫃門,忽然大叫道:「你是來偷東西吧!那是我的柜子!」
趙清遠的腦袋飛快地轉動著,故意問道:「這裡面的東西是你的?」
女人威脅道:「剛才別人跟我說有人偷東西我還不信。你等著,我立刻喊保安來抓你!」說著,她拿出手機就要撥出去。
「不不,別誤會。」趙清遠擺著手,擠出一絲笑臉,「你認識李援朝是吧?」
女人果然放下手機,點了點頭:「認識啊。」
趙清遠的手伸進口袋,握住了那把美工刀:「是他叫我過來的。他有個東西要交給你,那個……這裡不方便……」他指了指走廊盡頭的過道,「我們去那邊?」
「什麼東西啊?」女人嘀咕著,還是跟著趙清遠走到了樓道口,「他不是前兩天出事了嗎?」
「對,就是因為出事了,我才來找你的。」趙清遠笑了笑,忽然看到露台上放著一個巨大的水晶煙灰缸。他假裝不經意地摸了上去,用另外一隻手指了指女人身後,「那邊那個人,你也認識嗎?」
「誰啊?!」
女人剛要回頭,趙清遠趁機拿起煙灰缸猛地砸了下去,「嘣」的一聲悶響,女人應聲倒地。趙清遠把女人拖入門後,正打算從樓道逃脫,樓梯間傳來一陣「噠噠」的腳步聲。
他往下瞄了一眼,看到樓梯間走上來幾個人,正是那個女警和那個死咬著他不放的警察鍾寧。
趙清遠心頭一沉,咒罵了一句,再往電梯方向一看,樓層顯示到了四樓。他握了握手中的存儲卡,轉身往大廳走去,只留下儲物櫃沒來得及關上的門還大敞著。
05
「晚了,又來晚了!」
整個大廳里燈光全開,那座假黃金玉石堆砌成的風水景觀台在燈光的照射下五彩斑斕,熠熠生輝。
張一明看著儲物櫃的門,一臉懊惱。原本他還想著好好表現一番,展示一下自己強健的搏鬥體格呢,結果還是來晚一步,東西被趙清遠取走了。
鍾寧默不作聲地看著,這次他們只晚了半步—儲物櫃的門都沒來得及關,說明趙清遠剛走不久,而且很有可能是因為發現了他們才走得匆忙。鍾寧在樓道和電梯間兩條路都安排了人,趙清遠應該還在這一層。
「鍾寧!這裡暈了一個!」樓道間傳來陳孟琳的聲音。鍾寧走去樓梯間,一眼就看見暈倒的女人胸口的工作牌,她正是李援朝的姘頭曾艷紅。
人似乎傷得並不重,輕輕拍了幾下臉,她就睜開了眼睛,嘴裡「哎喲」叫喚著。
「趕緊打120,留一個人照看。張一明,趕緊通知你爸。」鍾寧思索片刻,抬起了頭,指揮著另外三人道:「你們去衛生間!」
說罷,他大踏步往相反的方向跑去。「寧哥幹嗎去了?」
「民警同志,你留下照看傷者。」沒時間解答張一明的疑惑,陳孟琳很快找到了衛生間的方向,領著兩人往那邊走去。
男左女右。
此時,趙清遠就站在衛生間的門口,他再次壓低了帽檐,徑直推開了左邊的門。「大快樂」裝修得很豪華,衛生間里貼著精美的馬賽克瓷磚,讓他有些恍神。趙清遠稍微等了等,兩個抽煙的男賓客離開後,他才一路推門,尋找著坑位。一連推了兩個門,裡面都有人,直到第三間,「咕嚕」一聲沖水聲後,一個穿著浴袍的胖子從裡面走了出來。趙清遠趕緊側身進去,鎖好門,把手裡的儲存卡扔進了馬桶—逃不掉沒有關係,只要毀掉這個,警方依舊拿他毫無辦法,最多因為他打暈曾艷紅治他一個傷人罪。
趙清遠狠狠按下抽水開關。
馬桶「咕」地乾號了一聲,娟細的水流沿著桶壁流出,存儲卡在當中迴旋兩圈,有氣無力地消失在眼前。
趙清遠長吁一氣,剛打算開門走人,再一低頭,心裡「咯噔」一聲—因為剛被人衝過一次,水箱回水不多,水壓不夠,儲存卡在裡面轉了兩圈後,又重新飄到了水面。
趙清遠心頭咒罵一句,掐著時間等了十幾秒,又是猛地一按,這一次,馬桶居然滴水未出,毫無反應。
「哎呀,我靠!怎麼停水了?」「就是,洗浴城沒水,這不搞笑嗎?」
隔間里傳來兩聲牢騷,看來運氣不佳,趙清遠心一橫,只好把儲存卡撈了回來。
「不行,警察已經上樓,處理不掉也不能留在自己身上。」他打開馬桶後面的水箱蓋,剛把儲存卡扔進去,還沒來得及合上蓋子,忽然從背後傳來了「砰砰」的敲門聲。
「你是掉進去了嗎?怎麼還不出來?」
是個男人的聲音,趙清遠合上蓋子,很快打開了門,沖男人道:「不好意思,肚子不太舒服。」說罷,扭頭往門口走去。
「哎!站住!」男人一把扯住趙清遠的衣服,「你沒沖廁所!」「我沖了。」趙清遠咬了咬牙,想甩開男人的拉扯。「沖了你跑什麼跑?!」男人個子不高,但一臂文身,看上去很彪悍。他死死拽住趙清遠,「我都沒聽到水聲,你沖個屁啊!」
門外已經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趙清遠狠狠咬著後牙槽:「你鬆開我。」
「我鬆開個屁!你水都不沖就想跑,有沒有一點公德心。」男人很是氣憤,緊緊抓住趙清遠,就是不鬆手。沒辦法,趙清遠只好轉身走回隔間,再次按下了馬桶的抽水開關。
「咕嚕」一聲,依舊沒有水。「好了!」
「好什麼好!」男人瞄了一眼,「水都沒有衝下來。」「停水了,我有什麼辦法?你放開我!」「你這人……」
門口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趙清遠狂怒至極,從口袋裡掏出美工刀,對著男人刺去。
「砰!」一聲槍響,震耳欲聾。
趙清遠愕然側頭看向自己的右肩—肩膀上不知怎麼多了個紅點,鮮紅的血瞬間浸透了衣服……
「趙清遠,現在懷疑你與一起涉及四條人命的連環兇殺案有關,正式對你進行拘捕!」是肖敏才鏗鏘有力的警告聲,「現在要求你馬上放下手中的刀具,趴在地上,雙手抱頭!」
趙清遠如墜冰窖,一個踉蹌,單膝跪地,面如死灰。
06
槍聲驚動了整個「大快樂」。
除了個別四散逃竄的顧客,更多的是一群不怕死的看客,紛紛湧向五樓衛生間門口,臉上儘是興奮之色,好像在看一場免費的電影。
趙清遠半跪著,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動不動,邊上那個滿身文身的男人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哆嗦著,怎麼也站不起來。
「趙清遠!」肖敏才雙手舉槍怒斥,「放下刀具,馬上投降!」趙清遠冷笑,心頭涌不起一絲波瀾。努力了那麼久,看來還是要死在最後這一道關卡上了。
「我再警告一次,雙手抱頭!」肖敏才又是一聲怒喝,「扔掉手中的刀!」
趙清遠終於緩緩抬起了頭,在幾個刑警身後,他看到那張熟悉的面孔:「鍾寧……又是你!」
「對,又是我。」鍾寧點頭,「想不到我們這次見面,是在這種場合。」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趙清遠死死盯著鍾寧。
鍾寧笑了笑:「我在曾艷紅的車裡發現了李援朝放鑰匙的地方,估計放挺久了,印痕又深又清晰。」他指了指張一明,「我這位兄弟認出來,是『大快樂』的鑰匙。」
趙清遠右肩中槍,不過依舊死死抓著那把美工刀,咬牙指了指地板:「你怎麼會知道我躲在這裡?」
「哦……因為我知道你沒走遠啊。」鍾寧盯著趙清遠,心中情緒複雜,「既然沒走遠,那肯定是急著來處理東西。什麼地方最適合乾淨徹底地處理你的東西呢?只有衛生間的下水道了吧?」
「呵呵。」趙清遠一聲冷笑,「你來晚了。」
「那不一定。」鍾寧瞄了一眼他身後的隔間,「剛才我不小心把水閘關了,根據『大快樂』這個衛生間的人流量,如果我運氣好,你很有可能沒等到回水灌滿水箱,所以……你不一定能得償所願。」趙清遠的臉色陰晴不定。
「當然,如果是你運氣好,東西真被沖走了,你也得相信,警方掘地三尺也會把它找出來。」鍾寧盯著趙清遠的眼睛,「不過看你的表情,應該是我贏了。」
趙清遠慘淡一笑,緩緩往地下蹲去:「行,我輸得心服口服。我趴下,你們別開槍!」
說著,他微微往身旁那個癱軟的男人身後移了半米,就在準備趴在地上的一瞬間,他猛然間換成左手持刀,一個躍步把刀比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都別過來!不然我殺了他!」趙清遠忍著肩膀的劇痛,一手掐住男人的脖子,一手比著刀,半蹲在男人身後,躲在了牆角。刀鋒劃破了男人的皮膚,留下一道血印。
「趙清遠,你別衝動!」肖敏才焦急大喊。陳孟琳是顧問,沒有配槍,而鍾寧和張一明又因為犯了紀律,裝備被沒收,現場就只剩下肖敏才還帶著裝備。
趙清遠對喊話充耳不聞,他狠狠瞪著鍾寧的方向:「你為什麼要針對我?!」
「我沒有針對任何人。」鍾寧搖頭,「你犯了法,殺了人,我就要抓你。」
「我沒有犯法!我也沒有殺人!」趙清遠咆哮著,「我有不在場證明!我當時在醫院,你們已經查過了!」
「還在狡辯,有意思嗎?」鍾寧使了個眼色,示意身後的張一明趕緊聯繫局裡,他自己則說著話,分散著趙清遠的注意力。張一明心領神會,退到一邊。
鍾寧接著說:「你的車,沒有后座吧?」趙清遠如被電擊,渾身一抖。
「你很聰明,為了殺人,你從小區里偷了兩個垃圾桶,把其中一個灌滿了月山湖和涼席廠廢水池的水。接著,你挑好時間,把人砸暈綁好放到編織袋裡,放進另外一個垃圾桶中。然後,你開著裝著被害人的車,帶你妻子到醫院做理療。對於你這種常年給妻子做康復按摩的人來說,砸後腦勺什麼部位會致人暈厥但不會死亡,你應該是很熟悉的。」
趙清遠一言不發。
鍾寧繼續道:「你把兩個桶一高一低放著,低的那個裝暈了的被害人,高的那個開始慢慢往下面漏水。你也知道警方判定死者溺亡,是檢查肺泡和血液中的微生物,你只要控制好水流的速度,就可以精確安排好被害人的死亡時間,從而製造你的不在場證明。然後,你再找個時間把溺死在垃圾桶里的被害人扔進水池裡、湖裡、江里,如此一來,警方怎麼也不會想到死者是死在你的車裡。」
說到一半,鍾寧故意停了停:「還有一個塑化劑的問題,你高考化學也幾乎滿分,我想,用什麼東西隔開了水和垃圾桶,從而隔離了垃圾桶中富含的塑化劑,這一點也難不倒你吧。」
趙清遠的臉色陰晴不定,盯著鍾寧,默不作聲。
「李援朝被害的那晚,我哥們兒跟了你一晚上,但你其實只要在吳靜思做檢查時離開他的視線半個小時,就能把早已溺死在垃圾桶中的被害人扔進江里。而警方是不會懷疑整晚都在醫院的你,能在凌晨一點多殺死被害人的。」
鍾寧苦笑了一聲:「那個拾荒客應該是你精挑細選的目擊者吧?你觀察過他的生活規律,知道第二天早上,當你去拋屍的時候,他還沒起床,所以你根本不擔心被他看到。也正因為你了解他的作息,所以你專門在前一天晚上讓李大龍去了一趟江邊,你是讓他去扔了一個裝滿東西的編織袋?還是只讓他去附近上了個廁所?總之,如你所願,李大龍『正巧』就被還沒入睡的拾荒客看見,繼而順理成章地以為李大龍是拋屍者,你也就有了一個完美的替死鬼。」
「哈哈哈!你的故事很精彩。」趙清遠狂笑起來,「但,我為什麼要殺他們?我是瘋子嗎?!」
「你是不是瘋子我不知道。你原本確實不應該殺那麼多人。」鍾寧搖頭,「因為其實你真正要殺的,只有李援朝。」
趙清遠又是一怔。
鍾寧盯著趙清遠,緩緩道:「這裡藏了什麼東西對你來說這麼重要?你能自己告訴我嗎?」
趙清遠微微抽動著嘴角。
「看來你並不打算坦白。」鍾寧冷哼一聲,「李援朝拍下的,是你給吳靜思換藥的照片還是視頻?」
趙清遠渾身一抖,嘴角劇烈地抽搐起來。
「我想問問你,你換掉吳靜思的葯多久了?」鍾寧伸出了四個指頭:「你是四年前換的房子,所以你被李援朝最少威脅了四年!」
趙清遠肩上的鮮血已經把他的半邊身體染得通紅。
「行,你不反駁我就繼續了……」鍾寧仍舊盯著趙清遠的眼睛,「我不知道李援朝是怎麼發現你不對勁的,也只能做個假設……畢竟他有偷拍的癖好,某天晚上,他拍到了你調換藥物的照片,一開始他沒想那麼多,但後來,他可能發現你呵斥了保姆不能動葯,又或者發現你神色慌張……總之,他察覺到你的不對勁,便開始勒索你……」
「呵呵,那個可惡的保姆!」聽到這裡,趙清遠終於按捺不住憤怒,頭上的帽子歪了,露出了一道猩紅的傷口,「就是她喜歡亂說,說我從來不讓她配藥,從來不讓她做飯,李援朝從她那張臭嘴裡套了不少話!」猜對了。
鍾寧輕蔑一笑,道:「開始你也沒想殺人吧?可李援朝就是個吸血鬼,是個無底洞,所以當吳靜思可能患上癌症,需要大筆治療費用的時候,你只能選擇殺人。但如果只殺李援朝,你很快就會暴露,所以,你把一滴水放進大海里。」
趙清遠狂妄地笑了:「哈哈哈,你自以為很了解我嗎?!」
鍾寧繼續說著:「你決定用一起連環兇殺案來掩蓋你真正的殺人動機,為此,你特意寫好了關於老年人的文章,又故意引誘你的同事吳非凡來抄襲你的創意。你預測到了這個選題一定會在互聯網上引起輿論關注,能轉移警方的視線。再然後,你挑選了你的替死鬼李大龍,甚至騙他寫好了遺書。接下來的事情,就不用我說了吧。」
因為失血過多,趙清遠面色蒼白:「這些都是你的猜測,你根本沒有任何證據!」
鍾寧一字一頓道:「如果我沒猜錯,你家裡應該還有吳靜思吃的葯,驗一驗就知道了。」
「吳靜思」這三個字似乎對趙清遠有某種魔力,他臉色驟變:「你……別提思思!」
「哦,也不用去驗葯。」鍾寧笑著指了指那個儲物櫃,「只要拿到馬桶裡面的東西,說不定就能找到驚喜,我說得對嗎?」
趙清遠面如死灰。
「趙清遠,你現在還頑抗,沒有任何意義。」陳孟琳沉聲道。「五條人命,余文傑、劉建軍、胡國秋、李大龍、李援
朝……」鍾寧指了指已經嚇得臉色慘白的人質,「你現在還想背上第六條嗎?」
「五條?五條!」趙清遠忽然又大笑起來,「這都是余文傑的錯!要是當時他一個人坐車,這些事情根本不會發生!死的只會是他!」
狂笑中,趙清遠手中的刀再次划進了男人的皮膚,留下又一道血印。
「趙清遠,你別亂來!」鍾寧怒吼著,「想想吳靜思!要是她知道這一切……」
「別提她!」趙清遠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喃喃著,「對,我是給她喂葯了!但我愛她!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她!」
「愛她?就因為你愛她,所以要捆綁她一輩子?讓她一輩子做一個殘疾人?!」鍾寧搖頭冷笑著,「你這叫愛嗎?」
「這不叫愛嗎?!」趙清遠眼裡噴著怒火,「這十年,我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衣食無憂,我讓她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這不叫愛嗎?」
陳孟琳聽不下去了,憤怒控訴道:「她原本早就可以走路的!是你換了她的葯,讓她一直癱瘓在床!你還假惺惺帶她做理療,她不知道真相,心裡對你感激不盡。你這是愛嗎?!」
「那我呢!我這十多年,有過一天好日子嗎?我哪一天不是圍著她轉?哪一天沒有把她捧在手心!」
「你是個瘋子!」鍾寧恍然搖頭,他對眼前這個偏執狂已經無話可說。
此時,樓下警笛聲大作,震耳欲聾。
「趙清遠,放下武器,放了人質,投降吧。」陳孟琳冷冷道。「投降?」趙清遠茫然地退了兩步,忽然又一次把鋒利的刀
尖對準了人質的喉嚨,嘶吼著,「我要見我老婆!對……我要見思思!」
此時,洋海塘小區內,吳靜思緩緩睜開眼睛,感覺頭痛欲裂。「清遠,清遠……」喊了兩聲,沒有人答應。「吳媽……吳媽……」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吳靜思低頭看了一眼,原本總是蓋在下半身的毛毯滑落到了床下,自己原本穿著的睡裙也換成了一條睡褲。
再一扭頭,她驚訝地張大了嘴巴,眼中滿是恐懼—就在床邊,放著兩件已經被剪得稀爛的衣服。
吳靜思趕緊彎腰從床下摸出輪椅打開,一隻腳一隻腳地把自己雙腿搬了上去。
「清遠……清遠……」
客廳沒人,衛生間沒人,廚房也沒人……她推開書房的門,看到書柜上放置著一個鐵皮盒子,下面還整齊地碼放著兩個小箱子。
她不由得好奇,伸手想去取鐵皮盒子,只是坐在輪椅上,實在夠不著,「嘩啦」一聲,三個盒子滾落一地。
剪報……內衣……洗得發白的棉襖……還有……
一件一件拾起來,吳靜思心頭的疑惑越來越重。窗外有風吹來,吳靜思看到棉衣中包裹的一把一把白色的塑料小棍,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渾身一顫!
就在此時,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07
五樓大廳燈火通明,「大快樂」的警戒線外圍滿了看客,樓下也都是探出來的腦袋,一個個盯著五樓的方向,議論紛紛。廣場上,消防車、救護車、警車的警笛聲此起彼伏。
二十分鐘以後,兩個刑警抬著輪椅上的吳靜思來到了現場。這是鍾寧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跟婚紗照上相比要老很多,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身體因為恐懼在不停顫抖著,彷彿來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
看到趙清遠,她抖動得更厲害了,哆嗦著問道:「清遠,這……這是怎麼了?」
「思思!」趙清遠猛然間像是被閃電擊中一般,咧嘴笑了起來,「思思,你來啦!你終於來啦!」
「清遠,你在幹什麼呀?!」吳靜思從輪椅上滾落到地上,眼淚決堤,「清遠……你放開他!」
兩個女警抱住吳靜思,不讓她再往趙清遠的方向爬。「思思,坐好,你給我坐好!」趙清遠大吼一聲,刀尖在人質的
脖子上遊離。
「清遠!這到底是怎麼了?」吳靜思哀號著,「有事情你跟我說,我們商量啊……為什麼要這樣?」
「思思,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趙清遠渾身顫抖著,「你還記得嗎?」
「我記得!我記得!」吳靜思哭著點頭,「我記得!」
「不!你不記得了!」趙清遠狂笑起來,刀尖再次在人質的脖子上留下血痕。
「你別激動,趙清遠,有事情你慢慢說!」鍾寧趕緊寬慰著,眼睛看向了陳孟琳。陳孟琳沖他伸出兩根手指,意思是,狙擊手還需要兩分鐘。
「我第一次見你,不是我當保安的時候,是我十四歲的時候!」趙清遠幾乎吼了出來,他脖頸上青筋暴露,語無倫次地吼著,「我六歲的時候,有一天媽媽說去鎮上買點肉給我做好吃的,讓我安安心心在家裡等,我就等啊,等啊,等啊……」
趙清遠的眼淚流了出來,像是個瀕臨崩潰的精神病患者:「我每天晚上都在二叔家的池塘邊等,等我媽回來給我做好吃的,等了一個星期,我二叔告訴我,我媽不會回來了,後來我就跟二叔二嬸過了。爸死了,媽跑了,我被他們欺負,我一直咬著牙告訴自己,長大了一定要找到我媽,問她為什麼不要我。」
此時,張國棟安排的狙擊手已經就位,開始找著各自的射擊點。
趙清遠狂吼著:「後來,我終於遇到了你,就是那一年在學校,所有人都說那十二塊錢是我偷的,只有你信我,只有你相信我!是你救了我!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被關心的滋味!」
「我記得啊!清遠,我真的都記起來了!」吳靜思顫抖著雙手捧出了那根已經泛黃的棒棒糖棍,還有那件洗得發白的棉襖,「我真的記得了,是我給了你十二塊錢!是我給你買了棒棒糖,你跟我說,這輩子從來沒有吃過這麼甜的東西!」
趙清遠笑了,很快又搖頭:「不,你不記得了!我還告訴過你棒棒糖的故事,可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清遠,你先把人放了,我們回家!」
「我回不了家了!我回不了我們的家了!」趙清遠的臉痛苦地扭曲著,「你不知道,棒棒糖好甜啊!我還問你,姐姐,這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麼甜的東西……」
「清遠,別說了……」
趙清遠抹了一把眼淚,狠狠地說著:「從那時候起,我就決定,我以後一定要保護你。後來我長大了,找到了你住的小區當保安。一開始我只是想好好保護你,可我每天都看到你和余文傑在一起,我漸漸產生了嫉妒的情緒,我恨不得殺了他!所以……所以我就在他的水杯里放了安眠藥……但是,對不起啊,思思,我真的沒想到,那天你會和他一起去上班……」
聽到這裡,吳靜思哀號一聲,聲音凄厲:「清遠!你在說什麼?!」趙清遠似乎陷入了癲狂:「後來出了車禍,余文傑死了我好高興,可是你癱瘓了我又好難過,我真的難過。為了彌補我的過失,我一直照顧你,拼了命對你好,想補償你,但是……但是後來你真的可以走路了,我又擔心你好了就會離開我。所以,我只能給你喂葯,讓你一輩子在輪椅上,永遠起不來!這樣你就永遠離不開我了!思思,真的對不起,我沒想到會引起肺癌的,真的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
「清遠……」吳靜思號啕大哭,「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我已經為你殺了五個人了!你還要我怎麼樣?為什麼這些人還不肯放過我們!」趙清遠的情緒近乎失控。
四周的狙擊手已將槍口對準了他。
「清遠,都是誤會,你跟警察說,都是誤會!」
「是我殺的,對不起……思思,你還記得我們結婚時住過的小區嗎?你一定還記得,你喜歡那裡,我們還要在那裡買房子,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清遠,我不會離開你,你放開他!」
趙清遠忽然止住哭聲,沖吳靜思擺手,說道:「你過來,我們一起走,我們一起走!」
「不能去。」鍾寧一個眼色,兩個女警攔住了吳靜思。
「讓她過來!」趙清遠狂怒著,手中的刀更用力地抵上了人質的脖子,「不然我殺了他!」人質已經渾身發軟,快站不住了。
「你是不是不願意過來?」趙清遠看著吳靜思,眼中滿是絕望。
「清遠,你聽我說,我們好好跟警察解釋……」
「別說了!」趙清遠渾身一抖,打斷了吳靜思的話,眼中已不見一絲愛意。他冷冷看著吳靜思,嘴裡喃喃道:「婊子。」
「什……什麼?」「婊子。」趙清遠看著吳靜思,重複道。吳靜思張了張嘴,呆若木雞。
08
「你這個婊子。」
趙清遠又重複一句,語氣像是在跟吳靜思絮叨家常,可說出的話卻又明明是最惡毒的語言,「你真的是個婊子,我一直以為,我媽跑了是我沒做好,是我不懂事,所以,這些年我一直在改,我一直對你好,一直對你好!想不到,你也跟我媽一樣,那麼多年了,還忘不了余文傑,還留著他送給你的東西,還是要離開我。」
吳靜思怔怔聽著,眼淚無聲地往下流著。
「怎麼不說話了,心虛嗎?」趙清遠滿臉譏諷,「我小時候,要不是你給我買棒棒糖,我會感激你想要報答你嗎?!我當保安的時候,要不是你送我棉衣,我會愛上你嗎?!你心機真的好重啊!」
「清遠,我沒有……」
「沒有什麼?!」趙清遠提高了聲調,「我沒有送過你東西嗎?你為什麼還要留著余文傑的東西?!你這個臭婊子!要不是為了你,我不會這麼早來,不會被這些警察撞上!」
「清遠,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吳靜思痛苦地哀求著,想掙脫女警,爬向趙清遠身邊,「我知道你沒有殺人,你不是這樣的人。」
趙清遠冷冷看著吳靜思,像是看著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現在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還是不願意陪我嗎?!十年了,我什麼都為你做了!你還要我怎麼樣?!陪我去死你都不願意嗎?!」
趙清遠再次狂躁起來,他把人質擋在身前,狠狠地對吳靜思咒罵著:「臭婊子,現在知道求我,你這個賤貨!當年不應該只把你弄殘,應該讓你陪著余文傑去死!」
陳孟琳沖趙清遠喊道:「趙清遠,你冷靜點!你這樣只會讓事情更加無法收拾。」
「我冷靜一點!」趙清遠咬牙切齒地看著鍾寧的方向,「都是你,對,就是你!是你害得我們不能在一起的!」
「清遠,你放開他呀……」吳靜思依然在哀號著。
「聽你老婆話!」陳孟琳道,「放下手中的刀,你這樣只會連累她!」
趙清遠搖頭:「連累她?這種臭不要臉的賤貨,我恨不得殺死她!……對,我要殺了你這個賤貨!這樣我們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趙清遠猛然鬆開了人質,向吳靜思撲了過去:「我們以後再也不分開了!」
「嘣!」
一聲槍響,趙清遠應聲倒地,左肩往外冒著血。「清遠!」吳靜思一聲厲號。
趙清遠掙扎著起身,這一次,他沒有沖向吳靜思,而是用盡全身力氣,像個癲狂的喪屍一般朝鐘寧沖了過來。
「嘣!」
又是一槍,趙清遠一個踉蹌,單膝跪在地上,依舊抬著頭,死死盯著鍾寧,舉著刀,還要掙扎著站起來。
「嘣!」
第三槍。
趙清遠的另一條腿也跪了下來。「咚!」
不是槍聲,是趙清遠的腦袋砸向地板的聲音—他的腰像是忽然折斷了,腦袋「咚」的一聲重重磕在了地上,似乎要把水泥地砸出一個坑來。他整個人像極了一隻蜷縮的大閘蟹,趴在鍾寧面前,那副用膠布粘著腿的眼鏡被甩到了一旁,帽子從頭上滑落,血順著他的腦袋、脖頸、手臂流下來,在地上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血湖。
「清遠!」吳靜思的尖叫聲撕心裂肺。
鍾寧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陳孟琳同樣神情複雜。
此時,洗浴城的電視里突然響起一個男人的歌聲,如泣如訴,極狂極燥:
繡花繡得累了嗎?牛羊也下山咯。
我們燒自己的房子和身體,生起火來。解開你的紅肚帶,撒一床雪花白。
普天下所有的水,都在你眼裡盪開……
我最親愛的妹喲,我最親愛的姐呀。我最可憐的皇后,我屋旁的小白菜。日子快到頭了,果子也熟透了。
我們最後一次收割對方,從此仇深似海!
你去你的未來,我去我的未來。
我們只能在彼此的夢境里,虛幻地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