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①,事有君②,夫唯無知③,是以不我知。知我者希,則④我者貴。是以聖人被褐⑤而懷玉⑥。
[譯文]
我的話很容易理解,很容易施行。但是天下竟沒有誰能理解,沒有誰能實行。言論有主旨,行事有根據。正由於人們不理解這個道理,因此才不理解我。能理解我的人很少,那麼能取法於我的人就更難得了。因此有道的聖人總是穿著粗布衣服,懷裡揣著美玉。
[注釋]
1、言有宗:言論有一定的主旨。
2、事有君:辦事有一定的根據。一本「君」作「主」。「君」指有所本。
3、無知:指別人不理解。一說指自己無知。
4、則:法則。此處用作動詞,意為效法。
5、被褐:被,穿著;褐,粗布。
6、懷玉:玉,美玉,此處引伸為知識和才能。「懷玉」意為懷揣著知識和才能。
[引語]
本章流露出老子對當時的統治者失望的情緒。他提出的一系列政治主張,很容易理解、很容易實行,卻沒有任何人理解和實行。看來,他的那一套治天下的理想,只有他幻想中的「聖人」才能實現。在現實中是無法實現的。他不了解,任何治國方案,都必須適應統治階層的的利益,否則,他們是不會採納,不會去實行的。於是,老子就有了這一篇感慨之論。本章是專對掌權者而言的,不是對一般人說的。文中的「我」、「吾」等詞,可謂之「道」的人格化。
[評析]
在以前各章里,老子談了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政治學說,例如靜、柔、儉、慈、無為、不爭等,這些都是合乎於道、本於自然的主張。在社會生活當中應當是容易被人們所理解、易於被人們所實行。然而,人們卻拘泥於名利,急於躁進,違背了無為的原則。老子試圖對人們的思想和行為進行探索,對於萬事萬物作出根本的認識和註解,他以淺顯的文字講述了深奧的道理,正如身著粗衣而懷揣美玉一般。但不能被人們理解,更不被人們實行,因而他感嘆道:「知我者希」。對此,任繼愈先生說:「他自以為很高明,頗有懷才不遇、曲高和寡的苦悶。其實他唱出的是沒落階級的輓歌。並不是人們不了解他。而是歷史拋棄了他。」(《老子新譯》)張松如先生不同意這樣的觀點。他說,「歷史卻並沒有冷落了他。單說先秦時期吧:相傳春秋時的叔向、墨翟,戰國時的魏武侯、顏觸,都曾稱引過他的話;莊子則頌揚他『古之博大真人哉!』(《莊子·天下篇》)以宋研、尹文為代表的稷下學人又繼承了老子而發展為黃老學派;至於韓非,更有《解老》、《喻老》之作。降至秦後,西漢初年,黃老之學一度居於統治地位。司馬談《論六家之要旨》,實突出道家,而司馬遷《史記》並特為立傳。演至東漢,甚至神化為道教的始祖了。凡此一切,總不能說是『歷史拋棄了他』吧。」(《老子校讀》第385-386頁)我們感到任、張二位先生在對個問題的討論中有不同的標準。比如,怎樣才算是被歷史拋棄了的問題。任繼愈先生的意思是,老子在他所生活的那個時代,他提出的政治主張不被人們理解和採納,因而感到政治抱負難以施展,頗有懷才不遇、曲高和寡的苦悶,從這個意義上講,老子沒有被時代所選取。張松如先生則是從老子之後的若干年、幾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歷史長河中去研究老子是不是被歷史所拋棄的問題。所以,任、張二先生的標準不同,觀點上就有了差異。在歷史上經常可以見到這樣的景況,懷才不遇、難以施展其政治抱負的君子們,往往被後世的人們所看重,老子如此,孔子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因此,我們的認識是,老子被他所處的時代拋棄了,他的政治主張不能實行;但他又被後世的人們認可,他的思想學說、他的政治主張,有些被統治者接受了、實施了,有些被推向至尊之地,被神化為道教之經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