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自己實施嚴格的檢查制度…...
好幾天過去了,哲學老師都沒有來信。明天就是五月十七日星期四,挪威的國慶日了。學校從這天起放假,一直放到十八日。
放學回家途中,喬安突然說:「我們去露營吧!」
蘇菲本來想說她不能離家太久,但不知怎的,她卻說道:「好呀!」
幾個小時後,喬安背了一個大登山背包來到蘇菲家門口。蘇菲已經打包完畢。她帶了一頂帳篷,他們兩人也都各自帶了睡袋、毛衣、睡墊、手電筒、大熱水瓶,以及很多心愛的食物。
五點鐘左右,蘇菲的媽媽回到家。她諄諄告誡兩人,要求她們遵守一些應該注意的事項。她並且堅持要知道她們紮營的地點。
於是,她們告訴她兩人計划到松雞頂去。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第二天早上可以聽到松雞求偶的叫聲。
事實上,蘇菲之所以選擇去松雞頂是有「陰謀」的。在她印象中,松雞頂離少校的小木屋不遠。她心裡有一股衝動要回到那座木屋,不過她也明白自己不敢一個人去。
於是,她們兩人從蘇菲家花園門口那條小小的死巷子出發,沿著一條小路走下去。一路上,她們談天說地。蘇菲覺得暫時不用思考哲學之類問題的感覺還真不錯。
探險八點時,她們已經在松雞頂上的一塊平地搭好帳篷,準備過夜了。她們的睡袋已經打開。吃完三明治後,蘇菲說;「喬安,你有沒有聽說過少校的小木屋?」
「少校的小木屋?」
「這附近的樹林里有一座木屋……就在一座小湖邊。以前曾經有一個怪人住在那裡,是一個少校。所以人家才叫它『少校的小木屋』。」
「現在有沒有人住呢?」
「我們去看看好不好?」
「在哪裡呢?」
蘇菲指著樹林間。
喬安不是非常熱中,但最後她們還是去了。這時夕陽已經低垂天際。
最初,她們在高大的松樹間走著,不久就經過一片濃密的灌木林,最後走到了下面的一條小路。蘇菲心想,這是我星期天早上走的那條路嗎?一定是的。她幾乎立刻就看到路右邊的樹林間有某個東西在閃爍。
「就在那兒。」她說。
很快地她們就到了小湖邊。蘇菲站在那兒,看著對岸的木屋。
紅色的小木屋如今門窗緊閉,一片荒涼景象。
喬安轉過身來,看著她。
「我們要怎麼過湖?用走的嗎?」
「當然不了,我們可以划船過去。」
蘇菲指著下面的蘆葦叢。小舟就像從前一般躺在那兒。
「你來過嗎?」
蘇菲搖搖頭。她不想提上次的事,因為那太複雜了,怎麼也說不清楚。同時,如果說了,她也不得不告訴喬安有關艾伯特和哲學課的事。
她們划船過湖,一路說說笑笑。當她們抵達對岸時,蘇菲特別小心地把小舟拉上岸。
她們走到小屋的前門。屋裡顯然沒有人,因此喬安試著轉動門柄。
「鎖住了……你不會以為門是開著的吧?」
「也許我們可以找到鑰匙。」
於是她開始在屋子底下的石縫間搜尋。
幾分鐘後,喬安說:「算了,我們回帳篷去吧就在這時,蘇菲叫了一聲:「我找到了。、就在這兒!」
她得意地高舉著那把鑰匙。然後,她把它插進鎖里,門就開了。
兩人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好像做什麼壞事一般。木屋裡又冷又黑。
「什麼也看不到!」喬安說。
不過,蘇菲是有備而來。她從口袋裡拿出了一盒火柴擦亮一根。在火光熄滅之前的那一剎那,她們看清楚小屋內空無一人。蘇菲擦亮另一根火柴,這次她注意到爐子上有一座鍛鐵做的燭台,上面有半截蠟燭。她用第三根火柴把蠟燭點亮,於是小屋裡才有了一點光線,讓她們可以看清四周。
「這樣一根小小的蠟燭卻可以照亮如此的黑暗,這不是很奇怪嗎?」蘇菲說。
喬安點點頭。
「不過你看在某個地方光芒就消失了。」她繼續說。
「事實上黑暗本身是不存在的。它只是缺少光線的照射罷了。」
喬安打了一個冷顫。「有點恐怖耶!我們走吧!」
「我們要看看鏡子才能走。」
蘇菲指著依舊掛在五斗柜上方的那面銅鏡。
「很漂亮耶廣喬安說。
「可是它是一面魔鏡。」
「魔鏡!魔鏡!告訴我,這世界上誰最美麗?」
「喬安,我不是開玩笑。我敢說只要你看著它,就會看到鏡子里有東西。」
「你確定你沒來過嗎?還有,你為什麼那麼喜歡嚇我?」
蘇菲答不出來。
「對不起。」
這回是喬安突然發現靠牆角的地板上有個東西。那是個小盒子,喬安把它撿了起來。
「是明信片耶!」她說。
蘇菲吃了一驚。
「別碰它!你聽到了嗎?千萬不要碰!」
喬安跳了起來,像被火燒到一樣趕緊把盒子丟掉。結果明信片撒了一地。喬安隨即笑了起來。
「只不過是一些明信片罷了屍喬安坐在地板上,開始把那些明信片撿起來。
過了一會兒,蘇菲也坐在她身旁。
「黎巴嫩……黎巴嫩……黎巴嫩……他們全都蓋著黎巴嫩的郵戳。」喬安說。
「我知道。」蘇菲說。
喬安猛然坐直,看著蘇菲的眼睛。
「原來你到過這裡。」
「是的,我想是吧!」
蘇菲突然想到,如果她承認來過這裡,事情會變得容易得多。
即使她讓喬安知道最近這幾天來發生在她身上的神秘事情,也不會有什麼壞處的。
「我們來之前,我並不想讓你知道。」
喬安開始看那些明信片。
「這些卡片都是寫給一個名叫席德的人。」
蘇菲沒碰那些卡片。
「地址是什麼?」
喬安念了出來:「挪威Lillesand,請艾伯特代轉席德。」
蘇菲鬆了一口氣。她剛才還怕信上會寫「請蘇菲代轉」。
她開始仔細檢查這些明信片。
「你看,四月二十八日……五月四日……五月六日……五月九日……這些郵票都是前幾天才貼的。」
「還有,上面蓋的通通都是挪威的郵戳!你再看……聯合國部隊……連郵票也是挪威的!」
「我想他們大概都是這樣。為了要感覺自然一些,他們在那邊也設了他們專用的挪威郵局。」
「但他們是怎麼把信寄回家的呢?」
「也許是通過空軍吧!」
他們在那邊蘇菲把燭台放在地板上,兩人開始看這些明信片。喬安把它們按照時間先後的順序排好,先讀第一張:親愛的席德:我真的很盼望回到我們在黎樂桑的家。我預定仲夏節黃昏在凱耶維克機場著陸。雖然很想早些抵達以便參加你十五歲生日慶祝會,但我有軍令在身。為了彌補這點,我答應你我會全心準備給你的那份大生日禮物。
愛你並總是考慮到你的前途的老爸P.S:我會把另一張同樣的明信片送到我們共同的朋友那兒。
我想你會了解的,席德。目前的情況看起來雖然是充滿了神秘,但我想你會明白的。
蘇菲拿起了第二張:親愛的席德:在這裡,我們的時間過得很慢。如果這幾個月在黎巴嫩的日子有什麼事情值得記憶的話,那就是等待的感覺。不過我正盡全力使你有一個很棒的十五歲生日。
目前我不能說太多。我絕對不能泄漏天機。
愛你的老爸蘇菲與喬安坐在那兒,興奮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兩人都沒有開口,專心看著明信片。
親愛的孩子:我最想做的事是用一隻白鴿將我心裡的秘密傳遞給你,不過黎巴嫩連一隻白鴿也沒有。我想這個備受戰火摧殘的國家最需要的也就是白鴿。我祈禱有一天聯合國真的能夠創造世界和平。
P.S:也許你可以與別人分享你的生日禮物。等我回到家再談這件事好了。你還是不明白我在說些什麼,對不對?我在這裡可是有很多時間為咱倆打算呢!老爸他們一連讀了六張,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張了。上面寫道:親愛的席德:我現在內心滿溢有關你生日的秘密,以致我一天里不得不好幾次克制自己不要打電話回家,以免把事件搞砸了。那是一件會愈長愈大的事物。而你也知道,當一個東西愈長愈大,你就愈來愈難隱藏它了。
P.S:有一天你會遇見一個名叫蘇菲的女孩。為了讓你們兩人在見面前有機會認識,我已經開始將我寫給你的明信片寄一份給她。我想她應該可以很快趕上。目前她知道得不比你多。她有一個朋友名叫喬安,也許她可以幫得上忙。
讀了最後一張明信片後,喬安與蘇菲靜靜坐著不動,彼此瞪大了眼睛對望。喬安緊緊地抓著蘇菲的手腕。
「我有點害怕。」她說。
「我也是。」
「最後一張明信片蓋的是什麼時候的郵戳?」
蘇菲再看看卡片。
「五月十六日,」她說。「就是今天。」
「不可能!」喬安大聲說,語氣中幾乎有些憤怒。
他們仔細地看了郵戳。沒錯,上面的日期的確是一九九O五月十六日。
「這是不可能的。」
喬安堅持。「何況我也想不出來這會是誰寫的。一定是一個認識我們兩個的人。但他是怎麼知道我們會在今天來到這裡的?」
喬安比蘇菲更害怕,蘇菲卻已經習慣了。
「我想這件事一定與那面銅鏡有關。」
喬安再度跳起來。
「你的意思不是說這些卡片在黎巴嫩蓋了郵戳後就從鏡子里飛出來吧?」
「難道你有更好的解釋嗎?」
「沒有。」
蘇菲站起身來,舉起蠟燭照著牆上的兩幅畫。
「『柏克萊』和『柏客來』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
蠟燭快要燒完了。
「我們走吧廣喬安說。「走呀!」
「我們得把鏡子帶走才行。」
蘇菲踮起腳尖,把那面大銅鏡從牆壁的鉤子上取下。喬安想要阻止她,但蘇菲可不理會。
當她們走出木屋時,天色就像尋常五月的夜晚一樣黑。天邊仍有一些光線,因此她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灌木與樹林的輪廓。小湖靜靜躺著,彷彿是天空的倒影。劃向彼岸時,兩個人都心事重重。
回到帳篷途中,喬安與蘇菲都不太說話,但彼此心裡明白對方一定滿腦子都是方才所見的事。沿途不時有受驚的鳥呱喇飛起。有幾次她們還聽到貓頭鷹「咕!咕!」的叫聲。
她們一到帳篷就爬進睡袋中。喬安不肯把鏡子放在帳篷里。入睡前,兩人一致認為那面鏡子是滿可怕的,雖然它只是放在帳篷人口。蘇菲今天也拿走了那些明信片,她把它們放在登山背包的口袋裡。
第二天上午她們起得很早。蘇菲先醒過來。她穿上靴子,走出帳篷。那面鏡子就躺在草地上,鏡面沾滿了露水。
蘇菲用毛衣把鏡子上的露水擦乾,然後注視著鏡中的自己。她感覺彷彿自己正同時向下、向上地看著自己。還好她今天早晨沒有收到從黎巴嫩寄來的明信片。
在帳篷後面的平原上方,迷離的晨霧正緩緩飄移,逐漸形成許多小小片的棉絮。小鳥兒一度嘩然,彷彿受到驚嚇,但蘇菲既未看到也未聽見任何猛禽的動靜。兩人各加了一兩件毛衣後,便在帳篷外用早餐。她們談話的內容很快轉到少校的小木屋和那些神秘的明信片。
吃完早餐後,她們卸下帳篷,打道回府。蘇菲手臂下挾著那面大鏡子。她不時得停下來休息一下,因為喬安根本不願碰它。
她們快走到市郊時,聽到間歇的槍聲。蘇菲想起席德的父親提到的那備受戰火摧殘的黎巴嫩。她突然發現自己是多麼幸運,能夠生在一個和平的國家。後來,她才發現那些「槍聲」原來是有人放煙火慶祝仲夏節的聲音。
到家後,蘇菲邀請喬安進屋裡喝一杯熱巧克力。蘇菲的媽媽很好奇她們是在哪裡發現那面鏡子的,蘇菲說他們是在少校的木屋外面撿到的,媽媽於是又說了一遍那裡已有許多年無人居住等等的話。
喬安走後,蘇菲穿上一件紅洋裝。那天雖是仲夏節,但與平常也沒什麼兩樣。到了晚上,電視新聞有個專題報道描寫挪威駐黎巴嫩的聯合國部隊如何慶祝仲夏節。蘇菲的眼睛一直盯著熒屏不放,她想她看到的那些人中有一個可能是席德的父親。
五月十七日那天,蘇菲做的最後一件事便是把那面大鏡子掛在她房間的牆上。第二天早上,密洞中又放了一個棕色的信封,蘇菲將信打開,開始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