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清除工地上所有的瓦礫……
艾伯特站起身來,脫下紅色披風,擱在椅子上,然後再度坐在沙發的一角。
「笛卡爾誕生於一五九六年,一生中曾住過幾個歐洲國家。他在年輕時就已經有強烈的慾望要洞悉人與宇宙的本質。但在研習哲學之後,他逐漸體認到自己的無知。」
「就像蘇格拉底一樣?」
「是的,或多或少。他像蘇格拉底一樣,相信唯有透過理性才能獲得確實的知識。他認為我們不能完全相信古籍的記載,也不能完全信任感官的知覺。」
「柏拉圖也這麼想。他相信確實的知識只能經由理性獲得。」
「沒錯。蘇格拉底、柏拉圖、聖奧古斯丁與笛卡爾在這方面可說是一脈相傳。他們都是典型的理性主義者,相信理性星通往知識的唯一途徑。經過廣泛研究後,笛卡爾得到了一個結論:中世紀以來的各哲學並不一定可靠。這和蘇格拉底不全然相信他在雅典廣場所聽到的各家觀點一樣。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辦呢?蘇菲,你能告訴我嗎?」
那就開始創立自己的哲學呀!現代的哲學之父「對!笛卡爾於是決定到歐洲各地遊歷,就像當年蘇格拉底終其一生都在雅典與人談話一樣。笛卡爾說,今後他將專心致力尋求前所未有的智慧,包括自己內心的智慧與『世界這本大書』中的智慧。因此他便從軍打仗,也因此有機會客居中歐各地。後來,他在巴黎住了幾年,並在一六二九年時前往荷蘭,在那兒住了將近二十年,撰寫哲學書籍。一六四九年時他應克麗思蒂娜皇后的邀請前往瑞典。然而他在這個他所謂的『熊、冰雪與岩石的土地』上罹患了肺炎,終於在一六五O年的冬天與世長辭。」
「這麼說他去世時只有五十四歲。」
「是的,但他死後對哲學界仍然具有重要的影響力。所以說,稱笛卡爾為現代哲學之父是一點也不為過。在文藝復興時期,人們重新發現了人與大自然的價值。在歷經這樣一個令人興奮的年代之後,人們開始覺得有必要將現代的思想整理成一套哲學體系。而第一個創立一套重要的哲學體系的人正是笛卡爾。在他之後,又有史賓諾莎、萊布尼茲、洛克、柏克萊、休姆和康德等人。」
「你所謂的哲學體系是什麼意思?」
「我指的是一套從基礎開始創立,企圖為所有重要的哲學性問題尋求解釋的哲學。古代有柏拉圖與亞理斯多德這幾位偉大的哲學體系創立者。中世紀則有聖多瑪斯努力為亞理斯多德的哲學與基督教的神學搭橋。到了文藝復興時期,各種有關自然與科學、上帝與人等問題的思潮洶湧起伏,新舊雜陳。一直到十七世紀,哲學家們才開始嘗試整理各種新思想,以綜合成一個條理分明的哲學體系。第一位做這種嘗試的人就是笛卡爾。他的努力成為後世各種重要哲學研究課題的先驅。他最感興趣的題目,是我們所擁有的確實知識以及肉體與靈魂之間的關係。這兩大問題成為後來一百五十年間哲學家爭論的主要內容。」
「他一定超越了他那個時代。」
「嗯,不過這些問題卻屬於那個時代。在談到如何獲取確實的知識時,當時許多人持一種全然懷疑的論調,認為人應該接受自己一無所知事實。但笛卡爾卻不願如此。他如果接受這個事實,那他就不是一個真正的哲學家了。他的態度就像當年蘇格拉底不肯接受詭辯學派的懷疑論調一樣。在笛卡爾那個時代,新的自然科學已經開始發展出一種方法,以便精確地描述自然界的現象。同樣的,笛卡爾也覺得有必要問自己是否有類似的精確方法可以從事哲學的思考。」
「我想我可以理解。」
「但這只是一部分而已。當時新興的物理學也已經提出『物質的性質為何』以及『哪些因素影響自然界的物理變化』等問題。人們愈來愈傾向對自然採取機械論的觀點。然而,人們愈是用機械論的觀點來看物質世界,肉體與靈魂之間有何關係這個問題也就變得愈加重要。在十七世紀以前,人們普遍將靈魂視為某種遍佈於所有生物的『生命原理』。事實上,靈魂(sou1)與精神(spirit)這兩個字原來的意思就是『氣息』與『呼吸』。這在幾乎所有的歐洲語言中都一樣,亞理斯多德認為靈魂乃是生物體中無所不在的『生命因素』(lifeprinciple),是不能與肉體分離的。因此,他有時說『植物的靈魂』,有時也說『動物的靈魂』。一直到十七世紀,哲學家才開始提出靈魂與肉體有所區分的論調。原因是他們將所有物質做的東西--包括動物與人的身體——視為一種機械過程。但人的靈魂卻顯然不是這個『身體機器』的一部分。因此,靈魂又是什麼呢?這時就必須對何以某種『精神性』的事物可以啟動一部機器這個問題做一個解釋。」
「想起來也真是奇怪。」
「什麼東西很奇怪?」
「我決定要舉起我的手臂,然後,手臂自己就舉起來了。我決定要跑步趕公車,下一秒鐘我的兩腿就像發條一樣跑起來了。有時刻坐在那兒想某件令我傷心的事,突然間我的眼淚就流出來了。因此,肉體與意識之間一定有某種神秘的關聯。」
「這正是笛卡爾所努力思考的問題。他像柏拉圖一樣,相信『精神』與『物質』有明顯的不同。但是究竟身體如何影響靈魂或靈魂如何影響身體,柏拉圖還沒有找到答案。」
我思故我在「我也沒有。因此我很想知道笛卡爾在這方面的理論。」
「讓我們跟他思想的脈絡走。」
艾伯特指著他們兩人中間的茶几上所放的那本書,繼續說道:「在他的《方法論》中,笛卡爾提出哲學家必須使用特定的方法來解決哲學問題。在這方面科學界已經發展出一套自己的方法來……」
「這你已經說過了。」
「笛卡爾認為除非我們能夠清楚分明地知道某件事情是真實的,否則我們就不能夠認為它是真的。為了要做到這點,可能必須將一個複雜的問題儘可能細分為許多不同的因素。然後我們再從其中最簡單的概念出發。也就是說每一種思想都必須加以『斟酌與衡量』,就像伽利略主張每一件事物都必須加以測量,而每一件無法測量的事物都必須設法使它可以測量一樣。笛卡爾主張哲學應該從最簡單的到最複雜的。唯有如此才可能建立一個新觀點。最後,我們還必須時時將各種因素加以列舉與控制,以確定沒有遺漏任何因素。如此才能獲致一個結論。」
「聽起來幾乎像是數學考試一樣。」
「是的。笛卡爾希望用『數學方法』來進行哲學性的思考。他用一般人證明數學定理的方式來證明哲學上的真理。換句話說,他希望運用我們在計算數字時所有的同一種工具——理性——來解決哲學問題,因為唯有理性才能使我們得到確實的知識,而感官則並非如此確實可靠。我們曾經提過他與柏拉圖相似的地方。柏拉圖也說過數學與數字的比例要比感官的體驗更加確實可靠。」
「可是我們能用這種方式來解決哲學問題嗎?」
「我們還是回到笛卡爾的思維好了。他的目標是希望能在生命的本質這個問題上獲得某種確定的答案。他的第一步是主張在一開始時我們應該對每一件事都加以懷疑,因為他不希望他的思想是建立在一個不確實的基礎上。」
「嗯,因為如果地基垮了的話,整棟房子也會倒塌。」
「說得好。笛卡爾並不認為懷疑一切事物是合理的,但他以為從原則上來說懷疑一切事物是可能的。舉個例子,我們在讀了柏拉圖或亞理斯多德的著作後,並不一定會增強我們研究哲學的慾望。
這些理論固然可能增進我們對歷史的認識,但並不一定能夠使我們更加了解這個世界。笛卡爾認為,在他開始建構自己的哲學體系之前,必須先掙脫前人理論的影響。」
「在興建一棟屬於自己的新房子以前,他想清除房屋地基上的所有舊瓦礫……」
「說得好。他希望用全新的材料來建造這棟房屋,以便確定他所建構的新思想體系能夠站得住腳。不過,笛卡爾所懷疑的還不止於前人的理論。他甚至認為我們不能信任自己的感官,因為感官可能會誤導我們。」
「怎麼說呢?」
「當我們做夢時,我們以為自己置身真實世界中。那麼,我們清,醒時的感覺與我們做夢時的感覺之間有何區別呢?笛卡爾寫道:『當我仔細思索這個問題時,我發現人清醒時的狀態與做夢時的狀態並不一定有所分別。』他並且說:『你怎能確定你的生命不是一場夢呢?」』「傑普認為他躺在男爵床上的那段時間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而當他躺在男爵的床上時,他以為自己過去那段務農的貧窮生活只不過是個夢而已。所以,笛卡爾最終懷疑每一件事物。在他之前的許多哲學家走到這裡就走不下去了。」
「所以他們並沒有走多遠。」
「可是笛卡爾卻設法從這個零點開始出發。他懷疑每一件事,而這正是他唯一能夠確定的事情。此時他悟出一個道理:有一件事情必定是真實的,那就是他懷疑。當他懷疑時,他必然是在思考,而由於他在思考,那麼他必定是個會思考的存在者。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Cogito,ergosum。」
「什麼意思?」
「我思故我在。」
「我一點都不奇怪他會悟出這點。」
「不錯。但請你注意他突然間視自己為會思考的存在者的那種直觀的確定性。也許你還記得柏拉圖說過:我們以理性所領會的知識要比我們以感官所領會的更加真實。對笛卡爾來說正是如此。他不僅察覺到自己是一個會思考的『我』,也發現這個會思考的『我』要比我們的感官所觀察到的物質世界更加真實。同時,他的哲學探索並未到此為止。他仍舊繼續追尋答案。」
「我希望你也能繼續下去。」
「後來,笛卡爾開始問,自己是否能以同樣直觀的確定性來察知其他事物。他的結論是:在他的心靈中,他很清楚地知道何謂完美的實體,這種概念他一向就有。但是他認為這種概念顯然不可能來自他本身,因為對於完美實體的概念不可能來自一個本身並不完美的人,所以它必定來自那個完美實體本身,也就是上帝。因此,對笛卡爾而言,上帝的存在是一件很明顯的事實,就像一個會思考的存在者必定存在一樣。」
「他這個結論下得太早了一些。他一開始時似乎比較謹慎。」
「你說得對。許多人認為這是笛卡爾的弱點。不過你剛才說『結論』,事實上這個問題並不需要證明。笛卡爾的意思只是說我們都是具有對於完美實體的概念,由此可見這個完美實體的本身必定存在。因為一個完美的實體如果不存在,就不算完美了,此外,如果世上沒有所謂的完美實體,我們也不會具有完美實體的概念。因為我們本身是不完美的,所以完美的概念不可能來自於我們。笛卡爾認為,上帝這個概念是與生俱來的,乃是我們出生時就烙印在我們身上的,『就像工匠在他的作品上打上記號一般。」』「沒錯,可是我有『鱷象』這個概念並不代表真的有『鱷象』存在呀!」
「笛卡爾會說,『鱷象』這個概念中並不包含它必然存在的事實。但『完美實體』這個概念中卻包含它必然存在的事實。笛卡爾認為,這就像『圓』這個概念的要素之一就是,圓上所有的點必須與圓心等長一樣。如果不符合這點,圓就不成其為圓。同樣的,如果缺少『存在』這個最重要的特質,一個『完美的實體』也就不成其為『完美的實體』了。」
「這種想法很奇怪。」
「這就是典型的『理性主義者』的思考模式。笛卡爾和蘇格拉底與柏拉圖一樣,相信理性與存在之間有所關聯。依理性看來愈是明顯的事情,它的存在也就愈加可以肯定。」
「到目前為止,他只講到人是會思考的動物,以及宇宙間有一個完美的實體這兩件事。」
「是的。他從這兩點出發,繼續探討。在談到我們對外在現實世界(如太陽和月亮)的概念時,笛卡爾認為,這些概念可能都只是幻象。但是外在現實世界也有若干我們可以用理性察知的特點,這些特點就是它們的數學特質,也就是諸如寬、高等可以測量的特性。這些『量』方面的特性對於我們的理性來說,就像人會思考這個事實一般顯而易見。至於『質』方面的特性,如顏色、氣味和味道等,則與我們的感官經驗有關,因此並不足以描述外在的真實世界。」
「這麼說大自然畢竟不是一場夢。」
「沒錯。在這一點上,笛卡爾再度引用我們對完美實體的概念。
當我們的理智很清楚地認知一件事物(例如外在真實世界的數學特性)時,那麼這件事物必定是如同我們所認知的那樣。因為一個完美的上帝是不會欺騙我們的。笛卡爾宣稱『上帝可以保證』我們用理智所認知到的一切事物必然會與現實世界相符。」
二元論「那麼,他到目前為止已經發現了三件事:一、人是會思考的生物,二、上帝是存在的,三、宇宙有一個外在的真實世界。」
「嗯,但基本上這個外在的真實世界還是與我們思想的真實世界不同。笛卡爾宣稱宇宙間共有兩種不同形式的真實世界(或稱『實體』)。一種實體稱為思想或『靈魂』,另一種則稱為『擴延』(Ex—tension),或稱物質。靈魂純粹是屬於意識的,不佔空間,因此也不能再分解為更小的單位;而物質則純粹是擴延,會佔空間,因此可以一再被分解為更小的單位,但卻沒有意識。笛卡爾認為這兩種本體都來自上帝,因為唯有上帝本身是獨立存在的,不隸屬任何事物。不過,『思想』與『擴延』雖然都來自上帝,但彼此卻沒有任何接觸。思想不受物質的影響,反之,物質的變化也不受思想的影響。」
「這麼說他將上帝的造物一分為二。」
「確實如此。所以我們說笛卡爾是二元論者,意思就是他將思想的真實世界與擴延的真實世界區分得一清二楚。比方說,他認為只有人才有靈魂,動物則完全屬於擴延的真實世界,它們的生命和行為都是機械化的。他將動物當成是一種複雜的機械裝置。在談到擴延的真實世界時,他採取十足的機械論觀點,就像是一個唯物論者。」
「我不太相信漢密士只是一部機器或一種機械裝置。我想笛卡爾一定不是很喜歡動物。那麼我們人類又如何呢?我們難道也是一種機械裝置嗎?」
「一部分是,一部分不是。笛卡爾的結論是:人是一種二元的存在物,既會思考,也會佔空間。因此人既有靈魂,也有一個擴延的身體。聖奧古斯丁與聖多瑪斯也曾經說過類似的話。他們同樣認為人有一個像動物一般的身體,也有一個像天使一般的靈魂。在笛卡爾的想法中,人的身體十足是一部機器,但人也有一個靈魂可以獨立運作,不受身體的影響。至於人體則沒有這種自由,必須遵守一套適用於他們的法則。我們用理智所思考的事物並不發生於身體內,而是發生於靈魂中,因此完全不受擴延的真實世界左右。順便一提的是,笛卡爾並不否認動物也可能有思想。不過,如果它們有這種能力,那麼有關『思想』與『擴延』的二分法必定也適用於它們。」
「我們曾經談過這個。如果我決定要追趕一輛公車,那麼我的身體這整部『機械裝置』都會開始運轉。如果我沒趕上,我的眼睛就開始流淚。」
「連笛卡爾也不能否認靈魂與身體之間時常相互作用。他相信只要靈魂存在於身體內一天,它就與會透過一個他稱為松桌腺的腦部器官與人腦連結。『靈魂』與『物質』就在松果腺內時時相互作用。因此,靈魂可能會時常受到與身體需要有關的種種感覺與沖引的影響。不過,靈魂也能夠掙脫這種『原始』衝動的控制,而獨立於身體之運作。它的目標是使理性獲得掌控權。因為,即使我肚子痛得很厲害,一個三角形內所有內角的總和仍然會是一百八十度。所以思想有能力超脫身體的需求,而做出『合乎理性』的行為,從這個角度來看,靈魂要比身體高尚。我們的腿可能會衰老無力,我們的背可能變駝,我們的牙齒會掉,但只要我們的理性存在一天,二加二就永遠是四。理性不會變駝、變弱。老化的是我們的身體。對笛卡爾而言,理性事實上就是靈魂。諸如慾望、憎恨等原始的衝動與感情與我們的身體功能關係較為密切,所以與擴延的真實世界的關係也較為密切。」
「我還是沒辦法接受笛卡爾將人體比做一部機器或一種機械裝置的說法。」
「這是因為在他那個時代,人們對於那些似乎能夠自行運轉的機器及鐘錶非常著迷。『機械裝置』指的就是一種能夠自行運轉的東西。不過這顯然只是一個幻覺,事實上他們並不是真的能夠自行運轉。舉例來說,一座天文鐘不但是由人類製造的,而且必須有人來上發條。笛卡爾強調,這類巧妙的發明事實上是由一些零件以簡單的方式組合而成。而組成人類與動物身體的各種骨骼、肌肉、神經、靜脈與動脈也可以說是一種零件,只是數量較為龐大而已。上帝為什麼不可能依照機械定律來創造動物或人類的身體呢?」
「現代有很多人談到所謂的『人工智慧』。」
「沒錯。這些都是現代的機械裝置。我們已經創造一些有時看起來似乎很有智慧的機器。類似這樣的機器將會使笛卡爾嚇破膽。
他也許會開始懷疑人類的理性是否真的像他所說的那麼獨立自主。現代也有一些哲學認為人的精神生活並不比身體各官能要自由。當然人的靈魂確實是比任何數據程式都要複雜得多,但有些人認為基本上我們就像這些數據程式一樣是不自由的。現在,蘇菲,我要給你看一樣東西。」
艾伯特指著位於房間另一頭的一張大書桌。上面放著一台小電腦。他走過去,蘇菲也跟著他。
會面艾伯特將電腦打開,熒屏的上方很快顯示出一個C:符號。他鍵人「萊拉」這個字,並向蘇菲解釋這是一個很先進的對話程式。
熒屏上方馬上出現一行字:「嗨,我的名字叫萊拉。你現在坐得舒服嗎?」
雖然蘇菲還沒有坐下,但她仍鍵入:「是的。」這時,艾伯特拿了一張椅子給她。
「你叫什麼名字?」熒屏問道。
「蘇菲。」蘇菲鍵入這幾個字。電腦回答道:「苜蓿巷三號。很高興見到你,蘇菲。你是不是很盼望在十五日那天過生日?」
蘇菲嚇了一跳。艾伯特將一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說道:「我只不過是輸進你的姓名、地址和出生日期而已。就像你要被介紹給一個新朋友一樣,能夠事先對對方有點了解總是比較好。」
「還好。」蘇菲寫道。
「喔,蘇菲,我希望你沒有什麼地方不舒服。你必須要寫完整的句子才行。」
「謝謝你,我很好,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我很高興你沒事。有什麼事你就問吧!」
「你幾歲?」蘇菲寫道。
「我是一九八八年八月八日在亞特蘭大製造的,一九九O年三月二十八日被挪威理工學院譯成挪威文。」
「天哪(Gosh)!」
「我說過你必須輸進完整的句子。」
「我只說天哪。」
「我不懂俚語。我的字型檔里有十多萬字,但我所能找到最接近『Gosh’的字是Gospel(福音)。」
「那是指有關耶穌的故事。」
「你是一個基督徒嗎?」
「我也不知道。」
「照道理,承認自己不知道乃是獲得新知識的一步。」
「蘇格拉底很可能也會這樣說,笛卡爾也是。」
「蘇格拉底是希臘哲學家,生於公元前四七O年到公元前三九九年。如果你希望知道得更多,請按F7鍵。笛卡爾是法國哲學家,生於公元一五九六年到一六五O年間。如果你希望知道得更多,請按F8鍵。」
「謝謝你,這樣就夠了。我可以問你別的事嗎?」
「我很高興這樣就夠了。請問吧!」
艾伯特悄悄地笑了一下。蘇菲寫道:「席德是誰?」
「席德住在黎樂桑,跟蘇菲同年。」
「你怎麼知道?」
「我不知道。我在硬碟上找到她的資料。」
蘇菲感覺有一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我已經把我們所知道的一點關於席德的資料輸進這個程式。」艾伯特說。
「關於席德,你還知道些什麼?」
「席德的父親是一位聯合國駐黎巴嫩的觀察員。他的軍階是少校,並且不斷寄明信片給他女兒。」
「我希望你能找到關於他的資料。」
「我不能。他不在我的檔案里,而且我也沒有和其他的資料庫連線。」
「我要你找到他!!!!!!」
「你生氣了嗎?蘇菲。這麼多驚嘆號是顯示一種強烈感情的符號。」
「我要和席德的父親說話。」
「你好像很難控制自己。如果你想談談你的童年,請按F9鍵。」
艾伯特再度把手放在蘇菲的肩上。
「電腦說得沒錯。它不是一個水晶球,萊拉只是一個電腦程式。」
「閉嘴!」蘇菲寫道。
「好吧!蘇菲。我們只認識了十三分五十二秒。我會記得我們所說的每一件事情。現在我要結束這個程式了。」
之後,C這個符號再度出現於熒屏。
「現在我們可以再坐下來了。」
但蘇菲已經按了其他幾個鍵。
「艾勃特。」她寫。
下面幾行字立刻出現在熒屏上:「我在這裡。」
現在輪到艾伯特嚇一跳了。
」「你是誰?」蘇菲寫道。
「艾勃特少校向你報到。我直接從黎巴嫩來,請問我的女士有何命令?」
「再沒有比這個更過分的了!」艾伯特喘氣道,「這個鬼鬼祟祟的東西居然偷溜到硬碟里來了!」
他把蘇菲推離椅子,並且坐到鍵盤前。
「你是怎麼跑進我的個人電腦裡面的?」
「小事一樁,我親愛的同仁。我想在哪裡,就在哪裡。」
「你這個可惡的電腦病毒!」
「此時此刻我可是以生日病毒的身分來到這裡。我可不可以說一些特別的賀詞?」
「不,謝了,我們已經看得夠多了。」
「我只花一點時間:親愛的席德,這都是因為你的緣故。讓我再說一次,祝你十五歲生日快樂。請你原諒我在這種場合出現。不過我只是希望無論你走到哪裡,都可以看到我寫給你的生日賀詞,我很想好好地擁抱你一下。愛你的爸爸。」
在艾伯特還沒有來得及鍵入什麼字之前,C這個符號已經再度出現在熒屏上。
艾伯特鍵人”dir艾勃特,.x」,結果在熒屏上現出了下列資料:艾勃特1il147,64306/15—9012:47艾勃特lil326,43916—23—9022:34艾伯特鍵人「清除艾勃特x.x」,並關掉電腦。
「現在我可把他給消除了。」他說。「不過很難說他下次會在什麼地方出現。」
他仍然坐在那兒,盯著電腦看。然後他說:「最糟糕的部分就是名字。艾勃特……」
蘇菲第一次發現艾勃特和艾伯特這兩個名字是如此相像。可是看到艾伯特如此生氣,她一句話也不敢說。他們一起走到茶几那兒,再度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