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活節來臨了,像只凍兔子,不過床上還是挺暖和。今天又是一個晴天,曙光下香樹里舍大街一帶上空的雲彩像一座擠滿黑眼睛美女的露天閨房。樹影婆娑,一片青翠,看起來濕潤光潔,好像露水未退,從盧浮宮到明星廣場真像一段鋼琴曲。我有五天不曾碰打字機了,沒有看一眼書,腦子裡什麼也不想——除了想去美國捷運公司,今早九點我就到了那兒,那會兒正開門呢。一點鐘又去了一次,仍沒有消息。到了四點半,我走出旅館,拿定主意在它關門之前再去看一次。剛剛拐過這條街我便同瓦爾特·帕克擦肩而過,他沒有認出我,我也同他無話可說,因此我並沒有叫住他。過後我在杜伊勒利花園歇腳,他的身影又浮現在我眼前。他的腰有一點兒彎,人有些憂鬱,臉上掛著安詳而又含蓄的笑容。我抬頭望望光線柔和的明媚天空,它蒙著一層極淡的色彩,今天並沒有一塊塊烏雲出現,倒像一件古老瓷器露出的微笑。這時,我納悶,納悶這個翻譯了四大卷《藝術史》的人用他衰弱無力的目光審視這個歡樂世界時會作何感想。
沿著香榭里舍大街走著,我腦子裡的主意像汗水一樣冒出來。我真該有錢雇得起一個秘書,這樣我散步時便可向她口授,我最精彩的靈感總是當我不坐在打字機前時出現。
沿著香榭里舍大街走著,我不斷想著自己真正極佳的健康狀態。老實說,我說的「健康」是指樂觀,不可救藥的樂觀!我的一隻腳仍滯留在十九世紀,跟多數美國人一樣,我也有點兒遲鈍。卡爾卻覺得這種樂觀情緒令人厭惡,他說,「我只要說起要吃飯,你便馬上容光煥發了!」這是實話,只要想到一頓飯——另一頓飯,我就會活躍起來。一頓飯!那意味著吃下去可以踏踏實實繼續干幾個鐘頭,或許還能使我勃起一回呢。我並不否認我健康,結結實實、牲口般的健康。在我與未來之間形成障礙的唯一的東西就是一餐飯,另一餐飯。
至於卡爾,他那些天不大對勁,沮喪、神經緊張。他說他病了,我相信他的話,不過並不為此不安。
我無法令自己不安。老實說,他這副樣子使我哈哈大笑,結果當然得罪了他。每一件事情都使他難受——我的笑聲、我的飢餓,我的固執、我的漫不經心,一切的一切。今天他想自殺,因為他無法再忍受歐洲這個令人討厭的鬼地方,明天他又說要去亞利桑那,「那兒的人們敢於直直地望著你的眼睛。」
「那就快去!」我說。「干這個、干那個都行,你這個狗東西。
只是別哈出悶悶不樂的氣遮住我健康的眼睛!」
可事情就是這樣!在歐洲人們習慣於無所事事。你整天不抬屁股坐在那裡埋怨埋怨這個埋怨埋怨那個。你受到了感染,你腐敗了。
卡爾在骨子裡是個勢利小人,一個有貴族派頭的討厭鬼,他完全生活在一個精神分裂症的世界中。「我恨巴黎!」他抱怨道。
「這些蠢貨整天只是打牌……瞧瞧他們!還有寫作!把詞兒堆砌我最精彩的靈感總是當我不坐在打字機前時出現。
沿著香謝里舍大街走著,我不斷想著自己真正極佳的健康狀態。老實說,我說的「隆康」是指樂觀,不可救藥的樂觀!我的一隻腳仍滯留在十九世紀,跟多數美國人一樣,我也有點兒遲鈍。卡爾卻覺得這種樂觀情緒令人厭惡,他說,「我只要說起要吃飯,你便馬上容光煥發了!」這是實話,只要想到一頓飯——另一頓飯,我就會活躍起來。一頓飯!那意味著吃下去可以踏踏實實繼續干幾個鐘頭,或許還能使我勃起一回呢。我並不否認我健康,結結實實、牲口般的健康。在我與未來之間形成障礙的唯一的東西就是一餐飯,另一餐飯。
至於卡爾,他那些天不大對勁,沮喪、神經緊張。他說他病了,我相信他的話,不過並不為此不安。
我無法令自己不安。老實說,他這副樣子使我哈哈大笑,結果當然得罪了他。每一件事情都使他難受——我的笑聲、我的飢餓,我的固執、我的漫不經心,一切的一切。今天他想自殺,因為他無法再忍受歐洲這個令人討厭的鬼地方,明天他又說要去亞利桑那\「那兒的人們敢於直直地望著你的眼睛。」
「那就快去/我說。「於這個、干那個都行,你這個狗東西。
只是別哈出悶悶不樂的氣遮住我健康的眼睛!」
可事情就是這樣!在歐洲人們習慣於無所事事。你整天不抬屁股坐在那裡埋怨埋怨這個埋怨埋怨那個。你受到了感染,你腐敗了。
卡爾在骨子裡是個勢利小人,一個有貴族派頭的討厭鬼,他完全生活在一個精神分裂症的世界中。「我恨巴黎!」他抱怨道。
「這些蠢貨整天只是打牌……瞧瞧他們!還有寫作!把詞兒堆砌過來,可是卻說不出一句很簡單的話,比如「你這個討厭的傢伙,滾出去」。沒有一個人能聽懂馬洛的法語,連妓女也聽不懂。
而且,他喝醉酒後說的英語也真夠難懂的。他像一個已養成習慣的老結巴那樣飛濺著唾沫星子胡說八道,語無倫次。「你付錢!」這是他唯一能說清楚的一句話。
即使馬洛喝昏了頭,一種微妙的自我保護本能必要時總會提醒他。如果他腦子裡對酒錢如何付還有一絲一毫的疑惑,他準會裝一番糊塗,通常的伎倆是假裝看不見東西了。現在卡爾已經了解他的全套把戲了,因此馬洛突然用雙手猛拍太陽穴裝醉時,卡爾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腳道,「得了,你這蠢貨!你不用跟我玩這一手。」
我不清楚這是不是一種巧妙的報復,不過不管怎麼說馬洛好好地回敬了卡爾一下。他詭秘地湊近我們,用沙啞的嘎嘎聲向我們講述了在一家家酒館裡輪番喝酒時聽來的小道消息。卡爾驚愕地抬起頭,嚇得臉色蒼白。馬洛又講了一遍,做了一些改動,卡爾每聽一遍便更頹喪一些。「這不可能!」最後他憋出這一句。號洛用嘶啞的聲音說,「是的,是這樣的,你要丟掉工作了……這是我親耳聽說的。」卡爾絕望地看著我,小聲耳語道,「這個狗東西該不會是在騙我吧?」接著他又大聲道,「現在我該怎麼辦?我再也找不到工作了,這份工作我找了一年才弄到。」
顯然,這話正是馬洛一直等著聽的,他最終還是找到了一個境況不如他的人。「人有旦夕禍福啊!」他啞著嗓子道,瘦腦袋上閃耀著冷冷的電火花。
從多姆飯店出來後,馬洛邊打嗝邊告訴我們他必須回舊金山去。卡爾一籌莫展的境況像是真的打動了他,他提議在他不在這兒期間由我和卡爾接管那份書評。「我信得過你,卡爾。」他說。說完酒勁兒突然發作了,這一回是真的,他差一點栽進溝里去。我們把他拽到埃德加—基內林蔭道上的一個酒吧里坐下,這一回他真的頭疼得什麼都看不見了,像一頭不會說話的畜生挨了狠狠的一鎚子,他尖聲呻吟,身子晃來晃去。我們往他喉嚨里灌了幾杯費內特—布納卡,把他放倒在大椅子上,又用圍巾捂上他的眼睛。他躺著呻吟了一會兒,不久我們便聽到了他的鼾聲。
卡爾問,「咱們拿他的建議怎麼辦?接受嗎?他說回來後給我一千法郎,我知道他不會給。可是怎麼辦呢?」他瞧瞧攤手攤腳躺在長椅上的馬洛,取下蓋在他眼睛上的圍巾,隨後又蓋上。突然他咧著嘴惡作劇地笑了,他打手勢叫我湊過去,「聽著,喬,咱們應承下來。咱們把這份見鬼的書評接過來,狠狠地坑他一回。」
「你這是什麼意思?」
「哼,咱們把所有的投稿人都拋開,把咱們自己的貨色弄上去——就是這樣!」
「好啊,什麼樣的貨色呢?」
「隨便……他是不會有什麼辦法的。咱們要狠狠地坑他一回,好好出一期,過後這份雜誌就完蛋了。你有興趣嗎,喬?」
我們樂不可支地咧嘴笑著把馬洛扶起來,把他拽到卡爾的房間里。一開燈,我們便看到床上有女人在等卡爾,「我把她全忘了。」卡爾說。我們把那女人打發走,把馬洛扔到床上。過了約摸才一分鐘便有人敲門,是范諾登,他驚慌不安。他的那副假牙丟了——他認為是在黑人舞廳丟的。我們四個湊合著上床睡了。馬洛身上散發出一股熏魚似的氣味。
早上馬洛和范諾登出去尋找那副假牙。馬洛又哭又鬧,他還以為那是他的假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