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根」是男人最能顯示雄威的器官,大太監李蓮英雖然從小就失去了「男根」,可他卻比成千上萬有「男根」的男人更雄威百倍!
混濁的河水從大地乾裂的縫隙中曲折地穿行,象一條無頭的蛇,細長的身子鑽入了遠方的地平線。和屋頂一樣顏色的天空,懸掛著獃滯的浮雲,黯淡的太陽,把模糊而迷茫的目光投在這塊埋葬死人的身軀和活人慾望的地方,四周稀稀疏疏的樹木,用它們僵硬、倔犟的枝叉,把這目光撕成一條條,破布似地撒落在地面上。凄冷的風,吹動著枯萎了的草葉,絲絲抖動著。人們的衣服,在風裡「嗚嗚」響著,就如同墳墓里幽咽的哭泣。
這片空曠的墳地,迎來了它千萬年來最輝煌的日子,就見一個個饅頭般的墳堆上,都添了一層新鮮的黃土,墳頭上用石塊壓著一摞摞大張的黃紙,黃紙在風中不停地跳動著,發出「沙沙」的響聲,用大理石精工雕鏤的供桌已被各種各樣罕見的祭品供果覆蓋,正中那尊一看就知道是皇宮御用的香爐上插滿了大把、大把的極品爐香,香煙裊裊撲鼻,沁人心肺。墳地的下面,連著一片荒地,此時的荒地已用新鮮黃土鋪滿墊平。就在這荒地上,排滿了衣著華貴、高矮各異的人,這一大群身份高貴的人圍聚在這窮鄉僻野之中,顯得格外搶眼。不知按怎樣的規矩,他們依次排成兩列,都擺出和天空一樣的表情,靜立著。在他們的中間,有一位身著高品官服,頭上頂戴花翎的老人,他和那些人一樣,肅穆地站著,混濁的眼睛呆望著,遠處彎彎的河水鑽入了地平線。
所有人都以這樣的姿勢,這樣的表情,靜立著。除了衣服的「嗚嗚」聲,墳頭紙的「沙沙」聲,一片死的沉寂,偶爾有一兩隻烏鴉,從遠處的樹梢飛起,「呱呱」叫著,鑽入瀰漫著黃土的天空中。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在眾人的目光中,遠處黃沙起處,出現了一簇晃動的影子,像是被人的目光拉扯著,越來越近。這時,一隻偷食供品的烏鴉「突」地騰空而起,墳地上捲起一股旋風,於是紙的「沙沙」聲,衣服的「嗚嗚」,聲摻和在一起,人群中也出現了一陣騷動。影子走得更近,細看分明是一支整齊的儀仗隊伍,簇擁著一抬十八抬的大轎。這時,兩面的人都已看清。好象是誰在暗中發出了命令,轎子後面的人群,拿起了各式各樣的樂器鑼鼓,一時間鼓樂大作,在人們的頭頂上回蕩、撞擊著,而幾乎同時,墳地這邊,點燃了成百上千掛的瀏陽鞭炮,火花撞擊著地面,爆炸聲充斥了天空。就是早已守候在墳地的這些人,也立刻撲倒在地上,在荒地上排成兩串整齊的頭顱。吹打聲更近了,鞭炮聲越來越大,當兩股人群終於彙集在一起時,鼓樂戛然而止,爆炸聲漸漸稀疏。人們擁著隨轎而來的一位老人,沿著兩列頭顱之間的夾道,一直走到墳地邊一張大理石的供桌前面,那位官服老者的身邊。跪下的人們調整了姿勢,把目光轉到這一面。
在所有目光的期待下,那位新到的老人從身邊小心翼翼地搜出一張很小的紙片,端放在眼前,開始宣讀。風忽然變得急躁不安,拚命撕扯著那張飽浸歲月滄桑的故紙,各種聲響又交匯在一起,什麼也不能聽清了。老者宣讀完,從旁邊一個中年人手中接過一個紅布包裹的盒子,鄭重地遞給那位官服老人。就在這同時,鼓樂聲再次響起,鞭炮的火花又一次衝擊地面,大地開始震動,人群開始震動。老者雙手拿著那張舊紙,放在燃燒的香爐中,一瞬間,那紙片變成了焦黑的捲兒,被一股風吹進乾枯的草叢中。官服老人捧著紅布盒子的手在劇烈地顫抖,兩條腿互相擊打著。他終於堅持不住,「卟通」一聲撲在地上,眼裡滾出兩串混濁的淚水,淚水順著乾瘦的臉頰盡情地流淌著。突然他長號一聲,把頭撞在黃土地上,一面搶天呼地地痛哭,一面斷斷續續地呼喊:「爹……娘……兒子總算把……你們……給我的命根子……給我的血肉……找回來了……」他雙手用力拍打著墳堆上的黃土,撕心扯肺般地哭著喊著。一會過後,哭聲停止了,老人抱著紅布盒子,仰起頭望著暗淡的天空,嘴裡呢喃著聽不清的話語。半晌之後,他重新低下頭,發瘋似地撕開了包著盒子的紅布,揭開了蓋子,注視著裡面黑乎乎的兩件東西,又一次把頭撞在地面上,嘶啞地哭號。就這樣,過了一會兒,哭聲漸漸變成抽泣,漸漸變小,老人冷靜了下來,抬起來,把目光凝聚在那兩團東西上。這兩團東西,凝結著一個人凄涼、恥辱的回憶……
「棍呱,棍呱」,剛過立春,從凍土裡跳出剛剛有了點活氣的「骯鼻子」青蛙就開始此起彼伏地叫起來。這青蛙皮膚是黃褐色,尖尖的嘴,細長細長的後腿把屁股高高支起,一到春天,就開始鼓起兩個大大的鼓囊,整日不知疲倦地叫。子牙河兩邊的土地上,一直充斥著這種「棍呱,棍呱」的叫聲。
幾十年前,他就是伴著這種聲音跑到了天子腳下的京城。
也是這樣的一個天氣,太陽垂著眼皮,象一個老邁昏慵的病人,黯然地呆望著古城打著補釘的城牆和長著一縷縷細高瘦長的狗尾草的屋頂,還有街道上慵慵散散的行人。就在雞腸般彎曲的衚衕中,一株老態龍鐘的槐樹用它無數只碩大的手臂遮掩了衚衕深處的一所院子。苔跡斑斑的院牆忠實地環衛著裡面的房屋,半開半掩的院門的青漆剝落處,露出一節節血染似的松木。院子里異常寂靜,只是時而有鄰居家的狗叫聲穿過院牆,擊打在灰沉沉的屋頂上。
在正房側面的一間低矮的小房子里,一盞忽明忽暗的油燈放在一面桌子上,桌子旁有一張用磚坯壘成的窄炕,上面鋪撒著細細的灰。炕的兩頭用磚支起了一扇門板,就在這門板上,躺著一個赤條條的男孩,他的兩腿、雙手都被叉開著,綁在門板上,腰部也緊緊地縛著兩道繩索。孩子臉色蒼白,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屋頂。屋子上方可以看見黑色的檀木和漏下來的泥巴,橫樑上吊著一個滑輪,輪子下懸的細繩的一端系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匕首鋒利無比的尖端正對著孩子的眼睛,一動不動,和孩子對視著。屋子的角落裡堆放著一些雜物。整個房間沉浸在凝固的空氣中,除了跳動的燈光,一切都在等待,等待一個打破沉默的聲音。
老槐樹的枝幹投在糊得嚴嚴實實的窗紙上的陰影慢悠悠地晃動著,油燈對著陰影詭秘地眨著眼。終於,在陰影的晃動中,一個身影走進屋子裡,這是一個五十歲上下,身材不高,滿臉粉刺的人,他來到孩子旁邊,隨手拉動懸掛著的繩子。這人的手開始動,繩子慢慢地動,那個匕首也緩緩向下滑動。孩子眼睛瞪得更大,目光順著匕首滑落的方向移動,和匕首頂端接在一起,手仍在不斷地動,匕首仍不斷地下滑、下滑,孩子的目光不斷地退縮、退縮。燈光跳得更加厲害,火花的撞擊聲發出「啪啪」的聲響,窗紙上的影子也開始跳舞。
只見那個男人的手飛快地閃動,匕首筆直地落下,就在這一瞬間,一聲令人膽寒的嘶叫沖開了封閉的窗戶,衝破了屋頂,……而後,一切又悄無聲息。孩子面部灰色,頭歪在一旁,那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則從炕邊拎起兩團血肉模糊的東西,放在一個米升里,用紅布包好,收起來。
一切又都恢復了以前的沉寂,灰黃的天空升起低沉的烏雲……
官服老人的眼裡又盈滿了混濁的淚水,他呆望著遠處,河遠處的地平線上,隱約中有一支鴉群飛起。
若干年後,這位老人躺進了一座規模宏大的墳墓里,又過了若干年,他的墳墓被人挖開,人們看到的是一具無頭的屍體,於是形形色色的傳說接連誕生,在他那極為普通的名字上竟布滿了各種各樣的迷霧和疑團,他就是那曾把握過數十年中國命脈的超級大太監——李蓮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