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霞中,北京的八大胡同翩翩走來了一位倜儻俊逸的青年,一時間,俏麗的青樓女子把愛慕的目光盯在了青年白晰的臉上……身為太監的李蓮英竟也逛起了窯子……
光陰茬苒,日月如梭,冬去春來,花開花落,不知不覺中李蓮英已在皇宮中呆了十個年頭。這十年中,他嚴守宮禁,小心謹慎地侍候師傅,尊敬長者,手腳勤快,一言一行都特別注意。又因為他詼諧幽默,能說會道,再加上善於見機行事,所以不但在師傅眼裡紅得發紫,就是周圍一些本來很不以他為然的大小太監,也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認為這小子是個人才,以後有前程,因而大傢伙兒都熱情地稱呼他為「小李子」,明裡暗裡做啥事都讓他幾分。小李子知道這些太監對他高看三分,但是仍舊兢兢業業,尊老助幼。於是大傢伙兒越來越對他另眼相看,連師傅也不得不常常討些他的主意。因為小李子的主意不但是多,而且是妙,妙不可言,你能想出來的他都不想,往往另闢蹊徑,卻又一矢中的,用來指導辦事乾淨利索。你等他一說口得會後悔不迭,覺得自己就差那麼一點沒想到這兒,可就是差這一點就立別高下,不服不行,小李子就是技高一籌。
可是高明歸高明,十年之中小李子依然在師傅手下打雜,功成名就還沒有半點影子。不過,十年的磨鍊,十年在深宮中的磨鍊已將他磨成了一個絕對適應內廷生活的稱職太監,這一點小李子認為就足夠了,時機都是等來的,他不著急,十年如一日的掃地洒水,養花喂鳥等雜活干出了他恬淡隱忍的表象,君子引而不發,躍如也。他相信只要機會一到,他就會立刻抓住,他相信他會有機會,因為他年輕,年輕就是資本。
俗話說「跟著好人學好人,跟著巫婆學下神」。在內廷混這十年,李蓮英由一個不諳世事,僅以為憑一顆熱血沸騰的心就可以闖蕩天下的童監長成了一個丰神如玉的濁世美公子。當然,最主要的是這位公子現在比以前從裡到外,從頭到腳變了個遍,唯一剩下的是他逢著探親回家仍叫皮硝李叫「爹」,叫曹氏叫「娘」,而且時不時老往家裡搗騰點大內的東西。這是李蓮英自己心裡想的,他認為他已經趕上了鄧天一的水平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現在看來,他覺得鄧天一的把戲簡直是三歲小孩才玩的。
這十年中,是大清帝國由苟延殘喘到搖搖欲墜的一個徵兆很明顯的過渡。這十年中,大清帝國風雨飄搖中,經歷了好幾次大的洗禮,洗盡鉛畢,示出本相,明眼人一看便知,愛新覺羅氏的江山不久長矣。細細說來,先是咸豐十年,英法聯軍悍然燒起了第二次鴉片戰爭的戰火,二百餘艘洋艦滿載洋兵洋炮,耀武揚威,由江南沿海北上,直搗大沽。大沽口漁民素來悍勇,不甘受辱,聯絡尚存民族熱血的守衛官兵,與洋鬼子一場血戰。大沽口的兩員戰將史榮椿和龍汝元身先士卒,堅守炮位,奈何老天不佑大清,龍汝元陣亡,史榮椿重傷。剩餘清軍殘兵敗將無人督率,自然逃命第一,發一聲喊,均作鳥獸散,漁民雖然同仇敵愾,可惜大刀、長矛、斧頭和鍘刀又怎比得上洋槍洋炮,數場大戰下來,漁民慘敗。咸豐十年八月二十日,天津失守,九月,英軍旌旗南指,兵臨北京城下。咸豐帝顧不得收拾細軟,僅僅帶了幾個搜羅過來的漢族美女,一溜煙跑到了河北承德避暑山莊。京城留下以恭親王奕訢為首的一批王公大臣,在英法聯軍的強大威懾和轟天炮火聲中,舉行了好幾次沒有結局的討論,文的主和,武的主戰,爭吵不休。但是行之有效的防禦措施卻是誰也沒提出。英法勢如破竹,把紫禁城困得水泄不通,即使是飛鳥也難以插翅飛入。六王爺正急得團團轉時,敗報已來,說是海濱守兵不戰自潰,圓明園失守。六王爺屁滾尿流,落荒而逃,英法進入圓明園,燒殺搶掠,把一個藏滿奇珍異寶的萬園之園化為一片廢墟和灰燼。圓明園餘燼未熄,《北京條約》簽訂,也不曉得又拱手讓出了多少國家主權和大好河山。咸豐帝聞說圓明園被燒,再加之太平軍為患,江南兩營土崩瓦解,內患外侵,烽煙四起,咸豐帝感傷自己在皇位上時,弄的國不象國,家不象家,祖宗費盡心血打下的大好江山弄得七零八落,支離破碎,一氣之下,害了場大病。咸豐本來就貪色過度,身子極虛,這幾下往中間一夾攻,咸豐帝吃不消了,竟沒能再回北京城看一眼,就在承德避暑山莊歸了天。咸豐帝臨死留下遺詔,立六歲的載淳為皇太子,載垣、端華等八大臣協理贊襄政務。
咸豐一旦嗚呼哀哉,顧命八大臣理所當然里里外外主持朝政,載淳即位,年號同治,這下可好,載淳生母原懿貴妃葉赫那拉氏於風雲變幻中異車突起,聯絡恭親王奕訢,一舉揣了顧命八大臣的老窩。這八位開始還蒙在鼓裡,意欲藉機剷除葉赫那拉氏,熟料無道無親,常遇惡人,八位夢醒之後勞燕分飛,下地獄的下了地獄,作死鬼的作了死鬼。於是懿貴妃,即聖母皇太后葉赫那拉氏與東宮太后慈安合稱東西兩宮太后,垂簾聽政,把持國家大政方針,因慈安素來柔順,不喜與人爭強比勝,事事處處盡皆讓慈禧幾分,故而朝政實為慈禧一人把持。
李蓮英在幾次大的政治爭鬥中沒起啥大的作用。風起雲湧之時,根本輪不上他插手,宮廷之中,大小太監成千上百,像他這麼大一點的也就只有隔岸觀火的份兒,不過隔岸觀火也好,沒有危險,但這並不代表他對事情真相一點不懂,相反,他懂得還不少,懿貴妃隨咸豐逃往承德,小李子有幸隨侍,親眼目睹了顧命八大臣和懿貴妃之間明槍暗箭,各顯神通的交火。在戰火中最能學習戰爭,從承德再回到北京城,人是物非,滄桑感頓生之餘,小李子不自覺成熟得更多,回想入宮後的一幕一幕,對如今的慈禧太后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顆關係著身後大事的棋子他義無反顧地押到了慈禧太后——當年的懿貴妃身上。
可惜,他再蹦躂,人微言輕,連太后的面都見不著。這可咋辦呢?宮禁中寸功未建地忽忽呆了十年,他覺得該時來運轉了。李蓮英雖然臉上依舊嘻嘻哈哈,見人逗樂子,心裡那個著急,可真像是猴子燒著了屁股。這可咋辦呢?李蓮英苦思冥想,無有主張。
天緣湊巧,正當李蓮英一籌莫展,無計可施時,命運之神卻主動向他垂青,給他拋起媚眼來了。這天早上,他掃完院子,沒事可干,和其他當差的在闥闥房邊喝水邊閑聊。闥闥房是供太監工作之餘休息娛樂的公共場所。在這裡太監可以啥都不顧忌地無拘無束閑聊。談天說地,磨牙鬥嘴,下下象棋,動動手腳都行,就像農村的光棍堂一樣,在戒備森嚴,不小心說錯一個字就會危及生命的宮廷內院之中,另是一番天地。李蓮英正和一群年紀相仿的太監說笑之間,沈玉蘭進來了。沈玉蘭是長春宮的主事內監,也是個沒有實權,專管亂七八糟的事卻又分毫怠慢不得的苦主兒。老頭兒是直隸河間人,李蓮英的嫡系老鄉,無人處看見可以不顧名節,坐一塊說笑逗樂的。今兒進來滿臉愁容,渾身上下穿得整整齊齊,頭上是金色頂戴身上是鵪鶉褂子,蘭袍子,色調暗淡,更襯出臉上愁容的陰森。大傢伙兒都挺訥悶,沈師傅一向是很達觀的,今兒個怎麼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沈玉蘭平時為人和善謹慎,對小太監又比較體貼,因而在內監中頗有幾分威信,一群小太監看他這樣,又看他穿著朝服,想必是在太后那兒碰了釘子。這時候大家再不敢說笑了,師傅再沒師傅架子也是師傅,況且,大家看沈師傅不高興,心裡也蠻不是滋味兒,哪兒還有說笑的心情。沈玉蘭進來後一聲不響地蹲到角落的小凳子上抽了兩袋旱煙,還待要抽,人群里一個年紀較大的太監忍不住了,他本來就是沈玉蘭的徒弟,所以師傅兩字叫得特別甜:
「師傅,怎麼啦?又使主子不高興了。」
沈玉蘭不抬頭,喟然長嘆:
「唉!我這碗飯很快就吃不上了。」
大傢伙兒益發感到不好意思,看他的徒弟開了個頭,於是一窩蜂圍過來,七嘴八舌地問:
「沈師傅,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沈玉蘭唉聲嘆氣不止,滿臉沮喪:
「你不是不曉得,這主子越來越難伺候了。」接著他把剛剛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給大傢伙兒說了一遍,要大傢伙兒看在他一把老骨頭份上,幫他拿個主意。
原來懿貴妃一旦貴為大權在握的慈禧太后之後,更加驕橫跋扈,不可一世。宮中有「母以子而貴」的風氣,她是同治皇帝載淳的生身之母,自然又憑空增添幾分身份。咸豐駕崩承德,載淳即位,說是兩宮垂簾聽政,其實慈安淳厚、善良,可做賢妻良母,卻不是能駕馭政治的好手,遇事老拿不出主意,久而久之大權即在慈禧太后掌握之中了。再說,小載淳即位時才幾歲大的毛孩子,就是再天生聖明,年齡在那放著,吃屎都幾乎不曉得香臭。慈禧太后自然更是如魚得水。
俗話說的好,「寡婦老婆沒個正形兒」,咸豐死時慈禧才三十不到,正如狼似虎的年齡,一腔慾望沒處發泄,她又本來就有不少不待見人的地方。這樣一來,生活小事上便更加斤斤計較,小太監動輒即被痛打,天長日久,大傢伙兒去給慈禧太后當班時都準備了一套特殊的器材,用大塊牛皮製成護膝,防止長跪,以大塊棉布雙成幾層,墊到屁股上,防止挨打。因為太監挨打不像宮女,是不脫中衣的,當然,臉上自然沒法保護,所以,去給慈禧太后當班的小太監仍有不少回去時是臉上巴掌印摞巴掌印,嘴唇沁血,齒豁牙落著的。西太后平時有愛美、愛打扮的癖好,這沒啥奇怪的,像她那樣的女人要不愛打扮才是咄咄怪事。西太后有一頭長長的黑髮,散下來如小瀑布一般,西太后對她那頭黑髮特別珍愛,她一珍愛不打緊,專司負責給她梳頭的梳頭房的太監吃不消了。每次梳頭她都找碴兒揍人,不是這兒不對,就是那兒不對,反正就是合不了她的心意。不合她心意當然得懲罰,西太后一聲令下,梳頭的太監戰兢兢就得匍匐在地,任她指揮人痛打一頓出氣。因為太監都在屁股上墊有護身法寶況且又都曉得西太后有看人被打著屁股殺豬也似嚎的嗜好,所以儘管心裡發怵還能每天都抽出幾個人當班,去了之後就做好臀部挨打的準備,只等西太后粉臉一寒,立刻便一下子馬趴在地上,掏出蘸過辣椒水的手帕,搞得眼淚汪汪的,並且殺豬般地嚎,嚎得聲音越大西太后就越高興,心情一轉好說不定還能賞你一點稀奇玩意兒。不過這都只是在沒碰掉頭髮的前提下講的。太監們每天當班以後,梳頭房剩餘的太監靜坐喝茶,一聽見長春宮正房有人聲嘶力竭地大叫,便會高興得眉開眼笑,因為一挨打命至少是保住了。死罪免去、活罪難逃一向是執法的準則,大傢伙兒在梳頭房聽著長一聲短一聲的嘶叫甚至還會輕輕地打著拍子相和。可是,萬一一整天沒聽見長春宮有動靜,大傢伙兒就開始提心弔膽了,西太后沒有那天不打人的,除了她那天殺人了。所以此時十之八九這幾位太監的命就不明不白葬進去了。因梳頭而獲死罪的大多是因為梳掉了頭髮。
其實掉頭髮很正常的生理現象,你就是保養再得法,也沒法避免頭髮中的一部分老化脫落,再高明的梳頭師他也得梳下幾根斷了的頭髮。想想這些根斷頭髮真夠得上尊貴,一根就是一條人命。斷頭髮倒也沒啥,梳頭房的小太監個個練出來的眼明手快,一旦發現有斷髮立刻會趁西太后不注意而把它藏起來。真萬一被逮住那是該你陽壽已盡,也無怨言。可是最後,西太后脾氣突然又變了,不喜歡看打人屁股,又喜歡上了打人嘴巴,這下慘了,十多天來每次去梳頭的太監回來後都成了豬八戒。人有臉,樹有皮,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西太后把這些太監一個個打得臉上胖出好幾圈,連門都沒法出。大傢伙兒當然不願再去梳頭。
沈玉蘭長漢一口氣道:「我兼管著梳頭房,沒有人給西太后梳頭,她從鼻孔里『哼』一口氣我這條老命就沒了。這不,前天,我求爺爺告奶奶好話說了幾籮筐一個姓劉的太監實在磨不開面子。勉勉強強去了,劉太監去了之後再沒回來,他不小心碰掉了西太后兩根頭髮,自然是受了氣斃。昨天我以老命擔保,派了個姓王的去,姓王的梳到正中看西太后臉一耷拉,神經質地手下一用力,碰疼了些,立刻被拖下去打了四十宮杖,他的命保住了,我的老命也保住了,可是那苦他得自己受啊!這會兒可能還躺在房中連聲哎喲呢!今兒的差役是我豁出老命不要,自己去梳的,別的人實在找不來,梳頭房是我沖誰瞅一眼誰立馬就把一雪亮的菜刀橫自己脖里,橫鼻子豎眼對我大叫:『沈師傅您老兒今兒要再派我的差使我就死給你看。』我是實在沒辦法,戰戰兢兢去了長春宮,說今兒由我來侍候太后梳頭,西太后沒有問別的,再說原先我干過這一行,儘管有些老眼昏花,手腳還算靈便,也沒梳疼,也沒掉頭髮,我正慶幸老天有眼,老天立刻就有眼沒了眼珠,給了我個顏色看看。西太后嫌我梳的『旗頭』平板難看,把我轟出了宮門,天哪!『旗頭』是宮廷的老例,別的樣式一則沒人會梳,二則與祖宗家法似有不妥。怎奈我百般解釋,主子一點不聽,最後把她惹急了,臭罵我是不中用的老東西,還說若不是看我上了幾歲年紀,定要打我個筋斷骨折。這算是小事,她要我在短時間內尋覓一個稱心的梳頭房役,否則,我這條老命……」
沈玉蘭說到此處不勝唏噓,竟然老淚縱橫起來。大傢伙兒很想替他分憂解難,可又想不出適當的辦法。不多會兒人群漸漸散去,沈玉蘭無可奈何地連連搖頭嘆息不已,斜歪在太師椅上苦苦思忖。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件事打動了一個人,就是年紀輕輕的李蓮英,他在心裡撥弄小算盤:「只有難辦的事辦好了才能顯出本事。這樣才能接近西太后,才有可能出人頭地。我苦苦想了多年要找機會,這難道不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嗎?雖然我現在對梳頭也是一竅不通,可是還有半個多月時間可以去學吧!將近一個月時間要是連梳頭都學不會,我李蓮英還活個啥?別說出人頭地,平平庸庸地活一輩子恐怕都辦不到。」
李蓮英打定主意,俟眾人散去後,獨個和沈玉蘭聊了一會兒子天,覺得時機差不多好了。於是湊上去畢恭畢敬地問道:
「沈師傅,讓我去試一下好不好?」
沈玉蘭一下子沒回過神來,不解其意:
「你說什麼?」
「我去試著給主子梳頭啊!您看行不?」
沈玉蘭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陣子,不屑一顧地說:
「小李子,這事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主子的為人你又不是不曉得。你才這麼大一點年紀,萬一有個差池,我咋向你爹媽交待?」
小李子似已胸有成竹,豪情萬丈:
「沈師傅,你也不是不曉得,我小李子別的談不上,眼疾手快,腦袋瓜好使自認還有兩下子,弄得再不好這條小命總是能保住的,再說了,我也想過,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給我一個月的功夫到外邊學一學,還怕主子不滿意,這件事包我身上就得。」
沈玉蘭再睜開昏花的老眼打量李蓮英,看來還是覺得不妥,搖了搖頭,嘆息一聲說:
「小李子,我是為你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誰都清楚,主子這些天正在氣頭上,那可是絲毫疏忽都要不得的,你要想找進身之階滿可以從其他地方下手,你還年輕,日子還長久,不怕沒有機會,我也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大小太監提到你小李子誰不豎大拇指,可是,可是我還是不放心,你就再行,也架不住主子故意找事呀!我還是怕有個三長兩短沒法向你爹媽交待,你想想,大城在這兒的,就崔總管、我你三人,崔總管位高事雜,無暇照顧你,當初把你的事都交付給我了,我為難啊!」
李蓮英打定主意了,非要找這顆歪脖柳樹弔死,見沈玉蘭幾次三番不答應,只得施展深身解數死磨硬纏。沈玉蘭是真為難,想想他認識的內監中,照這個小老鄉這麼八面玲瓏、聰明伶俐的還真找不出來,要不是老鄉他說不定還要找上門讓他去試,可是,他的身份不一般呀!萬一出了事,沈玉蘭自覺實在無顏再見大城父老。可是李蓮英的磨纏功夫真是太到家,能說會道,巧嘴八哥似的,前前後後,大的小的,利弊得失一五一十給沈玉蘭分析了一遍,最後還攤上了一片為沈玉蘭甘心賣命的碧血丹心。把沈玉蘭說得老淚又滴了好幾大碗,是啊!內監中無人可選,這些可憐蟲常年禁閉宮中,少見世面,就像圈裡的牛羊,一個個除了會在心裡變看法整這個治那個,啥本事都沒有,拉出來一個站人前看著痴痴獃獃像個傻瓜,一個月內找不到適當人選,他這條老命可就不保了,主子在懲罰屬下時說一不二、決不手軟他是有深刻體會的。宮中老太監給過主子八字評語,叫做「貌美如花,心如蛇蠍」,他認為一點不假。小李子也是為他考慮,明知給他一個月,就是再加一個月他也找不出適當人選來,怕他這把老骨頭丟到大內宮禁,因而冒死自薦,替他去撐台,他咋還能一點也不體諒小李子的心意,一味地畏畏縮縮拿不定主意,難道非要坐以待斃嗎?讓小李子去試試,說不定能試出個榮華富貴,以後他也跟著沾點光。
沈玉蘭一橫心,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閻王爺擺手,命都是生就的,於是就答應了李蓮英的要求。但是要他千萬小心謹慎,馬虎不得,否則以他沈玉蘭綁一大群在一塊也救不了他的小命:
「小李子,你也明白,我如今是活馬當做死馬醫,沒二話,說啥都是白費,天高海闊,你就小點心撞大運去吧!好自為之,我到你師傅那兒給你請個長假,你放心去吧!出去的花銷我負責,噢!對了,出去後多往家跑幾趟,問你爹媽好。」
說著說著,老太監眼中又出了汗,他想起了老家的一切:
「唉!不敢想啊!我離開大城到這兒好幾十年了,也不曉得家裡爹娘的墳頭還有沒有!這輩子也不知還能不能再回去看看,好幾十年啊,不敢想,真是不敢想啊!」
李蓮英一聽沈玉蘭吐了口同意他去試試,高興得不知說啥好。沈玉蘭說著話抹著眼就準備起身回去給他取銀子,李蓮英極力推拒,說他有銀子,沈玉蘭大惑不解,以為他是不好意思。因為像李蓮英這樣的小太監一月充其量也就一兩多銀子的「俸錢」,一來二去連小花費都顧不住。於是問他銀子是從哪來的,李蓮英笑而不答,說那是天機,天機不可泄露。
原來前不久干散差時,正趕上宮裡翻騰室庫,清點銀子,這活兒小太監自然是責無旁貸得去干。為了防止小太監和雜役們偷盜,內務府大臣命令所有參加搬運工作的人一律脫光衣裳幹活,而且還派了專人監視,這一招是夠狠的,可是難不倒鬼計多端的李蓮英,該揩油還是揩油,他拉攏了負責監視的蘇祿,約定利益均沾。因為寶庫里大小元寶多得數不清,能把人眼耀花。李蓮英趁人不注意,把小元寶一次塞進肛門兩個,在路上裝作解手,尋機會埋到地下,這樣搬了許多趟,李蓮英神不知鬼不覺地搞到了幾十塊十兩一個的小元寶。
太監是不能隨便出入禁宮的,李蓮英雖然是有正事干,可還是不得不掏出些銀錢意思意思,先買通首領太監,領了出入腰牌,又送給西華門護軍兩塊小元寶。在正陽門外買了幾身新衣裳,然後到廁所里把衣裳一換,通身是綾羅綢緞,再加上他人長得精神,真箇是如潘安再世,宋玉重生。李蓮英收拾停當,手搖花菱摺扇,風神翩翩地奔家去了,爹媽和幾個兄弟見了自然是喜出望外,李蓮英也不著急,先在家和爹媽兄弟好好親熱了一陣,看看時間已過去六七天,於是開始盤算怎麼學梳頭手藝的事。
「俗話說,饞做買賣懶出家,想看媳婦賣絨花」,這話一點也不假。李蓮英盤算來盤算去,就把主意打到這上面來了,不過他看的不是媳婦,而是煙花女子。李蓮英未進宮前耳聞過不少勾欄院的事,而且還親眼見過些煙花女子。他深知女人裡邊最會打扮的應該推她們為尊,因為這些女子打扮得迷人一些是職業需要,有哪個男人不喜歡花枝招展的女人而獨獨青睞蓬頭垢面的婦人,那他必是傻瓜無疑。況且這兩天李蓮英走東家串西家也把必要的情況摸了個八八九九。據說近些年來京城流行的新髮型都是先在煙花界興起然後才流傳出去的。
李蓮英說干就干,找個雜貨店買了一個小小的竹籃,籃里裝了些生髮油、宮粉、胭脂、絨花,通草之類的閨秀梳妝之物,從此叫賣於八大衚衕的花街柳巷,出沒於妓院粉頭之中。
其後的十多天內,每天日上三竿時,正當「清吟小連」的姑娘們梳妝打扮之際,「生髮油,宮粉胭脂……啊!」的悠揚叫聲便會傳入她們的耳鼓,進而打動她們的心弦,只聞得一陣香風,只聽得一片珠落玉盤的「格格」嬌笑,只覺得眼前一花,一個個濃裝麗服,粉面桃腮的姑娘移動金蓮,婷婷娜娜而來,如風擺楊柳雨打芭蕉,再看那髮式,有如喜鵲登枝,有如孔雀開屏,有如天上雲霞,有如水中波影。李蓮英一邊暗暗讚歎姑娘們麗質天生,更擅打扮,一邊細細觀察揣摸那些髮式,一一記在心裡。時間不長他和這些倚門賣笑的姑娘們混的廝熟,有時竟得以登堂入室去賣,這也給了他不少方便,讓他隔著「水晶簾」細細地看姑娘們梳理青絲、盤縷髮髻的技法,如是這般一來,到離約定期限還有七八天光景時,京城內妓院里的各種梳頭樣式差不多都讓他看了個遍,學了個遍。每天回家都在三弟寶泰頭上試來試去,搞得李寶泰哭笑不得。
這還不夠,李蓮英還有一件事放心不下,那就是他想去會一下小玉鳳。提起小玉鳳來,那可是京城花界的魁首,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但長得貌若天仙,沉魚落雁,閉花羞月,而且吹拉彈唱無所不精,琴棋書畫無所不能,京城裡的浪蕩公子趨之若鶩,一擲千金毫不遲疑。這些對李蓮英沒大用處,他看中的是據說花界女子中的梳頭技術都比不上小玉鳳的。他見過不少煙花女子,提起小玉鳳來都讚不絕口。李蓮英覺得如果不找一下小玉鳳,恐怕總是美中不足,可是他找又找不見。小玉鳳住在西城口袋底的徵蓉塘,那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大妓院,戒備極為森嚴,李蓮英以賣雜貨的小販身份當然進不去。在徵蓉塘門口徘徊多日,出來的也儘是些二、三等的小丫頭,根本就不見小玉鳳的蹤影。時間已所剩無幾。
李蓮英決定要會會小玉鳳,學些驚人的本領。
這天上午,徵蓉塘忽然來了位新客,這個新客看上去不到二十歲,高高的個兒,一雙大眼顧盼間極有神采,身穿著月日領嫩藍緞長袍,腳蹬青緞面厚底高橋內城京靴,腦後拖著又黑又亮的三尺長辮,白凈的臉皮兒透著紅暈,真是氣度不凡,俊美脫俗,他正在津津樂道地賞花擇柳,偎紅依翠,逍遙自在,這個人當然就是李蓮英。
還虧了李蓮英詭計多端,要不這徵蓉塘還進不來。徵蓉塘在京城裡艷名遠播,道道兒自然也就多些,嫖客進門要先掏銀子,讓把門的看看你有多大本錢,然後按你的本錢給你挑相應的妓女。李蓮英出宮帶了百十兩銀子,一陣揮霍加上雜七雜八的開銷已沒剩多少。他到徵蓉塘門口時,看見前面兩個龜奴正在痛打一個袍裂帽歪、像個破落戶子弟、面有菜色的年輕人。年輕人閉著眼睛只是躺地上叫,卻不申辯,兩個龜奴卻一邊打一邊罵:
「張三,你以為換身好衣裳就認不出你是誰了,做夢,就憑你那幾個臭錢,想嫖我們徽蓉塘的姑娘,你瞎了狗眼。」
李蓮英很是奇怪,拉住邊上一個看熱鬧的人一問,原來挨打的張三進門時不但沒給把門的小費,而且帶的錢也少,按徽蓉塘的規矩他是不能進去的,可是他硬往裡闖,結果就討了這麼一頓飽打。
李蓮英一聽壞事了,伸手摸摸自己口袋,小元寶還有兩個,散碎銀子有一點,可是也湊不足三十兩。聽剛才那位的口氣,找一般的妓女陪一天百兩足色紋銀恐怕都不夠用,更何況他找的是聲名遠揚的小玉鳳,三十兩銀子頂個屁用!那兩個龜奴仍舊按著張三摟頭蓋臉地臭揍,李蓮英不愧是李蓮英,就是汗毛眼裡藏的都是鬼主意,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從腦後摸出那把花綾摺扇,「刷拉」一聲打開,輕搖著晃悠晃悠沖兩個龜奴走了過去。
「哎!二位這是幹啥的,光天化日,清平世界就這兒撒野,也不怕天理昭昭,國法難容!」
兩龜奴住了手,回頭一看,嗬!這位公子哥兒倒挺派頭,連妓院里的事都敢插嘴。兩人在徵蓉塘拉了幾十年皮條,啥樣的鳥都打過幾隻,可就眼前這位讓他們犯上難了。你說他是王公侄爺家的公子出來尋花問柳圖個高興,不像,兩位不用扳住指頭查都能把京城裡有頭有臉的浪蕩公子算計個遍,沒這麼一號人,你說他是白相人吧!也不像!人那打扮,氣度在那兒擱著,不怒自威。兩位翻來覆去算計不出李蓮英該屬那路神仙,不過畢竟這兩人也是吃了半輩子江湖飯,啥事路都懂一些,其中一個於是賊眉鼠眼地笑著搭訕:
「這位少爺看來——嘻嘻,似乎面生得緊啊!」
李蓮英根本就不理睬他們,肚裡暗笑,心說你們這兩個雜種要認得我,那可就奇怪了,我今兒個這戲也不用演了。這麼尋思著,李蓮英大大咧咧地往張三身邊走過去,走得近前,低頭一看,一副大驚失色之態,忙不迭把他攙起來,嘴裡連叫:
「這不是張三大哥嗎?昨會在這兒受這等窩囊氣!」
張三已經被打飽了,身知理虧也不敢反抗,只得擺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式,此時一聽有人叫他大哥,不明就裡,睜眼一看,怪了,眼前這他根本不認識。
李蓮英不敢怠慢,不待他發問,便又把話茬接了下去:
「張三大哥你忘了,去歲元夕,『春秋樓』一晤,匆匆已是一載有餘,當時在座的還有長春宮的安總管、六王爺府的李管事,哈哈!果真是貴人多忘事,張大哥想必是忘卻了!」
張三更是如墜五里雲霧,心說我啥時候去過春秋樓,那可是四品以上京官還得有錢有才敢涉足的地兒,這位想必是認錯了人,可我叫張三他認得的那位不能也叫張三呀!張三再一轉念,眼前這小子能到春秋樓,提到的兩個還都是灸手可熱的人物,想必有些來頭,倒不如將錯就錯,順水推舟認了他,說不定還有啥意想不到的好處呢?想到此處,張三身上的傷也不疼了,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握住李蓮英的手大笑不已:
「想起來了,你是……」
李蓮英也大笑不止,心中卻暗罵,看來人都不傻,你給他的釣鉤上只要有一點肉腥氣,他立刻就會銜住不放,我是……,我是你二大爺,你他娘的要認得你家李爺爺你就不會在這兒挨打了:
「張三大哥,咱到裡邊再說?」
說罷扶著張三歪歪斜斜就往裡走,「里」當然是指徽蓉塘的大門以里了,張三一看李蓮英扯著他主要進門,心裡可真給吃了蜂蜜似的,說早知有這樣的美事我何苦早來這一會兒像沒頭蒼蠅似地往裡亂竄。看來果真是人生無常。行霉運就不會有好事,可運氣來了就真是泰山都擋不住,當下與李蓮英相依相扶就往前蹭,嘴裡還窮嘟囔:
「好說,好說!」
兩龜奴一看傻了眼,咋地?李蓮英提那兩位他都曉得啊!
那可是他們做夢都想巴結一下的,你想,安德海在西太后跟前紅得發紫,李管事又是恭親王府的數一不二的人物。他別說敢擋他們的熟人,巴結都來不及呀!可又說了,這位公子哥年紀輕輕,咋就和那些人搭上架子啦,安總管和李管事放眼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都是大名人哪?萬一……可是,萬一這位真和那兩位有聯繫,他要上去一攔,可就慘到家了。這兩位眼光閃爍,拿不定主意,看李蓮英亦步亦趨走到大門,就要抬腿進去時,其中一再也忍不住,飛步上前,一下將兩人攔住,滿臉陪笑,誠惶誠恐地說:
「二位爺且慢,我們徵蓉塘的規矩,……嘿嘿!……」
李蓮英把眼一瞪:
「啥規矩,規矩不都是人訂的嗎?本少爺今兒就非要改一改。」
說著話只見他探手入懷,把那兩塊小元寶掏將出來,啪一下撂在地上:
「識相的就把這兩個東西拿去,不識相的就上來搜吧!本少爺就不信你有這麼大膽量!」
兩龜奴一看那兩塊銀元寶眼都直了,一個至少十兩啊!了不得,這二位平時雖然也是吃香喝辣,可是進來的嫖客一出手僅賞給他們這號人就一人十兩的他們還都沒見過,二位撲上前去,一人抓了個小元寶,往手心一攥,果真沉甸甸的,十兩恐怕都不止。二位心裡樂開了花,規矩自然也不要了,抬頭一看,李蓮英和張三已進了院子,連忙又扯著喉嚨嚷了一嗓子:
「二位爺走好!」
然後低頭把那塊銀子翻來覆去一看,只見元寶底上凹下去的部分有幾個小字,仔細一看,我的娘啊!倆龜奴愣住了一對,那元寶上寫的竟是「大內金庫」。二位滋溜溜直抽涼氣,心說幸虧沒攔著他,敢情這位說不定還是皇親國戚呢!
李蓮英和張三進了門,早被鴇母接住,張三急著去找自己的夢中情人,也沒給李蓮英打招呼,一溜煙地跑了。李蓮英被鴇母連拉帶扯地推搡到一個大客廳里,客廳里艷麗堂皇,滿目琳琅,鴇母尖著嗓子對樓上一聲喝:
「姑娘們,下來接客了!」
「來了!」
隨著暗香浮動,環佩叮噹之聲入耳,樓上慌裡慌張地下來四五個油頭粉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下得樓來,一字排來,意思是任他挑選。李蓮英一個一個端詳,一個一個地掐掐摸摸,姑娘們都是風月場上的老手,對這個毫不在意,又看這位公子哥丰姿俊逸,貌賽潘安,也不免都暗生好感,因而幾個姑娘不一會兒便被逗得「咯咯咯咯」笑個不停。李蓮英也看過來了,也摸過來了,沒一個能相中,從左邊看第一個個子太低,身材太胖,臉蛋太圓,大嘴,小眼,不好看。第二個長了一雙金魚眼睛,刀條臉,臉色黃得像個大煙鬼,讓人看了不舒服,第三個小頭小臉,鼠眉鼠眼,嘴裡還長了顆大虎牙,令人討厭,第四個五官倒算端正,只是膚色不太白,憨里憨氣的。
李蓮英搖了搖頭,鴇母一看,喲嗬!這位眼光還真高,要知道這四位已經是代表徽蓉院的高層次水平了,號稱四大美人。除了小玉鳳,就數他們這四棵搖錢樹能來錢。那知這個公子竟然一個沒相中,也難怪,李蓮英在大內深宮見的那些姑娘,那一個不是天香國色,出來後按在裡邊的老眼光看,當然挑不出能入他眼的。鴇母不敢怠慢,門口的龜奴已給了她通知,讓他招呼著這位一點,這是一條大魚,鴇母自然心領神會,一看李蓮英皺起眉頭,於是神秘地沖李蓮英擺了擺手,說:
「姑爺如不中意還有好的,請隨我來。」
李蓮英曉得再下來就該小玉鳳出場了。於是振奮精神,跟鴇母上了二樓,邊往上走鴇母邊跟李蓮英解釋:
「實不相瞞,小玉鳳這兩天身體不爽,再加上她年齡輕,舉止之間恐有怠慢姑爺處,……」
小玉鳳果然名不虛傳,只見她約摸十七八九,瓜子臉,彎彎的眉毛下閃動著一雙格外有神的丹鳳眼,薄薄的嘴唇如塗了丹朱,淺淺的酒窩,嬌而不媚,清麗脫俗。寬大的羅裙,鑲邊的緊身,都是紅色,再看頭上,一隻盤龍卧髻繁而不亂,柔而不俗,看後影似風擺落葉,看前面賽似出水芙蓉……
李蓮英正看得出神,小玉鳳已婷娜走近,啟朱唇,轉鶯聲,給他道了個「萬福」,那舉止更是端莊典雅,有如鳳凰展翅,雛燕欲飛。李蓮英急忙拱手還禮,二人寒喧一番,對笑几旁,老鴇母極為識相,默然離去。
談了許久,小玉鳳見李蓮英彬彬有禮,不像是一般浪蕩公子,又見他眉清目秀,溫文爾雅,已有幾分柔情蜜意。李蓮英在宮中這十年對男女之事所知甚多,可那僅限於理論,此次初接風塵,品評這男女情思,也不免有些心亂神迷。於是兩人談棋藝,講書畫,古今中外,海闊天空,談得極為投機,這些東西都是當初老觀主教給李蓮英的護官符里的技藝。入了宮後,閑暇無事,宮中人才輩出,耳濡目染,李蓮英有意識地鍛煉自己各方面的技能,天長日久,也有了不凡的造詣,這下和小玉鳳呆在一起算是用了一次。
話談到盡興處,兩人下了兩盤象棋,均一勝一負,算是棋逢對手,旗鼓相當。李蓮英建議小玉鳳唱支曲子。小玉鳳接過琵琶,技動琴弦,歌喉漫轉,曲調輕柔婉轉,如流水行舟,似平湖秋月,大有江南杏花秋雨之意境,問其名,說是「西湖勝景」。小玉鳳唱畢又讓李蓮英操琴,她啟朱唇唱了一段西皮慢板。曲調高昂豪放,大有鐵馬秋月冀北之豪情雄風。
李蓮英施展手段,又是畫畫,又是寫字,再加上他打起精神,把自己裝扮的像一個貴家公子,小玉鳳真是動了心,大有投懷送抱之勢。李蓮英看見小玉鳳的眼神漸漸迷朦,曉得她是上了自己的「賊船」。不由又想起自己是個閹人,怨恨之心頓起。他已把小玉鳳的髮髻樣式看了個一清二楚,況且中間又聽小玉鳳大講特講了一段「梳頭經」,自認為得益已是非淺,怕被小玉鳳看出端倪,不敢久耽,看窗外天色漸晚,於是起身告辭。小玉鳳雖有意留之,奈何忽地生出一股羞怯之情,臉上飛過兩片紅雲,無法出口,只叫他第二天早上再來,可以直接上樓找她。
第二天上午小玉鳳早早梳洗完畢。坐在二樓窗口,望穿秋水,望眼欲穿,始終沒見李蓮英出現,近中午時,老鴇送來一封信,說是一位公子送來的,小玉鳳打開一看,只見上面題著四句詩,詩曰:
才女煙花鎖紅顏,萍水相逢情意牽,意欲採花心已碎,閹人怎能伴嬋娟。
小玉鳳一看這四句詩,又聯想起那位公子的奇怪舉止,恍然大悟。且不說玉鳳怎樣地萬念俱灰,但說李蓮英那天找了個借口逃出徵蓉塘,為啥要用「逃」字,因為他沒交錢,按理是不能走的,好在那兩個龜奴對他心存忌憚,對他深信不疑,李蓮英臨走時還衝他說:「歡迎少爺明天再光顧」,才使李蓮英沒被當場抓住,丟個大人。
李蓮英回到家中,又抓住三弟寶泰的頭髮折磨了一遍,把幾種髮式融會貫通,由簡單到繁瑣,由一種到多種,千變萬化而無窮,自認為已有十成把握討得西太后歡心,方欲罷手。
看到三弟頭上出水芙蓉般的髮式,小玉鳳的音容笑貌又歷歷浮現在眼前,李蓮英一陣心痛,當晚翻來覆去睡不好覺,到第二天早上天色大亮,方才定下心神,覺得自己沒必要自尋煩惱,還是卯足勁混自己的榮華富貴為妙。於是他橫下一條心,寫了首詩託人送到徵蓉塘交給小玉鳳解釋了事情真相,他自個兒則起身回宮去了。
回到宮中拜見了沈玉蘭,剛好崔玉貴也在,三人聊了一陣,李蓮英把學到的手藝添枝加葉述說一遍,說得崔、沈二位滿心歡喜。當下兩個人把慈禧的脾氣、喜好、忌諱、怎麼獻茶請安、怎麼三拜九叩以及應該仔細注意的地方細細地給這個小老弟說了一遍,李蓮英一一點頭稱記下了,只等第二天上去當差。
第二天一大早,沈玉蘭急急忙忙過來叫李蓮英說西太后叫他過去梳頭!李蓮英早已準備妥當。聽到傳喚又整了整髮辮,躊躇滿志地跟著沈玉蘭來到長春宮,正是旭日東升時候,霞光萬道,李蓮英走到路上,按捺不住的激動。
他二人輕輕進得門來,李蓮英只覺得一陣異香撲來。慈禧此刻原來正在打扮呢。二人急忙上前叩門請安,沈玉蘭誠惶誠恐地說了聲:「吉祥如意」後退了出去,只剩下李蓮英一個跪在地上。他偷眼看去,只見西太后坐在一個月牙形的梳妝台前,梳妝台極為精美,似是用紫檀木製成,飄著淡淡的木香,台上四處都雕著鏤空的花紋圖案,正中鑲著一塊大玻璃,上下左右都鑲著小塊的玻璃。玻璃的間接處極為緊密,如同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坐在椅子上不用轉動身子就能將自己上半身的各個部位一覽無餘。只見慈禧太后慢條斯理地用白色絲棉製的粉撲輕輕地往自己臉上擦粉,然後又將粉弄勻,幹得一絲不苟,其後又點唇,描眉。良久,李蓮英膝蓋都跪麻了,她才轉過身來吩咐道;「起來吧!」
李蓮英方才從地上爬起來,低頭躬身,等候差遣。只聽慈禧又慢吞吞地回道:
「是沈玉蘭那個糟老頭子推薦你來的,你叫什麼名字?」
李蓮英道;「回主子的話,奴才姓李,叫李蓮英。」
慈禧似是若有所悟:
「唔!這個名還是主子賜給你的吧?」
「喳!正是主子恩賜!」
「你今年多大了?」
「回主子的話,奴才今年一十七歲!」
「噢!你老家是哪兒的人呀!」
「奴才家住直隸河間府大城縣!」
問到此處慈禧方一改前時懶洋洋的語氣,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
「怪不得沈玉蘭推薦你來呢。原來你是他老鄉,是不是呀!」
西太后嗲聲嗲氣地把「是不是呀」四個字吐出口後,語音陡轉嚴厲:
「起來吧!」
回主子的話是要跪下去的,所以剛才李蓮英剛站起後又跪了下去,這番重新站起,慈禧又說讓他抬起頭來,李蓮英依言抬頭,四目相對,雙方都吃了一驚。
慈禧選人,向來以相貌為上,要是一看不順眼,輕則怒斥出去,重則不問青紅皂白一頓毒打,要是看看順眼,啥事都好辦。慈禧展眼一瞧,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只見眼前這人身材頎長,五官端正,兩道濃眉如描似畫,直插鬢角,天生一對多情的「桃花眼」此刻正款款含情地注視著她,慈禧臉色不由一紅,心如鹿撞,「哇!他簡直是當今的小潘安!」
李蓮英這邊也看得入了迷,他剛才沒敢偷眼細看,這時看清楚了,只見慈禧長方臉,下頷微尖,嘴唇稍稍外翹,一雙烏黑的大眼溢滿秋波,似乎比十年前那唐突匆忙的一面所見更為楚楚動人,而且多了不少成熟婦人的韻味。她頭上戴著一隻玉蝴蝶,玲瓏溫潤,身穿藍色緞袍,上面綉著許多蝴蝶蝙蝠,袍子外罩著一件紫色的短坎肩,袍子下面有許多珠纓絡,有一顆珠子竟有雞蛋那麼大,連鞋子上都滿是珠寶,綉著各種花草,耀眼奪目,灼灼誘人。
慈禧臉色一紅之後,陡然驚醒,生怕被李蓮英看出她的內心活動,滿腔柔情蜜意瞬時化為無限的羞憤和惱怒:
「來人!賞他五十!」
李蓮英還正騰雲駕霧著呢,一聽賞他五十,心說完了,未及轉念,早已上來幾個身後背著黃布袋的小太監把他掀翻在地,從黃布袋裡抽出幾根褐色的竹竿,不由分說照李蓮英的屁股上一頓狠揍。小太監都是慎刑司的,專司處罰太監和宮女,他們每人袋中有十根竹竿,都在雞血中浸過,打人只傷皮肉,不損筋骨,令人疼痛難忍。
李蓮英帶著哭腔大叫饒命,命肯定要饒他,小太監把五十竹竿一五一十數著打完便又悄沒聲退了出去,自始至終他們沒說一句話,像一群地獄的幽靈。
「李蓮英,主子打你五十竹杖,你服不服?」
「奴才服,奴才心服口服。」
李蓮英那敢不服,不但服了而且還害怕得了不得,顧不得傷痛爬起來跪到地上,雞啄米般地磕頭,連聲說服。
慈禧耍了淫威,又問道:
「你除了會梳頭,還會幹啥?」
「奴才會說西河大鼓,會唱幾齣戲,還略通一點醫道,還有……」
慈禧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問:
「你屬什麼的呀?」
「回主子的話,奴才屬羊。」
慈禧終於心滿意足了,打量著眼前這個頗有王侯公子風度的美少年,打心眼兒里高興,她微微點頭,慢閃秋波,笑意嫣然。
慈禧總以為自己聰明之極,那知這下卻被李蓮英大瞪兩眼騙了一回。其實李蓮英是屬虎的,因為崔玉貴告訴他,慈禧屬雞,卦書上說,雞羊同室,決無禍端,而虎就不行,雞遇著屬虎的就要倒霉,因為慈禧比較迷信,所以一遇到屬虎的,就要大發雷霆,李蓮英投其所好,改了屬相,用心也可謂良苦也。
接下來自然是該梳頭了,此時有太監早已抱來紫檀香木的鏤花梳妝寶盒。李蓮英抖擻精神,揣摸了一下慈禧的長相,見她臉稍長,額頭有點寬,天庭飽滿,確是一代佳人,但是美中不足的是,耳大肩窄,給人「稍長」之感。李蓮英量體裁衣,看發下梳,他小心翼翼地破開西太后長長的青絲,用梳子輕輕地梳理。……
忽然,梳掉了兩根頭髮,李蓮英處驚不亂,機警地趁慈禧不備藏於袖中,梳了一陣又用絲棉蘸上異香的生髮油和爆花水之類東西,學了小玉鳳的手勢,左盤旋,右盤旋,後發撩起,端端正正地梳了一隻蓮花髻,又把齊眉穗分到兩邊,成為水鬢,梳完之後,一朵出水芙蓉躍然「頭」上。
慈禧一扭一捏地來到梳妝台前一照,只見自己端莊中增加幾分典雅,美貌中又增添幾分秀麗。那個髮式梳得可真叫漂亮,遠看如雙鳳朝陽,近看似芙蓉出水,那烏髮盤髻,「層林」交錯,在高高翹起的燕尾上。還有兩根雕琢精細,綴著珠花的銀簪斜插在後腦頂上,活脫脫是黑色海浪上的龍盤玉柱,恰與天鵝絨般的黑髮相映生輝。最讓她驚奇的是,平時引以為憾的長臉居然一點也不長了。慈禧心花怒放,站在大鏡子前左顧右盼,一會兒遠看,一會兒近看,看足看夠方才想起李蓮英梳完頭後還垂手侍立在一邊,於是問他:
「你還會多少種頭式?」
答曰:「奴才不才,可梳三十多種!」
「那麼,梳那一種髮式比較好看?」
李蓮英見慈禧並無怒意,心下竊喜,膽子也大了,故作神秘說:
「回主子的話,據說髮髻最早是一個叫女媧的仙女所創,後世人沿為習俗。歷代梳的髮髻樣式都不一樣,風行一時的有墮馬髻,靈蛇髻、門掃髻,這些髮髻都各有所長,但是,要具體說那種好看,奴才以為應根據具體的人而定。每個人的高矮、胖瘦,年齡大小,五官臉盤都不一樣,梳理髮髻使得充分發揮臉的長處,看『相』梳頭,這樣才能揚長避短,增加人的風韻。再有,季節對髮式也有關係,夏季天熱宜於鬆散,冬季天冷宜於緊湊,春天宜楊柳式,夏天宜荷花式,秋天宜菊花式,冬季宜臘梅式,各有不同……。」
李蓮英信口胡謅,倒也頭頭是道,把慈禧吹得昏頭昏腦,十分歡喜,於是又問他:
「你看我適合梳什麼樣的髮髻?」
李蓮英裝做細細端詳了一番,說:
「主子天庭飽滿,地闊方圓,集吉祥於一體,化富貴為一身,龍形鳳貌,福星壽相,梳什麼髮式都時稱哩!」
一番話更把慈禧吹捧得她同吃了順氣丸,飄飄欲飛,渾身上下無處不輕鬆,無處不暢快,於是笑著對李蓮英說:
「既如此,我倒要試試你的手段,自今而後,一個月內你不能給我梳重樣的,如果有重樣的,你就小心你的狗腦袋吧!」
李蓮英連忙磕頭道:
「主子放心,如有重樣,奴才甘受責罰,死而無怨!」
慈禧復又嬌笑,扯起李蓮英嗔怪地嘌了他一眼,心說你何必當真呢?殺了你我還捨不得呢?這麼好看的一個小公子。
自此李蓮英每天給慈禧梳頭,一回生,兩回熟,熟能生巧,越梳越得心應手,越梳越美不勝收,集南北之風韻,采城鄉之精華,舉一反三,推陳出新,隨手梳來即可成形,信口開河便成佳名。慈禧明知他無所依據,只是變幻取笑,但是也不得不對其心竅之七巧玲瓏倍感賞識。這樣,一月將盡,李蓮英梳的髮式真還沒有一次重的。
就這樣,李蓮英憑著一表人才的長相和梳頭討得的歡心,終於被慈禧看中而成了梳頭房中的中堅力量,不久,又被慈禧提升為梳頭房首領兼敬事房首領,御前近侍。李蓮英自此也躋身於慈禧面前的紅人之列。他預感到,飛黃騰達的夢很快就要實現了。
李蓮英一進梳頭房,便發現慈禧這人脾氣特別霸道,她反覆無常,讓人捉摸不定。對於宮女、太監和地位比較低的宮眷非常殘酷,有錯她打,沒錯她還打;不高興時她打,高興時她仍然打;甚至於吃著飯也看著打人,這成了她的一種增進食慾的偏方。李蓮英觀察,揣摸多日,為自己立了一套規矩:
其一,凡是主子喜歡的,他要儘力為之。
其二,凡是主子不喜歡的,他力戒備之。
他拿這兩條規矩約束自己,無時無刻他都在心裡念叨這兩條規矩。他此時已成過河卒子,只顧向前而不循返路往前直衝,他要讓慈禧看著他順眼,聽著他說話順耳,用著他辦事順心,這還不夠,那他只能是一條無所作為的癩皮狗,更重要的是,他要讓慈禧感到他李蓮英是她一刻也離不開的人。
要是想達到這個程度,那就必須得對慈禧的一切嬉笑怒罵有全盤的了解。
在李蓮英看來,慈禧愛美,愛表現,愛虛榮,喜歡聽好話,耳朵根子軟,心胸狹窄,嫉妒刻薄而且愛報復別人,她有一句名言「誰叫我彆扭一陣子,我叫他彆扭一輩子。」對此症下藥,李蓮英決定逆來順受,巧為周旋,把准那兩條原則不放,對她奉若信主,毫不懈怠,不著影子的馬屁拍的山響。
慈禧對李蓮英確實漸漸興趣濃厚。她感到這小子狡猾刁鑽,工於心計,說瞎說不眨眼睛。她正是用人之際,牢牢抓住這個小子用心培養,以後肯定會獨擋一面,比小安子應該只有過之而無不及。存了這個心,慈禧便在梳頭之餘,讓李蓮英陪著他下棋、觀花、玩骨牌、擲骰子、品評古董、談古論今。李蓮英則巧妙運用在白雲觀知道的陞官符上的全部招數,投其所好,應付裕如,什麼真假是非,善惡美醜,正義邪惡,此刻對他如東風過耳,他一屢顧不上管,一副奴顏媚骨就這樣不知不覺間熏陶出來了。
時候長了,李蓮英又發現慈禧特別喜歡聽講故事,於是他用盡全身解數,把自己從小聽來的鄉村軼事,笑話趣聞信口編來,什麼精靈鬼怪,風土人情,傻媳婦,蠢姑爺之類;雅俗兼有,葷素並存,詼諧幽墨,妙趣橫生,而且不容易犯忌。
只講的慈禧太后春心蕩漾,幾乎笑出了眼淚。從此以後,慈禧對李蓮英由欣賞到器重,由器重到寵愛,李蓮英則心靈領會,更加死心塌地,體貼備至。
李蓮英的逐漸走紅引起了大總管安德海的不滿,他可是跟著西太后打過天下的。當初西太后還是蘭貴人時,他就為蘭貴人出謀劃策,為虎作倀,不計生死,披肝瀝膽,才有今天的地位,而李蓮英這小子一個賣皮硝的出身,竟然平步青雲,看來似有取而代之他之勢。安德海自然不服,他手下黨羽眾多,處心積慮要和李蓮英斗一鬥法。李蓮英此時人單勢孤,雖然也成了師傅,帶了一幫子徒弟,可那一幫子徒弟個個都是窩囊廢,除了曉得吃飽不飢,其餘的啥都不會。唯一的一個稍機靈點的,叫李三順,肚裡是有一泡壞水,可是搗估個小把戲行,要是干大事業,根本沒弦。李三順就僅只是個背地裡捅人黑刀,人前賣弄兩片烏鴉嘴,大傢伙兒湊一塊時作個搖旗吶喊角色的成色。憑這個小壞種去跟根深蒂固的安德海斗,李蓮英認為極為不智。他知道自己多大斤兩,再說也是新貴,沒那麼深根基,一旦雙方短兵相接,大傢伙兒絕對一風吹地倒向安德海,這是必然,所以他假作不知,要暫避安德海的鋒芒。他要等待時機,因此時機到來之前他倍加謹慎,等有一天他羽毛豐滿,權柄到手,別說一個安德海,就是十個綁在一塊,也僅是十個狗肚子裝不下二斤油的料。李蓮英自認為干倒他是小菜一碟,所以他要忍耐,尋找時機。
可惜的是,安德海沒有活到被李蓮英幹掉的那一天,他得到慈禧的批准,耀武揚威地帶著歌姬美女,童男童女去山東巡行。樹大招風,安德海平時的作法又早已惹火了一大批正直之士,山東巡撫丁寶楨得了慈安太后和恭親王以及同治皇帝的命令,將之處死在山東。慈禧太后得知消息後,持詔書飛馬去救,沿路跑死數匹快馬,還是晚了一步,安德海已被砍頭,慈禧雖然心裡難過,還找慈安他們幾個大哭大鬧了一番,安德海還是活不過來。再說了,慈禧也日漸發現,安德海確實不是將才,鼠肚雞腸,無容人之量,又鼠目寸光。況且連慈禧都曉得,安德海飛揚跋扈,胡做非為,其罪已該萬死。慈禧無奈,死了拉倒。拉倒是拉倒,她還要一個助手心腹替他爭權奪利,自然而然,李蓮英是首當其衝的人選。這樣一來,李蓮英不費吹灰之力,撈了個內廷二總管,大權在握,自諭龍驤虎步,高下在心。對慈禧更是忠心耿耿,願為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事過不久,沖齡即位的小皇帝同治因外出尋花問柳而沾染性病,醫治無效而賓天,新帝即位,是為光緒。光緒即位時也是個小孩子,自然沒法爭權奪利。再說光緒是外人,不如自己的親生兒子用起來得心應手。慈禧太后決定她該要主動出擊,清除障礙了。
事實上,兩宮之間的矛盾自開始就存在,只是慈安太后恬淡隱忍,一味退讓,故而沒有醞釀成大的衝突。同治帝賓天之前,曾與慈禧太后在處罰安德海等事上方生分歧,那時同治是站在慈安一邊,慈禧自然大氣特氣。同治一死,光緒即位,她首先便逼死了正直善良的同治帝的皇后。然後,鬥爭的矛頭便指向了東宮孝貞皇太后——慈安。她一向視慈安為眼中釘,肉中刺,卧榻之旁,難容他人安睡,即便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而且心慈手軟、菩薩心腸的懦弱女人。她一定要把事實上的兩宮太后主政變成自己大權獨攬。然而,慈安一日不死,一日就是兩宮太后主政,她不需要有實無名,她要有名有實。當然,慈禧發動進攻賴以倚仗的左膀右臂便是內廷二總管——李蓮英。
到光緒二年時候,慈禧和李蓮英經過緊鑼密鼓的準備,終於主動拉開了戰爭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