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打了李蓮英一記耳光,李蓮英卻要讓光緒吃不了兜著走……
早在譚嗣同拜訪袁世凱之前,袁世凱就已經接到榮祿發來的要他回去的電報,因此,袁世凱今天決定回天津。
到天津後,袁世凱並沒去他在小站的營地,而是徑直奔向了榮祿所在的北洋大臣衙門。到衙門後,袁世凱遞上了自己的帖子,一會兒,一個差役出來傳他進去。
袁世凱走進衙門,彷彿覺得這個衙門不久的將來就是他的了,心裡不免一陣高興。但待會兒怎麼跟榮祿說呢?袁世凱到現在都還沒有想定。到了榮祿住所門口,已有一小差役給他撩好了帘子等他進去。袁世凱進去一看,見裡面坐著三個人:榮祿、許應騤、懷塔布。袁世凱趕緊給榮祿請了安,順便給許應騤、懷塔布二人施了禮。
「我八月初三的電報你看見了嗎?怎麼現在才回來?」榮祿一見面就劈頭蓋臉地問袁世凱,似乎含有責備之意。
但袁世凱耳中聽來卻不是這個意思,袁世凱清楚,這是榮祿在問他在京城裡幹了些什麼。是據實回答呢?還是撒個謊呢?既然榮祿能問出這句話來,看來我的行徑他應該有所耳聞,如果我撒謊,他準會知道,這樣我在他那兒得到的寵信就會失掉,還是據實回答吧!想到這兒,袁世凱說道:
「回大帥,在京城裡皇上接見了我,所以到現在才趕回,望大帥明鑒。」
「哦,還沒有恭喜你呢!我已看到了皇上八月初一的上諭了。」榮祿臉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說。
袁世凱知道榮祿說的是那張嘉許袁世凱辦事勤奮、校練認真並責成袁世凱專辦練兵事務,所有應辦事宜,隨時具奏的上諭。榮祿提起這個上諭,知道榮祿對他有些不滿了。
「回大帥,我永遠是你的忠實的部下,那僅僅是皇上的一片好意而已,我絕不敢這樣。」
榮祿聽了心裡不覺為之一寬,就說你袁世凱還沒有大膽到那個地步嘛。不過,榮祿還不清楚皇上到底跟袁世凱談了些什麼,其實,榮祿召袁世凱回來為的就是問一問袁世凱的這些情況,但榮祿又不好意思直接問袁世凱,於是榮祿決定欲擒故縱,他對懷、許二人說:
「聽說老佛爺近段時間跟皇上鬧得很厲害,而且還聽說皇上想對老佛爺不利,你們二人在京城,聽說過這些事嗎?」
榮祿說完忙對懷、許二人使眼色,懷塔布、許應騤知道這是榮祿叫他們答應是,不過他們還真未聽說過皇上想對老佛爺不利這件事兒,現在既然榮祿叫他們說是,他們就說是吧。
「我們二人在京城確定聽說過,而且這事鬧得很厲害,但就是不知是真是假,不過防患於未然總好,老佛爺該早作應付才好。」
「這不用你們擔心,我自有辦法保護老佛爺。」榮祿說完往太師椅上一靠。
俗話說「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榮祿、許應騤、懷塔布三人胡編亂造的一通話在袁世凱聽來卻如晴空霹靂。袁世凱心裡直嘀咕:難道說他們已經知道了我與譚大人的談話了,這不可能啊?那天晚上就我和譚大人在一起啊!不會是譚大人告我的密吧!這絕不可能。但他們的意思是什麼呢?難道是想考我的忠心?袁世凱這時候覺得該全盤托出了。
「回大帥,卑職有要事稟報。」說完望了望周圍的衛士。
榮祿心裡一陣高興,魚兒自動上鉤了!他看到了袁世凱的眼神,知道袁世凱是不想讓衛士知道,因而將衛士全部辭掉說:
「許大人、懷大人需要迴避嗎?」
「我看許大人、懷大人對老佛爺也是忠心耿耿,就用不著迴避吧!」
「那好,現在就剩下我們四個人了,你就隨便說吧!」
袁世凱首先從懷裡摸出光緒帝給他的要他殺榮祿的聖諭遞給了榮祿。「大帥,請先看看這個吧。」袁世凱一邊遞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榮祿的臉,似乎想從榮祿臉上看出些什麼來。
榮祿穩健地將聖諭接了過來,但他並沒有第一個看,他知道袁世凱盯著他的意思是什麼,是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他的內心活動來。他將那份聖諭交給了就座右邊的許、懷兩位大人,同時不經意地看著他們。許應騤,懷塔布二人忙將那份聖諭展開了看,他們二人不看則已,一看不禁大驚失色,臉色變得灰土。這一切榮祿全看在眼裡,他從袁世凱對他的注意以及懷、許二人的表情推測,可能是對自己或對老佛爺不利,於是他對許應騤、懷塔布二人說:
「什麼事這麼大驚小怪的,將它遞給我看看。」榮祿若無其事地對許、懷二人說。
「榮大人,這是一份皇上想……」許應騤想說出下句話來,但他發覺榮祿已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再說下去,因此他閉上了口。
榮祿從許應騤、懷塔布二人手中接過聖諭,漫不經心地看了看聖諭內容,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其實,榮祿自己心裡也是禁不住一顫,但他畢竟是在宦海浮沉幾十年的老將,他非常明白現在袁世凱虎視耽耽的心理,所以他故作鎮定地將心裡的恐懼壓了下去。不過,這是袁世凱不知道的,他見榮祿未表現出任何恐懼來,這令他感到意外,而更為意外的是榮祿這時候對他說「趁衛士不在,你現在可以動手了。」
「大帥,卑職絕對不敢,也絕無那個意思。」袁世凱趕緊跪在地上說。
「皇上對你這麼好,你為什麼還背叛他們。」
這是一個很不好回答的問題,但又絕不容許你想。不過,總算袁世凱聰明,他很快說道:
「皇上對我哪裡是好,他其實在拉攏我,想把我從你們身邊拖走。想許大人、懷大人對老佛爺一片忠心,為著國家,居然被皇上革去職務,這難道說不是皇上的錯嗎?皇上倒行逆施,就想把我拖過去作為他們自己的陪葬人。對於皇上的這種倒行逆施,卑職相信,老佛爺及大帥早就對此不滿,但限於君臣份上,大帥才未貿然行動。卑職之所以接受皇上的這份密詔,實際上也是限於君臣名分啊!望大帥明鑒。」
這一席話,讓坐在上面的懷塔布、許應騤二人以及榮祿相當受用。許應騤、懷塔布二人高興的是,有人誇他們是衛國的英雄;而榮祿注重的是,你袁世凱跟我倒學得挺好。
榮祿聽完袁世凱的話,心裡很清楚袁世凱絕對不敢做那些事,也就是說,袁世凱今天到他這兒來告密,實際上已等於將籌碼轉向了他。但是,榮祿現在卻有一種慾望,那就是想知道這道密詔是誰寫的。
「你知道這個密詔是誰的主意嗎?」
「卑職不知道,這份密詔是譚大人在八月初三夜裡趕到我的住所交給我的。而且皇上在八月初一、初二、初三接見我時,也並沒談及這方面的內容。」
榮祿知道問也問不出什麼東西來,他轉過頭看了看許應騤、懷塔布兩人說:
「二位大人,不知你們有何高見?」
許應騤、懷塔布二人相互對望了一眼說:「榮大人,我們以為大人應該儘快到頤和園和老佛爺報告,看老佛爺怎麼處置。」
「好,就這樣定了吧!我今夜立即前往北京,到老佛爺那兒去,你們和慰庭明天早上帶一千多人趕到京城所候吩咐。」
榮祿吩咐完畢即刻帶上幾個隨從上了早已準備好的火車前往紫禁城。
等到榮祿到得北京時,已是子夜時分。榮祿馬不停蹄,下火車後立即趕往頤和園。
慈禧太后因為今天看了看戲,又和李蓮英對下了幾盤棋,心情相當好。在這種情況下,慈禧太后總願意早睡,因此,當榮祿趕到頤和園時,慈禧太后已安睡多時。
榮祿將貼子遞了進去,看門的小太監不敢怠慢,立即進去報告,慈禧太后跟前的紅人誰敢得罪?當那個小太監趕到慈禧寢宮時,見慈禧已睡,又趕往住在不遠的李蓮英的住處,將李蓮英叫了起來。
「李大總管,榮大人求見老佛爺,但奴才發現老佛爺已經睡了,所以特地趕到總管大人這兒來,看總管大人怎麼處理。」
「傳他進來。」李蓮英邊說邊穿好衣服,趕往門邊迎接榮祿。
「總管大人,老佛爺已經安睡多時了吧!」榮祿邊說邊遞給李蓮英一張禮單,這是榮祿每次入宮見到李蓮英的第一件事。正因為如此,李蓮英跟榮祿的關係也是相當的親密。
「是,老佛爺今天心情很好,所以她早早睡了,不知榮大人深夜進宮有何貴幹?」
「總管大人,我待會兒再給你說行嗎?你現在能不能給老佛爺叫醒,就說我有急事求見,非今天晚上見不可。」
「那好吧。你先等著,我這就去叫。」李蓮英邊說邊向慈禧太后寢宮走去。但令李蓮英吃驚的是,當他走到老佛爺房間時,慈禧太后已經起了床,這弄得李蓮英相當惶恐。
「老佛爺,你怎麼不好好睡。奴才沒有人干擾你吧!」
「我做了一個惡夢,夢見有人想殺我,於是我就醒了,醒了我又聽見你那邊腳步聲,所以我就起來了。」慈禧太后回答完李蓮英的話又說:「蓮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老佛爺,榮大人深夜進京說有要事相告,剛才的腳步聲便是我們的,榮大人希望能現在見著老佛爺。」
「那就傳他進來吧!」
榮祿在李蓮英的帶領下來到了慈禧太后的寢宮,先給慈禧太后請了個安。
「榮祿,你深夜進京有什麼事顯得這麼秘密,非得這個時候見我。」
「老佛爺,你請看這個。」說著將袁世凱給他的那份光緒皇帝的密詔遞給了李蓮英,李蓮英再接著遞給了慈禧太后。
慈禧看後借著燈光看完密詔,不禁怒火中燒,將臉拉得長長的,在搖曳的燈光下看起來尤其恐怖。這個形象令跪在下面的榮祿看了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後背冷汗直冒。
「榮祿,這份密詔是誰給你的?」
「是袁世凱在回天津後給奴才的。」接著榮祿敘述了袁世凱如何獻密詔,又如何表明忠心。慈禧太后聽著不住地點頭。
「袁世凱還算有良心,但他為什麼不直接來向我回報呢?
反而跑到天津找你,證明這個袁世凱是想看你如何表現?如果你表現出恐懼,他就趁機起事;如果你表現沉穩,他也就因勢利導。哼,這個袁世凱,我看也是心懷鬼胎,此人不可不防。」
慈禧太后的話,令在旁的榮祿與李蓮英聽得有些心驚。老佛爺分析得如此入情入理,這與榮祿當初的分析完全一模一樣,這是榮祿心驚的地方。而李蓮英心驚的則是:看來老佛爺不怎麼信任我這個拜把子兄弟,告了密得不到好處豈不令人失望嗎?
「回老佛爺,我看袁世凱還不算很壞,好歹說,他告密有功嘛!」榮祿替袁世凱求情道。
「而且,奴才認為老佛爺不獎勵忠心於老佛爺的人,恐怕會令其他人寒心的。」李蓮英接著榮祿的話說。
慈禧太后聽完兩人的話,未置可否,只是說:「再說吧。」
「老佛爺,奴才認為既然皇上現在對老佛爺無禮,老佛爺應該採取手段了。奴才以為,老佛爺何妨再來一次『垂簾聽政』。」榮祿邊說邊給慈禧太后磕頭。
「奴才認為榮大人說得很對。老佛爺,到現在這個時候,你不能再猶豫了。」李蓮英在一旁幫腔道。就李蓮英來說,他早就對變法不滿了,他不止一次地對老佛爺說過光緒皇帝與變法的壞話。
慈禧太后沒有激動的表情,聽完榮、李二人的話,輕輕說了聲:
「皇帝也太無道理,居然想對我這樣,我看我忍受也該到頭了。」
「老佛爺,我看皇上這樣做簡直是喪盡天良,要不是老佛爺你一時心善,他皇上今天能坐到這個位置嗎?現在當了皇上,又想忘恩負義了,把老佛爺你給架起來。皇上簡直太不像話了!」李蓮英故作忿忿地說。
慈禧太后在李蓮英說話時,一邊盯著他,一邊又不斷往靠窗邊的檀木桌上看。李蓮英明白老佛爺這是什麼意思,他說完後就走到桌邊,看見上面有一件奏摺,李蓮英將它拿起來遞給了慈禧太后。
「榮祿,你看看這份奏摺。」慈禧太后說著遞給了榮祿。
榮祿接過來大致看了一下,知道這是楊崇伊,也就是在變法期間參倒文廷式的那位官員,他是李鴻章的親家,和張仲炘兩人聯合上的。其實,榮祿不看也知道,因為這二人在上此折之前曾徵求過榮祿的意見。現在老佛爺既然將此折遞給他看,證明老佛爺已有此心。
「老佛爺,奴才認為楊、張二位所上奏摺正適應現在這種情況。皇上將國家搞得一塌糊塗,民不聊生,難道老佛爺您忍心讓國家落在這幫沒有治國之才的人手裡嗎?老佛爺一世英明,治國有方,現在也只有你能扭轉乾坤了。老佛爺,奴才再次請求你出來訓政,要不國家無望,民族無望了。」榮祿說完禁不住哭泣起來,彷彿害怕慈禧太后不出來訓政似的。
「好了、好了,你也別哭了,我出來訓政就是。」
「老佛爺,這是國家的幸福啊!奴才代表整個朝廷官員向你謝恩了。」榮祿說完又磕了幾個響頭。
「老佛爺,你看皇上怎麼辦?」李蓮英覺得這個問題應該問,他便小心翼翼地對慈禧太后說。
「嗯,……,明天你帶人將他帶到瀛台去吧?就把他安置在那兒。」
「老佛爺,需要擬一份詔書嗎?如果需要,奴才這就回去擬。」榮祿在一旁請示道。
慈禧太后想了想說:「那好吧,你先回去找慶親王商量一下再擬定。」慈禧太后停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問題,「你這次進京來帶軍隊了嗎?我怕明天宮中的侍衛不夠用。」
「回老佛爺,我已令袁世凱明日早上帶一千人馬趕到京城。」
「那就是了。你先下去吧,明天早上上朝時將詔書給我帶來,這事你就忙乎著吧!」
「是,老佛爺。」榮祿向慈禧太后請了安後退出了頤和園,直接前往慶王住處去了。
在紫禁城中,光緒帝也沒有好好睡著。他想到目前的形勢越來越不利,太后對他的態度越來越疏遠,光緒皇帝的心裡便一陣茫然,彷彿黑夜中的夜行人不知下一步該邁向何方。
光緒帝想著這些問題,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二更時分才朦朦朧朧有了一絲睡意。正在他想入睡之時,他彷彿覺得窗戶邊有人正在向裡面遞什麼東西,他本來想叫但他並沒叫出聲來,因為那人已轉身離去。光緒側耳想聽一聽那人從哪個方向走,但令他失望的是,那人好像並沒有從園子中過。光緒帝翻身爬起來,找了一件衣服披上,來到窗前看遞進來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借著窗外微弱的光看清那是一張紙片,薄薄的紙片。他將紙片拿到床邊來,點亮了蠟燭。借著燭光,光緒帝看清了上面的字:「袁世凱已經背叛了你們,你趕快逃吧!」這一看,差點使光緒帝暈了過去。自從八月初三召見了袁世凱之後,光緒帝就一直忐忑不安地等待著袁世凱的消息,哪知卻等來了這個消息。光緒帝不願相信他的眼睛,再仔細看了看,但看到的還是那幾個字。光緒想弄清這個消息是誰給的,於是將紙片翻過來,發現上面寫著「請相信我說的話,至於說我到底是誰,你就不必問了。也不必找了,我是一個以四海為家的人。」光緒帝這才相信袁世凱已經背叛了他,徹底背叛了他。光緒帝不禁一陣難過,替自己難過,替國家難受過,也替康有為等人難過。自己變法百餘日,到頭來卻落得個如此下場。光緒帝想到這些,眼淚就禁不住掉了下來。
忽然,他想起了珍妃,他唯一的知己,唯一能理解他的人。光緒帝覺得,他應該去看看珍妃,有一種直覺在告訴他:
他可能一輩子也見不著她了,如果現在不去的話。光緒帝不再猶豫,他穿好衣服,拿著那張紙片,出了門朝著景仁宮走去。
走在路上,光緒帝不禁感到絲絲寒意,他裹緊了衣服。看著路兩邊的高牆,他感到了一種壓抑感,一種很強的壓抑感。
他彷彿覺得,那牆中正發出慈禧太后得意的狂笑,那牆中正有兩隻手在慢慢伸出想要將他卡死。光緒帝嚇得趕緊快跑,但慈禧太后猙獰的面孔與那兩隻手還是在他腦海中盤旋,久久不能離去。他又彷彿覺得,自己被慈禧太后給捉起來了將要被扔進昆明湖,而珍妃因為自己也被捉走打進了冷宮。光緒帝越想越是害怕,越是害怕越想。
好不容易來到了景仁宮,門邊侍候的宮女見皇上夜闖景仁宮,很是不可理解。就在她猶豫間,光緒皇帝已經走進了門去。她也不好意思進去,皇上夜幸妃子處是正常的,她管不著。因而她只得怔怔地站在外邊,不聽皇上或珍妃召喚,她是不敢進去的。
光緒輕輕地走到珍妃床邊,看見珍妃那張熟睡的臉,是那麼的嬌美,那麼的可愛,他禁不住伸手在珍妃臉上撫摸起來。光緒接觸到珍妃的臉,彷彿接觸到了珍妃那顆對他千般柔情的心。想起自己和珍妃在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珍妃幫他處理政務,珍妃逗他快樂,光緒帝心裡便一陣酸楚。又想起明天,也許今天晚上就要和自己心愛的人分別了,也許一輩子見不著面了,強忍著的淚水終於流了出來。在淚光中光緒彷彿覺得珍妃正在對著他羞澀地笑,正在將頭埋進他的懷裡撒嬌,正在……
就在光緒帝坐在那兒獨自流淚時,一雙纖細的手伸了過來替他擦乾臉上的淚。光緒急切地握著珍妃的手,好像是怕珍妃現在就從他身邊飛走似的。
「珍兒,你醒了。」光緒有些哽咽地說。
「皇上,你為什麼來了也不將珍兒叫醒。弄得珍兒現在才醒,這還是聽見你在我枕邊哭泣才醒的。皇上,你為什麼哭哇?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珍妃關切地問。
光緒帝有氣無力地將那張紙條遞給了珍妃。珍妃接過紙條急急地看了一眼,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想罵袁世凱,但她終究沒有罵出聲來,因為她知道現在不是罵袁世凱的時候,而是勸皇上打定主意的時候。
「皇上,珍兒請你快離開這個地方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皇上現在能逃出這個是非之地,到一個很遠的地方去建立一個小朝廷,珍兒就心滿意足了。只有這樣,才能保住你的性命,也才能保證變法進行下去。皇上,你是萬民之君,你應該替黎民百姓考慮才對,現在百姓困苦不堪、衣食不飽,這些都是老佛爺手下的那幫貪官污吏搞成這樣的。如果皇上拱手將自己的權力再交給這些人,我真不知道國家該爛到什麼程度了,百姓該苦到何種地步了。」珍妃說完伴著一聲凄苦的嘆息。
「珍兒,我捨不得你啊!珍兒,要知道,你是唯一能使我愉快、快樂的人。沒有了你,我真不知道我的生活將是一種什麼樣的生活,我不知道我該怎樣痛苦地過日子。我從小就離開了我的父母,在宮中沒有人理我,除了翁師傅和寇連材之外,那時候我的生活缺乏樂趣,只有你入了宮之後,我才真正感到了什麼是快樂。可惜的是翁師傅不久前又離開了我,現在只剩下你和寇連材了。寇連材固然對我忠心不貳,但還是只有你,能替我分擔憂愁與快樂。珍兒,真的,你叫我離開你,這是我絕對做不到的,我情願不走,也不能離開你,要死我們一起死,要活我們一起活,我絕不能離開你而讓你獨自受苦。」
「皇上,你…」珍妃再也沒有說下去的勇氣,她激動地抱住了光緒帝。但她很清醒,她意識到現在不是纏綿的時候,現在是勸皇上逃命的時候。她堅決地鬆開了光緒擁抱她的手。
「皇上,你不能這樣,你必須離開這個地方,以圖日後東山再起。珍兒說過,現在國家需要你,變法需要你,你不能就此放棄變法吧?百日心血,一朝化為泡影,難道你就不心痛嗎?珍兒死不足惜,但皇上卻千萬不能死,你必須勇敢地活下去,要活下去,就必須逃離京城。皇上,你現在逃吧!恐怕還來得及。要是你再不逃,恐怕就沒時間了。」珍妃急急地勸光緒帝,但光緒帝就是無動於衷。
恰在此時,又有一張紙條從窗口遞了進來,珍妃將其拾起來就著燭光看見上面寫著:
「皇上,首先抱歉我聽了你們二人的談話。不過,草民我認為珍妃說得很對,你是一國之主,你要為一個國家考慮,你不應該成為感情的奴隸。皇上,如果你覺得有必要,草民會在你出逃之後將珍妃送到你身邊的,保證你們二人團聚。皇上,草民最後再勸你一句,快逃吧!最好由神武門逃,草民會為你作好一切準備工作的。八月初五月夜。」
珍妃看見將它交給光緒帝,光緒看了一眼,對著窗戶外說:
「朋友,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是絕對不能逃走的,我絕不能有負於珍兒,朋友,你請走吧,我是不會走的。」光緒說完對著珍妃凄楚地笑了一笑,這一笑差點將珍妃的心都給笑碎了。珍妃對著皇上也不無苦楚地笑了一笑,但她心裡何嘗想笑,她只想哭。
「珍兒,恐怕我們兩人以後再也見不著面了。老佛爺心狠手辣,不知道將怎樣處置我,也不知道怎樣處置你,看來這一切都只有聽天由命了。哎,不知康南海走了沒有。」
光緒帝就在召見袁世凱的同一天,曾令「軍機四卿」之一的林旭帶出一份「密詔」給康有為,要他趕快到上海去辦官報,所以光緒帝現在才有此一說。
「皇上,珍兒不求天長地久,但求與你在一起愉快就行。
皇上,如果日後老佛爺將我們分開了,珍兒也不會忘記你的,珍兒會永遠地將你珍藏在心中直到有那麼一天我永遠地離開你。」
「珍兒!」
「皇上!」
光緒帝禁不住抱著珍妃痛哭起來,珍妃強忍住的淚水這時也流了下來,兩人相互擁抱,對看對方的淚眼,彷彿這是一場生離死別似的。
就在光緒帝和珍妃抱頭痛哭時,一隊火把正由頤和園向紫禁城移來。在隊伍中間的轎子上,坐著眼露凶光的慈禧太后,在她的前面走著大總管李蓮英,一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神色,在他的後面走著二總管崔玉貴,一臉神氣。在隊伍的後面,還走著步軍統領崇禮,他是昨晚榮祿進京後被叫醒的,告訴他立即趕往頤和園;因而現在崇禮才隨著慈禧太后前往紫禁城。當隊伍行進故宮後,慈禧太后回頭對崇禮說:「你把軍機大臣給我找來,我今天要叫大起。」崇禮受命而去。
「蓮英,皇帝這會兒在哪兒?」慈禧太后探出頭來冷冷地問道。
「回老佛爺,皇上這會兒恐怕在景仁宮。」
「那好,就直接往景仁宮去,看那小賊人在和那個賤貨幹些什麼。」
當慈禧太后一行到達景仁宮時,天色已經基本上亮了。光緒帝和珍妃正在裡屋相對哭泣時,聽到外面腳步聲嘈雜,知道是慈禧太后過來了。兩人立即擦乾眼淚,整好衣服前往門上迎接慈禧太后。
「親爸爸,孩兒向你請安。」「老佛爺,珍妃向你請安。」
慈禧太后理也不理光緒帝與珍妃,徑直步入屋內找了個上方位置坐下。
「蓮英,給我搜!」
「喳!」李蓮英響亮地答應了一聲,隨即手一揮,一幫太監已上前來翻箱倒櫃了,至於翻什麼,這早有交待。一會兒功夫,一群人翻得一大堆奏摺,慈禧太后命將這些奏摺捆起來拿到宮中去看。
慈禧太后這才回過頭來看跪在地上的光緒帝與珍妃二人,她指著他們二人厲聲道:
「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幸虧老天有眼,沒讓我死去。」
光緒帝心裡相當清楚慈禧太后說的什麼事,但他決定裝聾作啞,不等慈禧太后問起他絕不提。
「回親爸爸,孩兒不知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哈哈!」慈禧太后禁不住冷笑起來,「你想殺榮祿是不是?」
「是。」光緒帝知道不宜抵賴,只得據實回答。
「你以為就憑你那兩下就想殺榮祿,然後再兵圍頤和園嗎?傻小子,告訴你吧,你還沒有那個能力。就憑你對袁世凱的小恩小惠就想將他拉過來反對我,你是想錯了,大錯而特錯了。傻小子,可惜的是,袁世凱並沒有帶兵殺榮祿,更沒有帶兵圍頤和園,他向我告密了。」說著將那份密詔拋給了光緒帝。光緒帝看也沒看,只是低著頭。
「你為什麼想謀害我?」慈禧太后又指著光緒帝說,「是誰替你想這個主意的?」
這個問題本來就很難回答,何況慈禧太后這時候問光緒帝呢,光緒更是答不出來。光緒不答不要緊,慈禧太后相信她有辦法讓光緒帝說出來。
「是不是你這個賤貨出的主意?」慈禧太后用不容爭辯的語氣指著珍妃說。
「親爸爸,那絕不是珍兒的主意。」光緒帝見慈禧太后想牽連他心愛的人兒,便搶著接過了話頭。
「那是誰?」慈禧太后冷峻地問。
「是,是……,」光緒帝不願說出來。
「到底是誰?」慈禧太后有些不耐煩地問,「是康有為,是不是?」
「嗯。」光緒帝有氣無力地說。
「好哇!好!那麼我問你,現在康有為到哪兒去了?」慈禧太后氣急敗壞地問。
「回老佛爺,聽說康有為已經逃出了京城。」李蓮英在一旁俯頭答道,這是他從安置在皇帝身邊的小太監嘴裡得到這個消息的。
「你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慈禧太后略帶責備的口吻對李蓮英說。
「回老佛爺,奴才不是不報,只是我也是剛才聽別人跟我說的。」李蓮英在旁答道。
這時,崇禮從外面進來報告慈禧太后說軍機大臣以及各位朝臣已經準備完畢,只等著她叫大起了。慈禧太后答應了一聲準備前往,但在此之前她必須將跪在地上這二人給處置好。她對李蓮英使了一個眼色說:
「將皇上帶到瀛台去,派人給我好好服侍著。」
「喳!」,李蓮英響亮地答應了一聲。然後他走到光緒帝身邊,對光緒說:「皇上,請上轎隨我來吧。」說著就在前面領路。
光緒帝轉頭看了看身邊的珍妃那張美麗的面孔,他多想陪著她啊,但他不能,因為他已經被「服侍」起來了。光緒帝非常清楚這個服侍的深層含義,他清楚地知道他可能是真的再見不著珍妃了,而且珍妃也非常清楚她有可能也見不著皇上了,她也回過頭來看光緒帝。兩人眼光一相碰,眼淚就禁不往流了下來。
珍妃對光緒帝說:「皇上,你去吧,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你也一樣!」光緒對珍妃說。
「夠了!夠了!皇上,咱走吧!」李蓮英說著拖起光緒帝就往外走。不知是慈禧太后是有意捉弄光緒帝還是怎麼的,就在光緒帝跨出門檻的一剎那間,一直陰沉著臉沒說話的慈禧太后說道:
「崔玉貴!」
「奴才在。」崔玉貴趕緊走到慈禧太后身邊。
「將那個賤貨給我處死,將她扔到昆明湖去,免得她以後打扮得花里胡胡哨的迷惑皇帝。」
「喳!」崔玉貴聲音不大地答道。不過這一聲在光緒帝聽來無異於五雷轟頂,他差點暈了過去,他趕緊掙脫李蓮英的手跑進來跪在慈禧太后面前說:
「孩兒求親爸爸,你可千萬不能處死珍兒啊!珍兒並未參預變法,也未給我出任何主意。如果親爸爸真要處治她,就處死我好了,孩兒唯一的希望就是親爸爸能放過珍兒。」光緒說完就對著慈禧太后「咚、咚」地磕起頭來,直磕得額頭上冒出鮮血來。
慈禧太后完全不顧及光緒帝的求情,對光緒頭上的鮮血也視若未見,她冷冷地哼了兩聲,用一種鄙夷的口氣對光緒說。
「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在替別人求情。傻小子,先想想你自己吧!」
光緒帝知道勢已不能挽回,不禁萬念俱廢,又因頭上流血,他不禁暈了過去,要不是珍妃扶著,他還得倒在地上。
「蓮英,進來將皇帝弄到瀛台去,然後叫御醫給調整調整。」
李蓮英答應著走了回來,想架著皇帝就前往瀛台去了。恰在此時,外面有人喊:「大公主到!」坐在上首的慈禧太后不禁一怔,她怎麼知道消息的?
正在慈禧太后疑惑間,大公主已經走了進來。這大公主不是別人,正是恭親王的長女,她早年喪夫守寡一直到現在。
在她守寡後,慈禧太后曾給她提起過再找丈夫一事,但都遭到她拒絕,而且為杜絕慈禧太后以後提起這事兒,就自己將自己的容顏毀壞了,而且也不講究。不過,慈禧太后很是喜歡她這個侄女,於是將大公主收為己女,依中宮所出皇女之例,封為固倫公主,稱號「榮青」。因為大公主敢於在慈禧太后面前暢所欲言,所以慈禧太后對大公主也有幾分忌憚。每每遇到別人給她進獻式樣新穎、顏色鮮艷的衣飾,慈禧太后在攬鏡自喜之餘,總是切切叮囑左右:「可別讓大公主知道了!」正因為如此,這時候大公主來不免讓慈禧太后一驚。
「女兒拜見老佛爺!」
「起來吧!」慈禧太后和顏悅色地對大公主說。
「老佛爺,女兒今天來此是特來向你求情的。」大公主並沒有站起來,仍然跪著說:
「為誰求情值得你如此跑一趟。」
大公主看了看珍妃說:「就是為珍兒。」
「為這個賤貨求情,不行!她與皇帝合謀想謀害我,勸皇帝派兵圍頤和園,你說我能輕饒她嗎?」
「老佛爺,請你聽孩兒說一句。管仲射齊桓公,即是各為其主,如果珍兒真幫助了皇帝,那也是各為其主啊?齊桓公能饒過管仲,而且令他當宰相,難道老佛爺你就不能饒過珍兒這一命?何況還沒有充分證據說明珍兒曾經幫助過皇上,女兒請老佛爺明鑒。」
大公主這些話,本有些狡辯之嫌,但慈禧太后絕不生氣,而且也只有大公主才敢在慈禧太后面前這樣說,別人是吃了豹子膽也不敢在慈禧太后面前這樣說的。
李蓮英向來知道大公主在老佛爺面前的地位,如今見大公主一席話並沒有使老佛爺發怒,說明老佛爺還是有些心動了,至少老佛爺要給大公主這個面子,既然這樣我何不給老佛爺找個台階下呢?李蓮英想到這兒就說:
「老佛爺,奴才看大公主說得也是,你就饒了珍妃一命吧!」
李蓮英表面上是在替珍妃說情,實際上是在替老佛爺說話,這一點慈禧太后自己當然清楚。
慈禧太后沉吟了一下對大公主說:「就看你對珍妃喜歡的份上,饒她一條命,但她也不能再這樣過活下去,她必須受到處罰,就將她打入冷宮,月薪供應一切全免。」
大公主還想說些什麼,也許是想替皇上求情,但慈禧太后對她揮了揮手,她知道說什麼也沒用了,也只得退到一邊去。
在慈禧太后剛才的話剛說到一半時,光緒帝就已經醒了,他聽到老佛爺決定饒珍妃一條命,心裡不免一陣激動,感激地看了大公主一眼,又朝著慈禧太后磕了幾個頭,直磕得地板上血跡斑斑。珍妃也跟著磕了幾個頭,不過這全是大公主示意她做的,她自己其實並不願磕頭,她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只是由於大公主替她求了情,她不得不顧及大公主的情誼,她這才磕了頭。
「行了,你們表演得差不多了,你們該到我給你們安排的地方去了。」慈禧太后厲聲對跪在地上的光緒、珍妃二人說,說完冷冷笑了兩聲。慈禧太后一說完,李蓮英和崔玉貴就各自架著光緒帝與珍妃上了轎,前往囚禁二人的住所。
瀛台是在南海,它算是一個小島,但又不全是。瀛台三面臨水,只有一面有橋可通,這地方如果有空來坐一坐倒是個挺好的去處,但要真在這兒住下來,卻又不見得有多好。站在這兒,能夠看見北海,卻只能看見故宮裡屋頂的金瓦。瀛台周圍藉葉成片,微風習習,倒頗有些涼爽,特別是在這樣的早上。
「皇上,你就在這兒住著吧!從今以後,這就是你的住所了,你就給我好好獃著吧!別給我添麻煩。」李蓮英說完冷冷地笑了兩聲,「皇上,恕我不能親自陪你了,我讓他們陪你在這兒玩。」說著指著他帶來的十六個太監。
李蓮英看了看這十六個人,又看了看垂頭喪氣的皇帝說:
「你們在這兒好好給我照顧皇上,不能讓皇上從這個地方跑丟了,任何事情不能讓皇上代勞。記住了,如果你們不能好好照顧皇上,或者讓皇上不能在此好好養傷,小心你們自己的腦袋。」
「是,我們一定不負大總管期望!」十六人一齊躬身答道。
李蓮英對此很是滿意,他回過頭又「叮囑」了光緒帝一番,然後才心滿意足地離開了瀛台。
光緒帝看著留下來陪他的十六個太監,一個個面目可憎,形容可怖,而且對他也很是不尊敬,不是違抗他的命令,就是對他橫眉怒目,這令光緒帝很是悲哀。
光緒帝眺望北海,開始懷疑自己的軟弱,也開始思念被打入冷宮的珍妃。光緒帝想起自己對慈禧太后逆來順受,就僅僅因為變法,到頭來卻落得個幽禁瀛台的下場。他開始怨自己的時運不濟,恨慈禧太后的狠心,不禁凄然淚下。
李蓮英這時走了進來,對著正在黯然傷神的光緒帝說道:
「傳懿旨,著皇帝即刻到勤政殿。」
光緒跪下接過旨,又在李蓮英及四名太監的陪同下出了瀛台,徑直走向勤政殿。這兒距勤政殿也不遠,一會兒功夫一行六人就到了。
光緒走進勤政殿一看,不禁渾身一顫。只見慈禧太后滿臉殺氣地坐在前方,御案右側跪著以慶王為首的軍機大臣以及榮祿和朝臣。光緒趕緊走到御案左側跪了下來。
「兒叩見親爸爸。」
慈禧坐在上方還是緊繃著臉沒有吭聲,忽然慈禧太后說道:「誰是『宗令』?」
專管皇族玉碟、爵祿等事務的衙門,叫做「宗人府」;堂官稱為「宗令」,下有左右兩「宗正」。宗令向例派親王充任;此時的宗令是世鐸。慈禧太后當然知道這一點,她明知故問,無非就是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權勢而已。
世鐸一無所能,不過最大的長處是善於恭順,他聽得這一問,趕緊磕了一個頭說:「老佛爺聖明,奴才在。」
「傳家法!」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太后要杖責皇帝,這是清朝開國以來還未有過的事啊,也是從沒有想過、聽過的怪事。於是右側東面一行居首的慶親王奕劻,西面一行居首的文華殿大學士,不約而同地跪在地上磕頭,一時間只聽得「咚咚」磕頭聲,皇帝這時也不由得跪了下來。
慈禧太后雖然怒氣沖沖,但也不能不給群臣面子,因而她說道:
「看在各位的面下,我就饒了皇帝這一回。不過,皇帝的大逆不道還是要讓各位大臣明白。」慈禧太后說完轉過臉對榮祿說,「你都跟他們說了皇帝給袁世凱密詔的那回事兒嗎?」
「說了,現在大家都知道了。」榮祿答道。
「大家可都聽清了,皇帝想謀害我!想殺榮祿,然後兵圍頤和園。幸虧我發現得早,要不我早已成了階下之囚。皇帝自從有了康有為之後,便對康有為推崇備至。康有為叫他剪髮他就剪髮,叫他易服他就易服,以至於康有為向他建議兵圍頤和園,他就想兵圍頤和園了。有了康有為等小官員,皇帝就看不慣我任用的大臣了,他革除許應騤、懷塔布等六人職務,又革去李鴻章、敬信總署大臣的職務。我教訓他,他反倒跟我頂嘴。」這一系列長話說下來說得慈禧太后口乾舌燥,站在一旁的李蓮英趕緊將茶端了過來遞給慈禧太后。慈禧太后呷了一口茶,算休息一下,又說道:
「你們看看,從四月以來這天下都成什麼樣子了。皇帝聽從康有為這個逆賊的主意變法以來,天下烏煙瘴氣,一片混亂。我本想在頤和園好好休息,清清靜靜地享福,但是祖宗留下來的天下被鬧成這個樣子,我不管又不行了。尋常百姓家,兒子忤逆不孝,親友鄰居都可以出首告官,或打或罵。皇帝是我的兒子,別人管不了,但還有我,還有我能管得著。」
慈禧太后在說「但還有我,還有我能管得著」時提高了嗓音,以突出自己的地位。
慈禧太后停了停,看了看跪在下面的群臣又說:
「皇帝無知,你們是幹什麼的,為什麼不勸阻?你們真以為我閑居頤和園就不管國事了,聽任他亡國敗家嗎?我早就看出皇帝不足以承繼大業,不過時勢艱難,不便輕易處置罷了。我經常留心察看,私下管他。我唯恐有壞人挑唆,所以常常囑咐你們:不要因為皇帝沒出息就不肯盡心為國。我身體還好,不會虧待你們的。今年春天,奕劻再三跟我說:皇上既肯勵精圖治,就放手讓他辦事吧。我於是就給皇帝說,只要你不壞祖宗法度,剪髮易服,你就去干吧!今天,你們大家都看見了,皇帝將天下弄成這個樣子。皇帝將天下弄亡國了,罪在我;但我讓你們輔佐他,你們不能盡心儘力,這罪又在你們。」
慈禧太后的長篇大論,剛毅早就所得不耐煩了,這時好不容易聽慈禧太后說完,他趕緊接著說:
「回老佛爺,不是我們不勸諫皇上,只是皇上不聽我們的,只聽康有為等逆賊的。」
「康有為這賊人實在可惡。我聽蓮英說,康有為已逃出京城。不知現在逃往何處去了。康有為這個賊人不除,實在不能解我心頭之恨。」慈禧太后說著咬了咬牙,「奕劻!」
「奴才在。」慶親王磕頭道。
「立即在全國通輯捉拿康賊,捉到後立即押往北京,我要剝他的皮,吃他的肉。」
「是。」慶親王奕劻領旨。
「老佛爺,既然皇帝無能又不孝,你就重新出來訓政吧!」
這時剛毅在一旁插話,話雖然簡單,不過意思很明了。慈禧太后心中其實早有此想法,但她還是得問一問幾位軍機大臣。
「王文韶,你是老臣了,有話儘管說!」
王文韶已是老眼昏花,耳有些聾了,他隱約見老佛爺將臉轉過來,知道在問他什麼,他趕緊磕了個頭說:「皇太后聖明。」這是王文韶常用之法,慈禧太后也習以為常了。
慈禧太后又問裕祿。裕祿乃正白旗人,少年得志,三十歲就當到安徽巡撫,久任封疆,頗有能名,由四川總督內召為禮部尚書軍機大臣,還不到三個月,於朝政尚未深知,不過對於外部情形,還比較清楚。他見慈禧太后問起,於是說道:「皇上變法圖強,在這個時代本是好事,尤其是現在,列強環伺,恨不得早一點將我大清給吞掉。但變法過速,又適得其反。如果老佛爺能出來訓政,對皇上好好加以調教,穩定時局,這實在是國家的洪福。」
有三個就夠了,而且慈禧太后也深信,另兩個軍機大臣錢應溥與廖壽恆絕不敢反對,所以她沒有再問錢、廖二人。慈禧太后見時機已經成熟,該問榮祿擬好上諭沒有了。
「榮祿,你們商量得怎麼樣?」
「奴才等已經擬好,就只請老佛爺過目。」說著遞上了擬好的底稿。慈禧太后接過來草草看了一眼,覺得還算中意,於是又將底稿遞給站在她身邊的李蓮英說:
「蓮英,你暫且陪皇帝到瀛台將這份旨稿交皇帝親筆抄一遍。
「喳!」李蓮英響亮地答道,然後走到皇帝身邊,領著皇帝就往外走。
到得瀛台,李蓮英找來紙筆,然後將旨稿鋪在光緒帝面前,略含譏諷地對光緒帝說:
「皇上,看你的了。」
聽著李蓮英不陰不陽的聲音,光緒帝直想再抽李蓮英幾個耳光,但他沒有勇氣,也沒有膽量,他知道他現在冒犯李蓮英的下場是什麼,意味著什麼。光緒帝慢慢打開了那份旨稿,抬頭看了看底稿,差點暈了過去,幸得他趕緊扶住了扶手。
李蓮英也許覺得應該體諒一下眼前這位可憐的皇帝,他替光緒拿起筆,塞在光緒手裡,又替光緒鋪好紙,這才說:
「皇上,你快寫吧?別為難奴才了,老佛爺還在那邊等著呢。」語音很是懇切。
光緒帝握著手中的筆,覺得有千鈞重,怎麼拿也拿不動,但李蓮英又在一旁催他寫,他不寫又不行,只得比著那份旨稿抄了下來:
「現在國事艱難,庶務待理,朕勤勞宵肝,日綜萬機,竟業之餘,時虞叢脞。恭溯同治年間以來,慈禧端估康頤昭豫庄誠壽恭欽獻崇熙皇太后兩次垂簾聽政,辦理朝政,宏濟時艱,無不盡美善;因念宗禮為重,再三吁懇慈恩訓政,仰蒙府如所請,此乃天下臣民之福。由今日始,在便殿辦事;本月初八日率五大臣在勤政殿行禮,一切應行禮儀,著各該衙門,敬謹預備。欽此!」
好不容易抄完,光緒帝已面無血色,非常虛弱了。他有氣無力地問:
「諳達,」這是光緒帝對李蓮英的尊稱,「這是誰的主意?」
「這你就不必問了,皇上,這怪只怪你有眼無珠,找錯了人。」李蓮英說完哼了兩聲。
光緒帝這個氣再也咽不下了,等我一抄完你就開始罵我!
但他又不得不忍,雖然這是一件極為痛苦的事,他現在必須對李蓮英小心些,禮貌些,這樣他才能有好日子過,因為他現在完全在李蓮英的控制下。
「諳達,我不明白你這是什麼意思。」
「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反正我都得給你說。現在你已經在我手中,讓你知道又何妨?」李蓮英皮笑肉不笑地說,「告訴你吧,袁世凱是我的金蘭之交,你找他來整我,你真是瞧錯了人。也許你找其他人,結果可能不這樣,但你找袁世凱,從你找他的那一天起,你的命運就註定了。」李蓮英說完哈哈大笑了兩聲。
李蓮英與袁世凱是拜把子兄弟這個事實令光緒帝目瞪口呆,他在心裡不斷地罵自己:我怎麼會找這個禽獸,我怎麼會找這個千刀萬剮也不能解我恨的袁世凱,這一切難道都是上天註定嗎?難道上蒼註定我就不能變法成功……
「袁世凱,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殺了你這個叛徒。」光緒帝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幾個字。
「我看你是沒有機會了,你還是在這兒好好獃著吧,免得我費心,你受苦。」李蓮英甩下這句話就到勤政殿復命去了。
光緒帝明白這一道上諭下去就決定自己的命運了,自己真如李蓮英所說,這一輩子就只能呆在這個地方了,自己的熱情將會在這兒耗盡,自己的青春將在這兒渡過,自己對珍兒的思念也將是無法實現的夢了,自己的……
這一天,光緒在瀛台想了一整天,由太監送來的兩頓飯他動也沒動一口,他只是靠著窗坐著眺望北海和故宮想他的心事。
在這位可憐的皇帝被囚禁的前後,曾經跟他變法的同志正在一個一個地被逮捕,曾經有支持變法嫌疑的人正在一個一個地被殺害。就在慈禧太后幽禁光緒皇帝當天,言官楊深秀給慈禧太后上了一折,斥責慈禧太后不該幽禁皇上。慈禧太后看了大怒,當即派人逮捕了楊深秀,又派人逮捕了軍機四卿:譚嗣同、林旭、劉光第、楊銳。由於慈禧太后對康有為深惡痛絕,在南海會館沒有抓著康有為,就把康有為的弟弟康廣仁抓了起來權且當作康有為,還抓了熟悉洋務的張蔭桓和徐致靖等人。
張蔭桓本來沒有參預變法,只是由於他得罪了大總管李蓮英,他才落得今天這個下場。
是在去年二月,張蔭桓受命出使英國,祝賀維多利亞女王即位六十年。在張蔭桓走前,曾有人給他說:你回國時帶一些珍奇玩物給老佛爺,老佛爺一定會喜歡。對這些話,特別是有關老佛爺這方面的,張蔭桓絕對不會忘記。他將這句話牢牢記住,在出使期間處處留心,但就是不見有什麼珍奇玩意,這令他很是心急。湊巧的是,就在他決定回國的前一天,聽說有人拍賣古董,他便急不可耐地前往,花重金買了西洋珍奇玩物,回國後分別獻給了皇太后及皇上,但卻忘了給李蓮英準備一份。
在宮中有這個規矩,給了老佛爺禮物,也必須得同時給大總管李蓮英一份禮物,要不你沒好日子過。張蔭桓也知道這個規矩,不過現在沒有這麼多禮物,怎麼辦?他只得託人給李蓮英捎信說隨後再補。
李蓮英聽得這個許諾,也就沒有在意張蔭桓的冒失。但是,張蔭桓自己卻忘了還這個許諾。李蓮英在宮中久等不來,他也知道這個張大人也忘記了那個諾言了,這令李蓮英很是生氣,決定在慈禧太后面前奏張蔭桓一本。
一天,慈禧太后又將張蔭桓所呈送的禮物拿出來玩並且讚嘆不已,這令站在一旁的李蓮英很不是滋味,他對慈禧太后說:
「老佛爺,聽說張大人自己家裡有一對寶石,比這個可名貴得多。」
慈禧太后一聽,臉立刻間沉了下來,臉上的笑容也收起來了。
初見成效。李蓮英滿腹痛快,他接著又說:「張大人真是小氣,將好的留著自己欣賞,而將壞的獻給太后,這不明擺著眼中沒有老佛爺嗎?」
從此以後,張蔭桓受到慈禧太后冷落而他尚不知什麼原因,這次被逮捕,也是李蓮英在慈禧太后面前說了幾句壞話。
譚嗣同本來可以逃走,而且名滿京城的俠客「大刀王五」也願意護送他出京,但他自己不願離京,最後還囑咐「大刀王五」去救光緒帝於瀛台。
慈禧太后最是恨這幫維新人士,她下令立即將這幫人處死,並令剛毅作監斬,這使得剛毅很是得意,因為他早盼著這一天了。這一天終於來了,以前曾是朝廷顯臣的四卿終於要在我的監視下上西天了,剛毅越想這個越是高興,以至於有時手舞足蹈,並在臨刑前一天晚上又到李蓮英府上去了,給李蓮英帶去了十萬兩銀子,和李蓮英喝了個一醉方休才回到自己的府上,算是為這一天的到來慶祝。
光緒帝在瀛台也聽到了要處死譚嗣同、林旭、楊銳、劉光第、楊深秀、康廣仁的消息,他問他周圍的太監,沒有一個人回答他。這些人生怕多一句嘴就要被殺頭似的。他又問每天照例來巡視的李蓮英:
「諳達,聽說要處死譚嗣同等六人。」
「沒錯,怎麼啦?皇上,你又反悔了,那下一道諭旨叫他們別殺不就行了。」李蓮英半是嘲弄地說。
消息終於證實了,光緒帝不禁眼眶一紅,一行熱淚流了下來。想起昔日,自己和譚嗣同等四卿在一起相處議事,是那麼的其樂融融。可如今,他們四人身首異地了,而自己也身陷囹圄,整天不得自由。想罷這些,光緒帝不禁嚎啕大哭起來。
譚嗣同、林旭、楊銳、劉光第、楊深秀、康光仁等六人終於被殺了,譚嗣同在死前還作過一首詩:
「有心殺賊,無力回天。
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只可惜這首詩幽禁在瀛台的光緒帝未能聽見,他也不可能聽見了,這是沒人給他說的。光緒皇帝唯一能聽見的,便是李蓮英對他說的,「皇上,你給我在這上面好好獃著,別給奴才惹麻煩」以及李蓮英對看守他的太監說的「你們給我好好服侍皇上」幾句話。
剛毅在殺六君子的時候,李蓮英也在宮內大殺太監。光緒身邊的寇連材自從那日得知皇上被禁瀛台後便知道自己的命也不長了。寇連材非常清楚李蓮英的為人,所以他將平時他認為比較好,而這次又有可能被涉及變法的太監叫到身邊,給了他們一些盤纏,催促他們快逃。等到這些太監全都走了,他認準瀛台所在方向跪了下來叩頭道:
「皇上,你要是早聽奴才主意也不至於落到今日。」
寇連材說罷竟嗚嗚哭起來,也不知是替光緒帝悲哀呢?還是替自己悲哀。寇連材所說的皇上沒聽他的意見是指光緒任用袁世凱一事。
光緒帝與譚嗣同商量好任用袁世凱圖謀舉事,寇連材當即表示反對,他說:
「皇上,奴才以為萬萬不可。袁世凱刁鑽圓滑,雖然初期曾有過贊助變法的舉動,但那只是他為了撈取政治資本,而且,袁世凱又是榮祿的得力幹將,奴才認為他是不會反過頭來殺榮祿的。皇上,奴才請你三思,你千萬不能任用袁世凱舉大事,他只會壞了大事的。」
但光緒帝並未聽取寇連材的忠告,最後終於被幽禁瀛台。
這令寇連材很是傷心,他為皇上擔心,擔心皇上在那兒的生活,擔心皇上在那兒能不能活下來。
在寇連材痛哭的時候,他聽到了外面的嘈雜聲,他知道這是李蓮英派人來捉拿他的。他朝著瀛台方向最後跪下拜了三拜說:
「皇上,恕奴才不能再在你左右服侍你了,奴才要去了,你要好好保重。」
進來捉他的人越來越近,寇連材很是清楚。他默默地告訴自己「我絕對不能落在李蓮英手裡,我絕對不能落在李蓮英手裡。」在這種信念的支持下,他走上了大殿,對著殿柱子就猛撞了過去,直撞得腦漿迸裂。等到捉拿寇連材的人到得殿上時,寇連材已經氣絕身亡。
南海的瀛台是由一組宮殿組成的。瀛台的正屋名為涵無殿,有迎熏亭。迎熏亭外便是臨水的石級,可以泊舟。涵元殿之後,有一座左右延樓回抱的高閣,名為翔彎閣;由此往南直到迎熏亭,這統名瀛台。
在翔鸞閣北面隔水的是光緒皇帝以前召見政工的勤政殿,現在是慈禧太后訓政的地方。瀛台東面有道木板轎,斜著通西苑門;西面隔水是座亭子即流杯亭,又名流水音。瀛台的南面隔水是寶月樓,這是乾隆年間乾隆特給回部的容妃建的。
這天夜裡,監視光緒帝的八名太監有四名已經睡著,另外四名正手提燈籠在瀛台周圍巡邏。他們一手提燈籠,一手拿著寒光閃閃的刀,當然,這刀是晚上才用的,白天是不允許帶刀的。
「小珠子」,正在南面巡邏的太監對站在他身邊的另一個太監說:「你知道『月黑風高殺人夜』這句話嗎?」
那個叫「小珠子」的太監答道:「不知道」也許他覺得應該問一問另一個太監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於是他又問道:
「小龍子,你倒給我說一說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這是武林中常用的話,」那個叫小龍子的太監答道,「這就是說,在漆黑的夜晚才好殺人報仇。」
「那風高是什麼意思呢?」那個叫小珠子的太監顯然對小龍子的解釋還不是很滿意。
「風高嘛,就是風從很高的地方往低處刮。」那個叫小龍子的太監說道,也許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他又說:「讓我想想,哦,想起來了,風高就是風颳得很厲害的意思。」那個叫小龍子的太監對小珠子說道,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神色,「你現在明白了嗎?」
「明白了,就是在狂風大作又沒有月亮的晚上正是殺人報仇的好時機。」「你真聰明。」那個叫小龍子的太監高興地對小珠子誇獎道。
就在兩人談論的時刻,一條人影悄悄地出現在木板橋上,那人一襲黑衣,看去像幽靈似的,正慢慢地向瀛台走來。那人腳步聲很輕,幾乎是聽不出來,他很快地過了大板橋,殿後,凝目觀察巡邏的四個太監,從這個位置,這個夜行人能看清四個太監的一舉一動。他在廊下靠著柱子站了一會兒,慢慢地摸向涵元殿,他猜測光緒帝可能就住在涵元殿。他躲過四個太監巡邏的燈光,找了一個空隙悄悄溜到涵元殿門前。
涵元殿門是開著的,也許是為了太監晚上能好好照顧皇上,不過這在行人看來真是再好不過了,因為要是門關著,他得推開門,這推門的聲音絕對會驚動那四個巡邏的太監。他躡手躡腳地走進了涵元殿,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借著燈籠光在水面上反射進屋的光,他看清了裡面的形勢,他看到光緒帝正和衣躺在靠窗的床上,沒有枕頭,沒有被子,蚊蟲在他頭上盤旋,這令黑衣人很是心疼。他悄悄來到光緒皇帝的身邊,然後彎下腰,用一隻手後捂住光緒的嘴。光緒帝立即醒了,他想叫,但嘴被捂住了,這時只聽得那人在他耳邊說道:
「皇上,還記得我給你的紙條嗎?我就是那個給你遞紙條的人。」
光緒瞪大了眼睛,想看清眼前這個人,他心目中的俠士,但他除了能看清那人的眼睛外,別的什麼也看不著,不過從那雙慈善的眼睛看,光緒知道這人絕無惡意。
「皇上,我是來救你出去的。不過,我得需要你幫助,外面有四個太監正在巡邏,有他們我們很不好辦,我們必須避開他們的燈光。現在,皇上,你得聽我安排,為避開他們的燈光,你現在就裝肚子痛,他們必然會進來兩個,然後我躲在門邊,伺機將他們捆起來,剩下另外兩個再收拾,皇上,你能辦到嗎?」那人小聲地說。
光緒帝本來就很感激這位英雄了,何況現在他又冒著生命危險來救自己,因而他使勁地點了點頭,然後那個黑衣人鬆開了捂著光緒帝嘴巴的手,輕輕地退到了門邊。
光緒帝見一切已經準備妥當,便裝起肚子痛來,他裝著痛苦地呻吟起來。小珠子和小龍子在外面聽得真切,雖說現在皇上再也沒有權力,但要真有了事兒,他們是沒法向李蓮英交待的。他們二人趕緊提著燈籠走了進來。
黑衣人見小珠子和小龍子二人走了進來,他立即閃到二人身後,用刀子頂住二人的腰,小聲喝道:「不準出聲,出聲我就殺死你們!」小龍子和小珠子無可奈何,因為他們的刀在進入涵元殿前已放在門邊了,他們是不敢帶著刀進殿的,這是怕皇上嚇著。二人緩緩放下燈籠,慢慢地舉起了手。
也不知道黑衣人是從哪兒來的繩子,也不知道他是用的什麼功夫,眨眼間他就將二人捆好了,並堵上了嘴。這種功夫直看得光緒目瞪口呆,因為他以前只是聽人說過武功,但從來沒有親自看到過。
解決了兩個。但還有兩個沒有解決,怎麼辦呢?黑衣人想了想,走到小珠子身邊,抽開堵在嘴上的布用刀頂著他的腰說:
「叫另外兩個人進來,不聽我就殺死你!」
小珠子怯怯懦懦地答應了,他望了望黑衣人,便尖著嗓子對外喊道:
「小雲子,小剛子,你們倆快進來,皇上肚子痛得很厲害。」
黑衣人等小珠子一說完,立即用布重新將小珠子的嘴給堵上,然後輕手輕腳地來到了門邊,他用同樣手段將小雲子和小剛子捆了起來並堵上了嘴,等一切做完了,他回過頭對光緒帝說:
「皇上,咱們走吧!」
光緒帝精神抖擻地來到黑衣人身邊,就要跟著黑衣人走。
黑衣人又回過頭來對被捆在地上的四位太監說:
「你們最好放老實些,告訴你們吧,你們那四位兄弟已經讓我給用藥迷住了,你們還是在這兒好好獃看,等著明天早上你們大總管來救你們吧!」黑衣人說完牽著光緒帝的手就走。
出得瀛台,光緒帝問黑衣人的名字,黑衣人示意光緒帝不要作聲;因為他已發現有異樣情況。在瀛台周圍,除這八個太監外,還有其它值夜的太監,外面還有侍衛值班,這是黑衣人早已摸準的情況,但他不明白還會發生什麼情況,他還沒有搞清楚。
「人算不如天算」,黑衣人算準了一切,但就是沒有算準今天晚上李蓮英會來巡夜。
李蓮英今天晚上睡在床上,怎麼也不能入睡,他心神不寧,懷疑有什麼事發生,於是起床,帶著一批太監,先到老佛爺的住處巡視了一番,見沒有異處,然後又帶著這批太監向瀛台走來。黑衣人和光緒帝聽到的便是李蓮英一行人的腳步聲。
李蓮英在很遠的地方就看見四個值夜太監先後進入涵元殿,但就是未見出來。這會他很是納悶,因此他趕緊催那幫太監跟上朝瀛台走來。
眼看李蓮英等人越來越近,黑衣人叫聲「不好」就牽著光緒閃到了一個陰暗角落讓過了李蓮英等人,等李蓮英一過去,黑衣人就說:
「皇上,咱們快走吧!要不就沒有機會了。」黑衣人停了一下又說:「皇上,為了搶時間,讓我背著你走吧!」
於是在黑夜裡,黑衣人背著光緒帝迅速向大門邊走出。不難看出,黑衣人雖然背著光緒,身法還是靈巧,又得不時躲過值夜太監的巡邏。眼看離門越來越近了,黑衣人和光緒心裡不禁一陣暗喜,但就在此時,從瀛台方向傳來了太監特有的尖厲的叫聲:
「皇上讓人劫跑啦!皇上讓人劫跑啦!」
黑衣人知道這是李蓮英到瀛台後發現情況不對隨即作出的反應,他也知道這給救皇上帶來了不少麻煩。
瀛台方向的驚叫聲驚醒了附近值班的太監及侍衛,一時間,瀛台四周燈火通明,人影綽綽。就在黑衣人前面的門口也湧出不少侍衛來,他們在詢問裡面的太監皇上被劫走多久了。瀛台四周的太監也在問皇上是從那個方向逃走的,一時間,瀛台成了最危險的地方,在燈光下,火把里,刀光閃閃,給人一種大禍臨頭的感覺。
而站在瀛台中央的李蓮英,此時也不禁滿頭大汗,他倒不是怕老佛爺給怪罪下來,而是怕皇上要真是給人救了出去,那意味著什麼他非常清楚。他知道,如果皇上一旦出去,皇上就將在別的地方建立起一個新的朝廷來與北京相對,如果真是這樣,老佛爺將一定很是為難,一旦老佛爺為難起來,她就有可能怪罪下來,一怪罪下來還不找著他李蓮英,到時他李蓮英又怎麼交待呢?因為他曾在老佛爺面前立過軍令狀:將皇上好好看管起來。由於有這些顧慮,所以他李蓮英才顯得如此焦急。不過,李蓮英畢竟是在宮中長大的,幾十年的經驗告訴他應該怎麼應付這種突發事件。他一方面叫人到慈禧太后那邊講明情況,一邊派人在周圍加緊收捕,同時還派人到步軍統領崇禮那裡傳旨叫他趕快封閉內城,因為他深信光緒皇帝逃得不遠。
看著侍衛、太監在附近來回奔波,黑面人與光緒帝都清楚地意識到現在要逃出去已經相當困難,不過,他們還是不甘心就此等著人來捉,他們要賭一賭運氣。光緒帝還從未見過這種陣勢,所以這時有些六神無主、臉色蒼白。黑衣人見光緒帝這樣,趕緊安慰他說:
「皇上,不要緊,我會儘力保護你出去的,」黑衣人說完看了看散布在四處的太監與侍衛接著說,「皇上,你我二人現在分開走,我現在就去將那些侍衛和太監引開,然後你從寶月樓那邊走,到寶月樓腳下,那兒有一條繩,你就沿著那繩爬過牆去到附近的一個叫「老來俏」的旅館等我,你看行嗎?」
「行。」光緒帝小聲答應了一聲,「哦,壯士,還未請教你的大名。」
「人人都稱我『飛天蝙幅』,你現在就別問了,你從那邊走吧!」飛天蝙蝠說完就從暗處走了出去,立刻引來不少的侍衛和太監,光緒帝趁此機會就往寶月樓方向逃。
侍衛和太監見只有一人,他們紛紛大喊「快抓刺客!」
「刺客在這兒!刺客在這兒!」「別讓他跑啦!」飛天蝙蝠有意想將這些人引得遠些以便皇上逃走,因此他故意不跟這些人糾纏,而是運用輕功向站在瀛台中央的李蓮英撲去。
李蓮英眼看飛天蝙蝠向他撲來,他一邊命太監和侍衛加緊攔截,一面躲進了涵元殿。畢竟只有飛天蝙蝠一人,雖然他輕功好,武功也好,但他到底還是敵不過越來越多的太監和侍衛,更不用說靠近李蓮英了。李蓮英看侍衛和太監已經擋住了飛天蝙蝠的攻勢,他立即從涵元殿出來,帶著其它幾個心腹太監走出了瀛台。
李蓮英從飛天蝙蝠狠命拼這個勁頭看,他猜測皇帝肯定從別的地方跑了,他立即對身邊一個太監低語了幾句,那個太監領命而去。李蓮英又看了看被困在中央的飛天蝙蝠,知道他一時半會兒還脫不了身,至少不會逃出包圍圈來要他的命,他叮囑了那些圍困飛天蝙蝠的太監和侍衛幾句,然後帶著其它幾個太監就在瀛台周圍搜索起來,他斷定光緒帝就在附近。
光緒帝見很多太監跟侍衛都去注意飛天蝙蝠去了,便趁機溜到了寶月樓,那兒是太監和侍衛防守空虛的地方,他記住飛天蝙蝠臨走前給他說的話,在寶月樓附近搜尋了一會兒終於發現了吊在那兒的繩子,正在他準備沿著繩子爬過牆去時,他聽到了李蓮英的聲音,那是李蓮英在發誓捉到他後要好好懲治他,而且李蓮英的聲音越來越近,好像是向寶月樓方向走來的,他明白現在爬繩子已經晚了,於是趕緊找了個地方藏起來。蓮英慢慢地走了過來,他在仔細尋找,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地方。他慢慢地走到了光緒藏身附近,忽然間他發現了吊在牆上的繩子,又發現牆周圍的草彷彿剛給人踏過,而牆上又未留下腳印,他斷定周圍有人,於是他立即命跟著他李的幾位太監散開尋找。
一會兒功夫,一個太監在另一邊發現了龜縮在草叢中的光緒帝,他立即叫道:
「大總管,我找到皇上啦!我找到皇上啦!皇上在這兒。」
李蓮英立即趕了過去,提起跪在地上的光緒帝惡狠狠地說:
「皇上,恕我不敬了。我還以為你能逃多遠呢?到頭來不就連這個地方都沒有逃出去嗎?我早知道你不想呆在瀛台,時時想找機會溜走,所以我才決定每夜來看看你。我前幾天生病,晚上沒來看你,你不逃,偏偏選在今天晚上我病好了你來逃,你這不明擺著跟我捉遊戲嗎?哼,就憑你那兩下,就想逃過我布下的天羅地網,作夢去吧!哼,給我帶走,押到老佛爺面前去,看他如何交待。」李蓮英惡狠狠地命令他身邊的兩個太監。
光緒帝低著頭,沒敢看李蓮英惡毒的目光。他又低著頭從李蓮英身邊經過,在另兩個太監的陪同下前往慈禧太后的住處了。
李蓮英看著皇帝遠去的身影,又看了看那邊正在酣斗的飛天蝙蝠,惡狠狠地下令道:
「弓箭手給我射,不準刺客逃走!」
太監將命令傳了過去,飛天蝙蝠聽得真真切切,他知道皇上又給逮了回去。他看了看周圍圍得水泄不通的侍衛與太監,知道自己該撤了,他就近捉住一位太監,放在胸前,擋住了射過來的第一批弓箭,然後放下那個替他擋了箭的太監,趁第二批弓箭手還未到的空隙,運用輕功躍到了一棵樹上,然後朝下面拱了拱手說:
「我飛天蝙蝠還會來拜訪的,大家等著瞧吧!」
李蓮英這時已趕到這邊,他看著站在樹上的飛天蝙蝠氣急敗壞地說:
「都給我射,射中者有賞!」
一時間,箭如蝗蟲般向飛天蝙蝠飛來。飛天蝙蝠不敢怠慢,趕緊躍到另一棵樹上,又躍到了牆上,越過牆逃走了。李蓮英看著飛天蝙蝠逃向牆去,也只有在下面干著急,除了催弓箭手加緊射外,沒有別的辦法。直到飛天蝙蝠實在逃得遠了,李蓮英才下令停止射箭。
此時的瀛台,折騰了半夜,終於又恢復了它原來的寧靜,只是根據李蓮英的吩咐,增加了巡夜的太監,以免飛天蝙蝠再來騷擾。同時根據步軍統領崇禮的要求,在外面又增加了侍衛加緊巡邏。
李蓮英布置妥當以後,又趕緊來見慈禧太后。此時慈禧太后正在為今晚這事大罵各位值夜太監。
「老佛爺,這一切都是奴才的錯,未能好好照顧皇上,以至於讓皇上差點落入賊人的手中,也攪得老佛爺不能好好休息。老佛爺,要罵你就罵我吧!」
「別在這兒替他們求情,」慈禧太后瞪了一眼李蓮英繼續說,「我就知道這些人不好好值夜,總想偷懶。一背了我,就想睡懶覺,這你平時不是不知道。要是今天晚上他們能小心些,能鬧出這種事兒嗎?」慈禧太后仍然不消氣地說。
李蓮英知道是對今夜看守皇帝這幾個太監相當不滿,老佛爺要懲治他們才能解氣。但這幾個太監又不能殺,因為
這幾個太監既是李蓮英的老鄉,又是他的心腹,這令他很為難,不過,李蓮英很快想到了辦法。
「小珠子,你們今天晚上怎麼守的夜弄出這等事兒來,攪得老佛爺睡覺也不得安寧,念你們平日有功,今日就暫扣你們半年薪金。要是你們下次再出現這樣的事兒,老佛爺絕不輕饒你們。還不快向老佛爺謝恩!」
「謝老佛爺!」小珠子等八人一齊跪在地上給慈禧太后磕頭。
慈禧太后本想殺了他們,但見李蓮英這樣處理還算可以,所以也就算了。小珠子等八人總算撿了一條命。但其它在邊上巡邏的太監可就慘了,他們由於沒有李蓮英在慈禧太后面前說好話,他們中一部分人被處死了,一部分也同小珠子一樣被剋扣了工錢,不過這些人平時都是把李蓮英給巴結著的。
等到處理完了這些事,慈禧太后才回頭看光緒帝。她指著跪在地上的光緒帝說:
「你是不是想跑到外面去建立一個新朝廷來反對我,跟我作對!」
此話鋒芒畢露,再加上慈禧太后的語氣相當嚴厲,嚇得光緒帝不敢開口。
「你倒說哇!你這麼有本事不是想逃嗎?你快逃哇!」慈禧太后用一種潑婦式的口吻指著光緒帝的鼻子說,「孩兒不敢,孩兒不敢。」可憐的光緒帝只是機械地回答道。
「哼,還說不敢,要不是蓮英及早發現,只不知你這時已逃到哪兒去了。」
「回親爸爸,孩兒真的不敢,孩兒只是在那個黑衣人的誘惑下才跑的。」
「哦?」慈禧太后低頭看了光緒一眼,「我還沒有問你那黑衣人的情況,你倒自己說了。那好,你說,那黑衣人是誰?」
「孩兒不知道那人是誰。」
「真的不知道?」慈禧太后緊逼著問。
「真的不知道,孩兒只知道那人外號叫飛天蝙蝠。」
「你是通過什麼辦法將那個飛天蝙蝠找到的,並且讓他甘願為你賣命?」
「孩兒沒有,孩兒真的沒有,是他自己要進宮來救我的。」
光緒帝邊說邊磕頭。
慈禧太后覺得也問得差不多了,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來。她扭過頭去問站在身邊的李蓮英:
「蓮英,那個賊人給抓住了嗎?」
「沒有,恕奴才無能,只是那賊人武功太高,連弓箭也奈何不了,最後讓他給逃走了。」
「逃走了就算了吧,只是你要多派人手加緊看管,保證不要再出此事,免得外面人笑話。」慈禧太后的語氣顯然比剛才溫和得多。
「奴才已派人加強巡邏,同時外面的侍衛也加強了,老佛爺你就請放心。」慈禧太后點了點頭說:「好吧,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皇帝還是照樣回瀛台,還有,這件事誰也不能往外傳。好啦,你們都休息去吧!折騰了半夜我也累了,我要休息了。」
李蓮英等相繼退了出去。李蓮英又將光緒帝送回瀛台,並且對光緒身邊的看守太監說:
「明天斷他的糧,看他還有什麼力氣跑,也讓他嘗一嘗不好好在這兒呆著的滋味。」
最後李蓮英走的時候又回過頭對光緒帝說:「皇上,想想你自己吧,就憑你想逃出我的掌心,我還是那句話,作夢去吧!而且我李蓮英也深信,即使你跑了,你也跑不了多遠就得給我乖乖地回來,還是在這個地方呆著。不信你走著瞧。」
慈禧太后雖然一再要求不得向外露半點風聲,但沒有不透風的牆,第二天京城裡就廣泛流傳昨夜皇上曾經出逃的消息,並且描繪得有聲有色,說這是天神下凡。
這一消息傳到了「大刀王五」耳中,這使他很吃驚,誰敢吃了豹子膽,居然跑到禁城去搭救皇上,不過在吃驚的同時,他又不得不佩服那個飛天蝙蝠,同時也為自己慚愧,自己曾答應過譚嗣同可現在還無消息,這越想越是令大刀王五感到無地自容。他立即召來了他的一個徒弟何明聰,此人雖說武功不高,但鬼點子特別多,很得大刀王五信任。
「明聰,你得給我想想辦法將皇上救出來,咱不能對不起你譚大叔啊!」
「師父,你老人家沒有發瘋吧!現在風頭正緊,你怎麼能這時候出去救人呢?即使要救,也得等到風聲小了再去啊?」
「那什麼時候才能小啊!」大刀王五覺得有些渺茫地說。
「師父,這事不能急,我們得好好商議一下,想出個妥當完整的計劃來,然後才能行動。」
大刀王五表示贊同地點了點頭,然後他問何明聰道:「怎麼個全面法?」
「師父,我想,我們如果能在太監中找到一個內應,然後再在侍衛中找到一個內應,然後半夜咱們就可以用船將皇上渡到寶月樓邊,那兒是皇城根,然後將皇上從那個地方弄出來暫時找一個地方將皇上藏起來,等到風聲小後再將皇上喬裝送出京去,你看怎麼樣,師父。」
「這個主意不錯,但在到哪兒去找這個內應呢?」
何明聰撓了撓頭說:「我原來開茶館時,認識宮內的一個蘇拉,就不知道他守不守夜,如果他守夜咱們就好辦了,我什麼時候擇個時間去問問。至於說侍衛嗎?我表弟倒認識幾個,我得去問問我表弟。」
「好吧!你這兩天就打聽這事兒。」
「不過,師父,你得給我銀子才行,沒有銀子難辦事啊?」
「沒問題,不夠了到我這兒拿,只要能完成你譚大叔交給我們的任務就行了。」大刀王五說著遞過去一張一萬兩的銀票。
王五在家閑等了兩天,心裡很是焦急,到得第三天,何明聰終於來向他報告情況了。
「師父,您那一萬兩銀子沒有白花。」何明聰一走進來就對王五興高采烈地說。
「你別給我賣關子,你知道師父最不愛聽。」
「師父,這那是給你賣關子啊?這是在給你報喜事兒。」何明聰說著靠近王五耳邊說,「他們都答應幫忙,原來他們二人都很同情皇上,也有心搭救皇上,但苦於沒有辦法。我現在給他們一提起,他們便滿口答應了。師父,你看,這難道還不是好事兒?」
「他們不是在騙咱吧?」王五有些疑惑地問。
「放心!師父,難道你還不相信我辦的事嗎?我當初也有些不相信,但看他們二人慷慨激昂的樣子,我才相信他們是真心的。」
「只是自從那天晚上鬧了之後,瀛台附近加強了戒備,侍衛和太監增多了,就憑他們倆能保證事情完全順利嗎?」
「師父,我也正想給你商量這事兒。雖然從瀛台到寶月樓就那麼一小段,但這在眾侍衛與太監的把守下要通過也是相當困難的,而且那是一段水路,要是一經發覺,事情將非常難辦。」說完何明聰皺起了眉頭。
王五沒有說話,他知道何明聰正在想辦法,這個時候,王五是從來不打擾他的。
「師父,你看我去弄一套侍衛服裝來你穿上,然後你趁機混進去,找個時機將皇上弄上船到寶月樓邊,我在那兒接應,你看怎麼樣?」
「可以,只是我在裡邊怎樣才能與那個太監和侍衛取得聯繫呢?」
「這不用擔心,我已跟他們商量好,到我們行動那天晚上,自然會有一條船放在通往瀛台的那座橋下,這是為了不讓他們二人暴露才這樣做的,然後等你將那幾個守夜太監解決了後,駕著船就悄悄渡過河到得寶月樓那兒來,我在那兒接應你們。」
「好,就這樣說定吧!你去弄一套服裝來。」
又是一個漆黑的夜,這是本月來第二次如此黑的夜,前一次是在飛天蝙蝠到瀛台大鬧的那天晚上,距今天已有半個月了。不過上次那件事的陰影還未在各位的心中抹去。
李蓮英最怕這種夜,他並不是怕黑,而是怕再出那種事,他不好交待。他到慈禧太后處看了看,見慈禧太后還沒有睡,就信步走了進去。
「老佛爺,您怎麼還不睡?」
「我睡不著,蓮英,你陪我聊會兒吧!給我捶捶背,揉揉腿。今天都快給我累死了,也許是太累吧!現在想睡也睡不著。」
李蓮英於是坐下來給慈禧太后捶背、揉腳,揉腿,一邊與慈禧太后談些有趣的事以給她解悶,直到慈禧太后有了困意,李蓮英才出了慈禧太后的寢宮。
出得儲秀宮來,李蓮英看了看外面的天空,沒有星星,到處漆黑一片,真是伸手不見五指。只有周圍值夜的太監來回走動的宮燈在閃耀和遠處打更的太監的燈光在發出淡淡的光。
這樣的夜,不得不令李蓮英心裡有所顧忌,要是今天晚上再出事怎麼辦?雖然他相信他派在皇帝身邊的十六位太監的細心與認真,但他卻不能不懷疑周圍侍衛的細心,他決心去看一看。他隨身叫了幾個貼身太監就朝瀛台走去。當他走到流杯亭附近的時候,他聽到水中有異樣的聲音,他立即命身邊的太監停下,自己站在那兒仔細聽了一下,這回總算聽清了,這是船在水中劃的聲音,他又叫其它幾個太監聽了聽,判斷出這是划船聲後便問:
「是誰這麼晚還在湖上划船?」
划船聲停止了,但也沒有人回答,不過這一喊卻驚動了四周的太監與侍衛,他們立即劍拔弩張分布在了南海周圍。
「是誰在划船?」李蓮英又問了一聲,但還是不見有迴音,這使李蓮英意識到不妙。他立即派人到瀛台去看皇上是否還在,那太監很快在瀛台方向叫了起來:
「大總管,皇上不見啦!」
果然又是皇上跑啦,很明顯,皇上現在就在船上。又有人敢冒險前來搭救皇上!居然不顧自己的性命。這令李蓮英深是痛恨。
「給我看住那條船,皇上就在船上。要是誰走漏了皇上,我就唯他是問!」
李大總管傳話,誰人敢不聽!大家立即湊上前來,弓箭對準船隻等發射,但他們又不敢發射,因為怕傷著皇帝。一時間,瀛台四周燈火通明,將湖面也照得如同白晝一樣,這下李蓮英看清了,船上坐的就是皇帝,皇帝前面坐著一個侍衛,正在奮力向岸邊划船。
「快放下皇帝,我饒你不死,否則,後悔就來不及了!」李蓮英對著船上那個侍衛喊道。
但那個侍衛模樣的人並不理他,他只顧劃自己的船,到得岸邊,他首先將皇上送上了岸,然後自己抽出刀來躍到光緒帝身邊就領著光緒往前走。那人刀法很是厲害。燈光下,只見他將刀上下飛舞,舞弄得滴水不進。只聽得不時有侍衛和太監的慘叫聲划過長空,聽起來給人一種世界末日的感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前來搭救皇上的大刀王五。
大刀王五在前面開路,光緒帝在後面身不由已地跟著,不過,他雖然有驚但無險。因為雖有一大批侍衛、太監拿著刀就在他身邊,但沒有人敢砍下去。不過,畢竟兩拳難敵四掌,面對越來越多的侍衛與太監,王五感到有些力不從心了,看來只有先放棄皇上,再徐圖後計。
王五大喊了一聲,用刀砍傷最近幾名侍衛,嚇得太監與侍衛退了一兩米,他趁此機會對光緒說:
「皇上,恕我無能,我得先走了,我日後再想辦法救你吧!」
王五說完又返身殺向侍衛與太監,他用他的大刀開闢出一條血路,迅速來到牆邊,然後一個縱躍,越過牆逃走了。
光緒帝又一次被截回來了,不過瀛台附近也留下了許多太監和侍衛的屍體。這一次光緒帝被截回來後,李蓮英決定好好懲罰他一下,但他沒有這個權力。不過他有辦法,他來到老佛爺身邊說:
「老佛爺,奴才看皇上老有人救的原因在於他現在還是皇上,如果他現在不再是皇上,奴才認為一定不會再有人來救。」
李蓮英的話外音就是說因為皇上現在還是皇上,人們將他劫出去還有用處。如果皇上一旦被廢黜,不再讓他當皇上,也就是別人即使救出去也沒有多大用處,那麼自然就不會有人來救了。
慈禧太后當然理解李蓮英的用意,而且她本人也早有這個想法,於是她說道:
「蓮英,你說得很對,明天我召軍機大臣商量一下,叫他們擬出個法子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咱不能再讓這兒不安寧下去。」
光緒帝自從這次被追回來後,受到了李蓮英更加殘酷的虐待,吃的是下人吃的粗糠雜糧,而且比下人還慘,每次送的飯都是那麼少量的一點,不及下人的一半。穿的衣服往往得不到及時的添補,衣服爛了得不到及時的更換,冬天來了還穿著秋天的衣服,夏天來了還穿著冬天的衣服。正因為此,光緒帝後來自己曾試圖出逃過,但都沒有成功,而且每次被追回來後的待遇總會比沒出逃前差。這些都是後話,現在暫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