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要策立大阿哥,皇親國戚展開了「競選」,李蓮英的腰包又要鼓破了……
既然同意立大阿哥,但到底立誰呢?這一時成為朝內臣工們談論的熱門話題。
其實早在這以前,慈禧太后就著手準備了,當然不是準備策立大阿哥,而是準備立新皇帝。她已開始留意近親旁支中的小孩,準備讓他們中的一員當皇帝。現在既然要立大阿哥,自然也是從這些人當中選。
這是一件令慈禧太后感到非常為難的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到底立誰好呢。因為她怕再出錯。
昔年咸豐帝死後,慈禧太后立自己的兒子作了皇帝,是為穆宗同治帝。同治當皇帝時年齡尚小,於是慈禧太后便命老臣加以輔導以期自己的兒子成為可造之材,但事與願違,同治帝因為荒淫過度竟得天花而死,但又有人說不是天花而是一種不敢說的病,反正同治帝是死了。自己的兒子死了,慈禧太后又立當今皇上,本望能很好地承繼大統,但不想卻在上一年中犯下了那種事,弄得慈禧太后很是失望。自己的兒子不行,別的孩子也不行,那到底該怎麼辦呢?
慈禧太后又想起了吳可讀,他二十年前尸諫為穆宗立嗣,但她卻未同意。二十年後,她卻又要接收吳可讀當初的諫勸,這不明擺著是自己在扇自己的耳光嗎?
再說,自從文宗咸豐帝崩逝以後,慈禧太后一直手握權柄,以太后身份訓政,歷經幾十年,慈禧太后已經舍不下對她而言極為重要的權柄了。這就是說,所立的大阿哥不能年齡太大,否則慈禧太后就不能訓政了;但也不能太小,因為她自己感覺身體雖然還算硬朗,但再要撐二十年只恐是不行了。
因而在慈禧太后心目中便形成了一個模糊的概念:立大阿哥得立一個十來歲左右的,身體比當今皇上強壯的但又跟自己關係很是密切的宗室子弟。
李蓮英首先摸清了慈禧太后的意思,於是他便在心中醞釀勸老佛爺到底立誰。慶親王奕騤的兒子怎麼樣,年紀倒還合適,只是恐怕稍微遠了一點,但要在近親的載字輩中找合適的人是找不出的了。
「老佛爺,你看小振怎麼樣?」
小振是慶親王奕騤的大兒子,今年十四歲。他經常隨著他母親入宮。雖不聰明但嘴卻生得很甜,成天在慈禧太后面前「老佛爺、老佛爺」地叫個不停,很得慈禧太后歡心。
慈禧太后心中一動,沉吟了一下問道:「小振今年多大了」
「十三四吧!」
「年齡倒還合適,」慈禧太后口中輕輕地說,似乎不能作出決定,過了一陣子又說,「蓮英,不嫌遠了一點嗎?」
慶親王是慶僖親王唯一的孫子,而慶僖親王和仁宗又同為孝儀純皇后所生,他們是同父同母兄弟,關係自然親於同父異母兄弟。但在仁宗的後代中與載振一輩的現卻已成年,這顯然不符合十來歲左右的標準。這些李蓮英都早已瞭然胸中,所以他見老佛爺問起,很是乾脆地說:
「這是最近的了,沒有比這再近的了。」
也許是慈禧太后不喜歡小振,也許是不願在載字輩中策立大阿哥,也許是慈禧太后覺得對小振還不了解,害怕將來樹起後他又同當今皇上一樣令她傷心,反正她沒有立即回答。
李蓮英也猜出慈禧太后的種種顧慮與擔心來,但他自己對小振印象倒挺好的,一個是小振嘴甜,一個是因為慶親王奕騤的緣故,慶親王是朝廷重臣而且與他本人關係也很好,由於這種種原因,他希望老佛爺能立小振為大阿哥,以便對他有好處。
「老佛爺,奴才看小振人挺好的,對老佛爺又很有孝心。」
「看看再說吧!這到底是件大事,不能馬虎。」慈禧太后慢慢地說。
李蓮英相當明白,這是老佛爺有感於「前車之鑒,後事之師」,既然老佛爺這樣說了,李蓮英也不便再說。
朝中大臣中,以前很有一批主張廢黜皇上,再立新皇上,而且他們也在物色他們心目中的皇上。不料現在老佛爺有旨不廢皇上,而是改立大阿哥,這雖然使他們的積極性受到了打擊,熱情受到了壓制,但畢竟大阿哥隔皇上這個位置還是不遠,所以他們沉寂了一下後馬上恢復原有的熱情去找將來的皇上。
因為慈禧太后明說要同時為穆宗立嗣,這就使得有一個人感到自己責任重大,覺得自己應該為策立大阿哥不遺餘力。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慈禧太后的親家、同治皇帝的岳丈,現閑居家中的大臣崇綺。給同治帝立嗣,這不也是說給自己找一外孫嗎?你說他這個外公能不著急嗎?
至於崇綺的作用,不但他自己意識到了,而且別的大臣也意識到了,尤其是朝中老臣徐桐。這位大學士對當今皇上極為不滿意,在維新變法中是慈禧太后的死黨,極力反對光緒皇帝的變法。據說他在他七十八歲生日時,在他門口掛上一個牌,拒絕承認那些有變法傾向的或支持變法的他的學生是他的弟子,一時被人們引以為趣談。也正因為如此,徐桐在慈禧太后親政後受到了慈禧太后的重視,雖然沒有讓他再做什麼官,不過對他也是禮遇有加了。
當年咸豐帝死時,在百日服喪期間,淳王的福晉生下了一小孩。按照清廷規矩,在皇帝服喪期間生小孩者五爺要革去爵位。但當時淳王正輔導同治帝有功,於是東太后便破例了一回,保住了淳王爵位,只是在所生小孩名字中加一「犭」字旁,以示其賤,當時這個小孩便是載漪。後來長大了,慈禧太后見其還算有才,就將自己的侄女嫁給了他,後來載漪又襲了王位,這便是端王。
端王膝下有一子,名溥儁,年齡不大,不過身體倒還很健康、強壯。端王的福晉是承恩公桂祥的女兒,人長得很漂亮,又善於在宮中迎合慈禧太后,因而很得慈禧太后歡心。端王福晉每次入宮總要將年幼的溥儁帶去,在慈禧太后看戲、下棋、畫畫時溥儁總能讓她高興,而且更令慈禧太后喜歡的是,溥儁的戲唱得不錯,聲音、身段都很不錯,因而慈禧太后時常喜歡將溥儁留在宮中讓他給自己唱戲。溥儁本性劣頑,每次老佛爺叫他唱戲,他便很高興,一高興便想盡辦法逗老佛爺笑,因此慈禧太后很是喜歡溥儁。
承恩公桂祥是慈禧太后的親兄弟。慈禧太后掌權後,為擴大自己的勢力,本欲讓桂祥任要職,但桂樣本人一點也不爭氣,他整天只迷戀鴉片,不務政事,沒有辦法,慈禧太后只得封桂樣為承恩公讓他坐享俸祿。因此,慈禧太后對桂祥很是失望,現在見桂祥有一個好外孫,因為桂祥的緣故,不由得對溥儁有一種特別的偏愛。
不過,慈禧太后對溥儁偏愛是偏愛,但是也並不非常滿意。也許是受其父耳濡目染的影響,溥儁喜武不喜文,曾經有一次慈禧太后問他的志向。
「你長大了願意幹什麼?」
「奴才願意帶兵!幫助老佛爺將洋人趕出去,一個也不準留在大清國。」
這樣答很投合慈禧太后的胃口,她誇獎了溥儁兩句:「你的志向倒不小。」說完慈禧太后又問溥儁功課怎麼樣。
這一問,溥儁臉上眉飛色舞、得意洋洋的表情沒有了,代之以一臉迷惘。凡是慈禧太后問及的問題,不是答不出來,就是答不對。這令慈禧太后很是失望,除了叮囑溥儁要好好學習書本上的東西外,沒有別的表示。
溥儁的失望表現,令端王很是著急。自己要當太上皇,就必須讓溥儁有資格成為大阿哥;但要使自己的兒子成為大阿哥,就必須讓自己的兒子要多讀些書以使讓老佛爺高興。為此,端王載漪便與他的幕僚們商量怎麼辦。其中有一個幕僚提出請德高望重的老臣給溥儁講課,載漪表示同意。但到底請誰呢?經過一番爭論,最後決定請大學士徐桐與崇綺。
徐桐最是反對當今皇上,在慈禧太后重新訓政後,徐桐曾經極為主張廢黜光緒帝,然後賞給光緒帝一個「混德公」稱號。雖然現在皇帝並沒有被真正給廢黜,但他的那些舉動卻很為那些也反對光緒帝的人所欣賞,端王便也很欣賞徐桐。
如今已近年關,該慶賀新年了。於是端王以此為借口派人分別到徐桐與崇綺家請他們到自己家來,並特意囑咐二位大人不要穿官服前來。徐桐、崇綺二人會意,知道端王找他們有要事相商,於是便穿了一身便服聯手前往端王府。
端王早已在門口等候,見徐桐、崇綺二位前來,趕緊下階迎接,並上前將徐桐從轎子中扶出來,同時嘴裡說道:
「崇公、徐先生,歡迎大駕光臨,這真令我臉上大放光彩啊!」
這一句,說得徐桐與崇綺二人,惶恐不安但又精神爽快,二人趕緊想要下跪,被端王及時扶住。
「崇公、徐先生二位不必多禮,我今日特備小宴,希望二位大人賞臉。」「哪裡!哪裡!端王爺如此客氣令我二人無地自容啊!」徐桐畢竟是大學士,趕緊接過話說道。
「那就請吧!」
端王將徐桐與崇綺請到了客廳,這時僕人已將一切擺好,菜已上來,酒已斟上。端王又將二人請入席,為著上首,三人你推我,我推你,最後將崇綺推到了上首,端王坐在下首相陪。
剛坐定,載漪便從裡屋將溥儁喚了出來。溥儁見到崇綺與徐桐便單腿跪下來行禮道:「晚輩給二位大人請安。」
這一切是端王早就安排好的,但這對於坐在上首的崇綺和左側首相陪的徐桐卻受不了。他們趕緊起座離席讓禮。
三人邊喝邊談,邊談邊喝,談到興頭上,徐桐罵起皇帝來,說皇上早該廢,但偏偏老佛爺不廢,只立大阿哥。徐桐說著搖了搖頭,對著坐在上首的崇綺說:
「你看你的外孫能是誰呢?」
這自然是在問大阿哥可能是誰。其實,崇綺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上席後他就在想,想端王今天晚上請他們便服赴宴的目的,後來他終於想通,可能是端王在打大阿哥的主意。崇綺見徐桐問起,雖然想說,但還是沒有說出來,他要聽徐桐怎樣回答,於是他又反問道:
「你是朝中大員,你認為誰能成為大阿哥?」
其實徐桐也在想今晚端王為何請他們吃飯,想到剛才,終於悟了出來,現在見崇綺問起,知道崇綺的意思是你的意見便是我的意見,所以他便毫不客氣地說:
「我看端王爺的世子前程無量,有王者之風。」
「嗯!」崇綺也點了點頭。
「承蒙二位大人厚愛,只是他好武不好文,以後只恐得多費兩位大人的神,對他多多指導,將來才有出頭之日。」端王指著溥儁笑吟吟地說。
徐桐、崇綺二人一聽,知道端王此次邀他們來的目的就是想讓他們二人給溥儁輔導功課,介時藉助他們的聲望以便溥儁能順利地被立為大阿哥。
「只要王爺吩咐,我們二人定當效力。」
「還不多謝二位老先生!」載漪對兒子溥儁說。溥儁很是聽話地端起酒杯遞給徐桐、崇綺,同時自己端起酒杯說:
「多謝二位先生!」
喝完酒,徐桐,崇綺禁不住問了幾句溥儁的功課,但回答並不令二老滿意,二老於是也就未再提問題。
端王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對溥儁說:「快給崇公爺敬酒!」
這儼然是將溥儁當成了大阿哥的口氣,雖然徐桐、崇綺乍聽一怔,但馬上反應過來。而且二人也認為大阿哥非溥儁莫屬了,所以崇綺在推辭的同時將溥儁遞過來的酒心安理得地飲了下去。
其實在眾多侄兒中,慈禧太后還是最鍾愛恭親王奕訢的兒子溥偉,至於為什麼,宮中有很多傳說,但有一個卻為大多人贊同。
恭親王奕訢是咸豐帝的六弟弟,人長得精神漂亮,慈禧太后很是喜歡她的「六叔」,在慈禧太后入宮後一段時間曾經受不到寵信,而奕訢對她又很好,兩人之間便有了不清不白的關係。後來咸豐帝死了,又是恭親王奕訢保護了慈禧太后的身份與安全,這令慈禧太后很是感激,等到處死八大臣後,又特獎奕訢為攝政王。咸豐死後,慈禧難耐寂寞便經常與奕訢在一起,只是後來慈禧太后怕奕訢權力過大,才漸漸疏遠了他,並且削弱了他手中的權力。後來甚至被閑置,但後來又重新得以啟用,任以重用,在奕訢死後,慈禧太后又賜親貴最高的譽號「忠」給奕訢,並且輟朝五日,素服十五日,入祀賢良祠,配享太廟。這隆重的恤典使得很多人莫名奇妙,他們不知為什麼要這麼隆重。而當恭親王死後,其子溥偉因長得極像其父,慈禧太后便讓其繼承了「恭王」爵位。
至於說這個傳聞是否可信,誰也弄不清。但有一個事實誰都承認,那就是慈禧太后最喜歡溥偉。但溥偉年齡稍微大了一點,而且極有主見,這是不符合慈禧太后心中那條她要聽政的標準,所以雖然慈禧太后非常喜歡溥偉,但最終並沒有納入大阿哥的考慮之列。
慈禧太后問溥儁功課一幕李蓮英是見過的,他知道老佛爺對溥儁並不是很滿意,於是他找慶親王商量了一下,決定再次向老佛爺為載振謀位。他向慈禧太后說了,慈禧太后聽了後說:
「那你先放放口風出去看怎麼樣吧!」
也就是說,只要反應好,那就立小振為大阿哥了。這令李蓮英很是高興,他連夜找到了慶王,與慶王商量了一夜,決定第二天早上放出口風。
但反應實在不令人滿意,朝中大多數人持反對意見。因為慶王府很有錢,載振不免有些不學無術,看似像個紈絝子弟,因此很多人對其並不滿意,有的人說他不像仁君,有的人說他關係太遠,也有的人表示不可理解,而贊成的只有一少部分。這是李蓮英預先並未想到的。不過,他也不能拗著眾人的意思再勸老佛爺立載振,只得順著大家的意思說載振不行,勸老佛爺在溥字輩中選。
李蓮英放出立載振為阿哥的口風後,著實令端王與徐桐、崇綺慌了一陣子,後見大多人並不贊成,這才放下了懸在空中的哪顆心。三人一經商議,決定讓端王到李府中去讓李蓮英在老佛爺面前說說情。
端王到得李府時,李蓮英吃過晚飯,正在吸鴉片。李蓮英將端王迎到榻上,遞給他一支煙槍,兩人在榻上邊吸煙邊談。
「總管大人好悠閑,可惜我卻整日奔跑。」
「王爺怎麼這樣說呢?」李蓮英抬起頭說,「王爺怎麼整天地跑?」
「還不是為那不爭氣的兒子。」
李蓮英一聽,又重新低下頭,狠狠地吸了兩口,然後悠閑地吐了出來,他知道端王要想幹什麼。
端王見李蓮英沒有搭腔,趕緊對侍立在旁的僕從使了個眼色,那個僕人很快掏出一個石膏做的軍艇,這是新玩意,李蓮英在宮中並沒有見,所以他一見不禁一愣。那個僕從趕緊遞了過去,同時隨帶遞上一張銀票,上面赫然寫的是十萬兩。
「這點小意思,希望總管大人不要見笑。」端王在一旁吸著鴉片說。
李蓮英說了一句客套話,接過了遞上來的禮品。端王又將他隨身帶來的僕從揮了出去,屋裡就只剩下端王與李蓮英二人。
在煙霧繚繞的屋裡,只見端王將身體往前傾了傾說:
「希望總管大人能在老佛爺面前美言兩句,將來再感謝總管大人。」
載振不行,李蓮英早已將目光轉向了他人,今見端王提起溥儁,他雖然不大喜歡,但也覺得找不出他人來,只有溥儁最合適,所以他爽快地說:
「我看老佛爺也挺喜歡世子的,我會幫助老佛爺選她所喜歡的人做大阿哥的。」
雖然沒有明說,但端王聽來已相當清楚。他又對李蓮英說了些感激的話,再吸了一袋煙,這才啟程回府,一路上不免有些得意洋洋,盡想自己的兒子將來當了皇上,自己這個太上皇怎麼過日子。同時在心底里說:「老慶,你還是不行,你的兒子當不了大阿哥,還是看我的兒子吧!」
李蓮英在勸老佛爺不立載振,而在「溥」字輩中立大阿哥時,不免對溥儁誇獎、讚賞有加,這令慈禧太后不免心動,因為在她心目中除去溥偉以外,也就只剩下溥儁比較優秀了。
但她還是不能決斷,她還想看看別的孩子,她要拿溥儁與別的孩子比較一下。如果沒有比溥儁更好的,便立溥儁為大阿哥;如果有呢?則再仔細考慮。想罷這些,她便下了一道懿旨:定在臘月二十,召集近支王公會議,凡「溥」字輩而未成年者,由其父兄攜帶入宮,聽候召見。
到了那天,近支「溥」字輩的小孩,都按品級穿起特製的小袍小褂,一樣朝珠補褂,翎頂輝煌,裝點成「小大人」的模樣。只是這些小孩畢竟以前懶散慣了,又是兒童心性,雖然穿上了小朝服,但仍然脾性不改。一個個擠眉弄眼,甚至父兄稍微一不小心,便會溜出去追逐嬉戲。弄得這些小孩的父兄們沒有辦法,只得加緊叮囑、留心,這才稍微好了些,「小大人」,才真正安頓了下來。
看著下面一群未成年的小孩,個個金黃的翎頂,稚氣的臉,慈禧太后不由得升起一種慈愛之心。她看了看坐在她右邊的光緒皇帝,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心中剛升起的那片柔情又壓了下去。她推了推魂不守舍的、臉色不定的皇帝說:
「你給大家說說吧!」
「是,親爸爸」。光緒帝有氣無力地說,然後抬起頭,手扶御案,對著下面輕聲說:
「我病得很久了,到現在也沒有皇子。這真是對不起祖宗,對不起老佛爺對我的養育之恩。國家大計,本應有個早早的主意,不能因為我的病而拖延,所以我在深感慚愧的同時,特求老佛爺主持替穆宗立嗣。今天將你們召集到這兒來,就是讓你們有什麼話給老佛爺回奏。」
慈禧太后趕緊接過光緒帝的話說:「皇上的話你們都聽到了。宗禮大計,我只有找你們商量,你們作為大清宗室,有什麼話就給我說。給穆宗立嗣,你們商量商量,看立誰好。這是一件大事。我不便專行獨斷,所以才將大家找來,你們有話儘管說,不要忌諱什麼!」
這是慈禧太后在鼓勵大家發言,但是大家並沒有發言,這令慈禧太后很不可理解。她又接著說:
「大家有話就說嘛!不要客氣。要是這會兒不說,下去後又說三道四,說我老佛爺怎麼樣怎麼樣,就可別怪我不給你們面子!」
但還是沒有人答話,跪在下面的各位宗室,這時和他們的兒子一樣,都低著頭,不說一句話。沒有辦法,慈禧太后只得指著跪在前面的溥侗說:
「溥侗!你是宣宗的長孫,看你怎麼說,到底立誰好?」
「老佛爺聖明,奴才認為除奴才外,人人均可立。」
慈禧太后聽了又好氣又好笑,她知道這是溥侗不便得罪他的那些堂叔。慈禧太后又指著仁宗的孫子載潤問,但也問不出什麼結果來。她又轉向她鍾愛的溥偉。
「溥偉!你襲爵了!你應該在這件事上出出主意,你有什麼話要給我說就說吧!」
彷彿是對溥偉寄予厚望,但溥偉由於他自己不能當大阿哥,不由對此事滿肚子意見,今見老佛爺問起,他也學著他的幾位堂兄的口吻回答道:
「奴才年紀輕輕沒有經驗,這樣的大事,奴才不敢瞎說,凡事還是憑老佛爺作主吧!」
溥傳也這樣說,不禁令慈禧太后有些泄氣。看來今天的會議只能是會而不議了。算了吧!我看這些人也說不出什麼名堂來,還是另作別論吧!慈禧太后心中這樣想,不過在臨散會之前,她覺得要交待幾句話。
「我今天召大家來本來是想聽聽大家的意見,但大家卻不說。我只好自己給穆宗立嗣了,但要是今後誰在這件事上對我評頭論足,就不要怪我對大家不客氣。大家要明白,我是給了時間讓你們說的,但是你們自己不說的啊!」
老佛爺平日的淫威大家已經有所嘗試,這時聽老佛爺一說,只覺語氣相當陰森,入耳頓感渾身冰涼。大家趕快叩頭道:
「老佛爺聖明,奴才們絕不至於糊塗到那種地步。老佛爺您就放心地為穆宗立嗣吧!奴才們唯您老的命是從。」
慈禧太后很是高興,因為這已經是堵住了大家的嘴,自己以後無論怎樣干、無論立誰,他們均不敢表示異議。雖然如此,但會而未議,大家聚在一起並沒有討論出結果來,這又不禁令慈禧太后失望,因為原來她以為她的侄子們不是明裡相互攻訐,也要暗地裡相互牽制,那知到頭來大家全都閉著嘴不說話,這使慈禧太后意識到她的威望在她的這些侄子中已經高到可以使他們不敢隨便開口說話的地步了。
沒有將問題解決心裡畢竟不愉快,她決定召大公主來問一問。她知道大公主在這些大事上表現得很有遠見。
上午的會議,大公主已有耳聞,下午又見是單獨召見,心裡便猜到了兩三分,可能是說立大阿哥的問題,但到底立誰,她心裡也沒底。
「女兒啊!你替我看看,到底立誰作大阿哥好呢?」
立誰?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大公主也不知道哪一個能作將來的皇上,哪一個有志氣可以作將來的皇上。
「老佛爺看誰行就行,不過既然作大阿哥,總得有些志氣才好。」
「嗯!這句話說得不錯。我看載漪的老二還不錯,人也機靈,又長得像個小犢子似的,你看怎麼樣?」
怎麼樣?不喜歡,但她大公主敢說嗎?不敢。大公主其實很不喜歡她這個侄子,身體確實挺壯,但動作粗魯,嘴老翹得老高,一臉橫肉,從哪一個方面看均像個山村野孩子,而不像個人君。既然不敢說反對的話,又不能曲意奉承,大公主只得保持沉默。
慈禧太后見大公主沒有答話,以為大公主還在考慮,所以趕緊說:「我看除他之外,也沒有第二個比他強的了。」
一聽這話,大公主知道老佛爺實際上已經內定了下來,所以她只好無奈地說:
「老佛爺你看著辦吧!現在這麼點大的孩子也看不出什麼來,老佛爺多留心就是,誰能行您就立誰吧!」
和大公主談話,還是得不出結果。這使得慈禧太后覺得這事真有些難辦,看來只好聽聽外面的意見了。
自從徐桐、崇綺任了溥儁的老師後,他們倆逢人便說立大阿哥應該立溥儁,這使得很多人也跟著他們說立大阿哥應該立溥儁。這一是因為徐桐、崇綺二人之故,他們認為這兩人德高望重,可能是老佛爺故意讓他們說出來看看他們的態度的,所以這使得大家相信可能老佛爺早已看上溥儁,就是要立他作大阿哥,所以大家也跟著贊成。二是因為溥儁父母親的緣故,父親端王很有實力,母親是老佛爺的內侄女。三是因為他們自身的緣故,他們要作政治賭注,要是這一寶押准了,將來溥儁當上皇帝絕對有自己的好處,所以朝內很有一批大臣贊成立溥儁為大阿哥。
鑒於朝內大臣對溥儁的一致好感,再加上李蓮英在慈禧太后跟前的美言,使得慈禧太后有些心動,她決定問問軍機大臣的意見。
她原以為軍機中會有人反對立溥儁為大阿哥,但事情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軍機大臣幾乎無一例外地贊成,除榮祿以外,他雖沒表示贊成,但也沒有表示反對。這使得慈禧太后有些高興,看來立溥儁是天意。她發出懿旨:臘月二十四日近支王公大臣、御前大臣、內務府大臣、南書房、上書房師傅以及部院滿漢尚書一齊到儀鸞殿候旨。
到了二十四日,一早,李蓮英替慈禧太后梳了一個「春風得意馬蹄疾」式的髮型,這是李蓮英為投合老佛爺的心情故意起的一個名字,但髮型並沒比以前的獨特到哪兒去,不過這足以讓慈禧太后高興一陣子的了。她心花怒放地笑著罵了李蓮英兩句。
當慈禧太后到得儀鸞殿時,皇帝以及其他官員早已到了。
至於皇帝那邊是昨天晚上李蓮英早已交待過的,所以今天早上一大早皇帝就被侍候在他身邊的太監給喚醒了。皇帝今天看來雖然著一身盛裝,但人並不精神,灰白的臉,皺著眉頭,一副苦楚的樣子。但見慈禧太后駕到,帶領群臣馬上給老佛爺請安,然後等慈禧太后在御座上坐下後,自己站在了慈禧太后的身旁,而並沒有坐在旁邊的座位上。
光緒帝的表情慈禧太后並不在意,她已經不關心了,她已經不在意了,是因為溥儁值得她關心了。要是今天將溥儁立為大阿哥,他不就是自己的孫子了嗎?慈禧太后這樣想。一種即將作祖母的慈祥分布在她的臉上,給人一種容光煥發的樣子。大臣們還注意到站在下面的端王和溥儁也是一臉得意之色。他們父子今天已經猜到今天要幹什麼了;何況昨天晚上李蓮英曾派人通知他今天要將溥儁好好打扮一番,很明顯,是要立溥儁為大阿哥了,端王昨天晚上就這樣想,所以他昨天興奮地召集幕僚們喝酒,今天早上起來臉上還留著興奮。溥儁雖然並不很懂事,但見大家都在高興,而且向他祝賀,他自己也不免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更何況今天早上慈禧太后叫他在前領眾位大臣。
慈禧太后看著下面的眾位臣工,又看了看跪在御案前邊的溥儁,側過頭對光緒帝說:「詔書呢?」
詔書是早就擬好的,光緒帝聽慈禧太后問起,面無表情地從身上掏出詔書來,對著站在前面的慶親王奕劻說:
「慶親王,你來替我念!」
慶親王接過詔書,向光緒帝與慈禧太后磕了個頭,然後站起身來,在御座前邊一旁站著,面對著跪在下面的臣工開始念道:
「朕沖齡入承大統,仰承皇太后垂簾訓政,殷勤教誨,巨細無遺,迨祝政後,正際時艱,亟思振奮圖治,敬報慈恩;即以仰副穆宗毅皇帝付託之皇。乃自上本以來,氣體違和,庶政殷繁,時虞從脞。惟念宗社與重,前已吁懇皇太后訓政,一年有餘,朕躬怠未康復,郊壇宗廟諸大祀,不克親行。值茲時事艱難,仰見深宮宵肝憂勞,不遑暇逸,撫躬循省,寢食難安。敬溯祖宗締造之艱難,深恐勿克負荷。且入繼之初,曾奉皇太后懿旨,俟朕王有皇子,即承繼穆宗毅皇帝為嗣,統系所關,至為重大;憂思及此,無地自容,諸病何能望愈?因再叩懇聖慈,就近於宗室中慎簡賢良,為穆宗毅皇帝立嗣,以為將來大統之界。再三懇求,始蒙俯允,以多羅端郡王載漪之子溥儁繼承穆宗毅皇帝為子。欽奉懿旨,欣幸莫名,謹仰遵慈訓,封載漪之子溥儁為皇子。將此通諭知之。」
慶親王奕劻念完上諭後,將上諭放回到御案上,然後磕頭後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光緒帝等慶王回到位置後,摘下戴在頭上的紅絨結頂貂帽,親手給溥儁戴上。
跪在前面的溥儁,等光緒帝給他戴好帽子後,向著光緒帝叩了三個頭謝恩,然後又轉過頭來對著坐在上方的慈禧太后也行了同樣的大禮。
慈禧太后看著給她磕頭的大阿哥,臉色看起來更加柔和,笑容洋溢在她臉上,看起來非常慈祥。她不禁逗溥儁道:「你怎麼不給我先磕頭哇?」
下面大臣一聽,清楚慈禧太后相當高興,心情相當好。慶王便帶頭賀喜道:
「皇太后無孫有孫,皇上無子有子了;大統有歸,老佛爺及皇上去了多年來的一塊心病,奴才等叩賀大喜。」
說完就帶頭磕起頭來,其餘大臣也跟著磕頭。一時間,大殿上只聞「恭賀老佛爺大喜」的聲音。
聽著、看著這一切,慈禧太后不禁高興萬分。她鬆了一口氣,大阿哥終於立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