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性問如凈他人在哪裡?他在人群里沒找到朱元璋。
空了突然想起來了,今夜是他在大雄寶殿坐更啊。他決定去看看究竟,他帶頭一走,和尚們呼呼拉拉地跟在後面。
三
當和尚們推開大雄寶殿殿門湧入時,發現朱元璋正在那裡掙扎,不但身子綁著,口也是堵住的,只嗚嗚地亂叫。
雲奇鬆了一口氣:「原來和如凈沒關係,他叫賊人綁起來了。」
如悟也說沒吃歹徒一刀是便宜了。這寺廟裡只有雲奇、如悟對朱元璋親近些。
空了四處打量一陣,心裡思忖:我才不信。焉知這不是監守自盜的苦肉計?他走上去,一把扯出朱元璋口中的亂草,冷笑著說:「你給我招,你是怎麼勾結你的同黨來盜佛殿香爐的?」
朱元璋一見佛性也走了進來,就煞有介事地大叫:「冤枉啊,師父,我吃了苦頭,他反說我通賊。」
佛性當眾不好過於偏袒,就說:「空了已經認出那幾個賊了,正是你送饅頭的那幾個人,你還有什麼話說?」
朱元璋的眼珠子轉了幾下,隨機應變地說:「一點不錯,我可憐他們,都是一個村的朋友,就不曾防備。他們是窮瘋了,非逼我和他們一起盜賣香爐,我不答應,他們就把我綁起來了,我當初真不該可憐他們。」
空了說:「誰信你的鬼話!」
佛性本來就不想深究,朱元璋這樣開脫自己也說得通,便對眾人說:「算了,貧僧想,如凈斷不會幹出這樣吃裡扒外的事來。」他回頭命如悟把繩子替他解開,又吩咐眾僧都回去歇息,要大家上夜都小心點,天下不太平,匪盜四起,佛門也難保清凈太平了。
住持想放他一馬,別人再說什麼也沒用了,眾人只好陸續散去。
這期間,朱元璋抽空回過兩次家。破敗的屋子只剩了空房架子,連窗戶和門板也叫人卸去了,他站在衰草一尺多深的院子里,嘆息著,真是「閻王爺不嫌鬼瘦」,窮人家也還有更窮的來光顧。想起帶著侄兒朱文正遠走他鄉的大嫂,也不知他們是死是活,心裡很不是滋味。
朱元璋最大的心事是讓父母和長兄的屍骨入土為安。幸好是佛性大師出面,找了鍾離村的同鄉財主劉繼祖。劉繼祖看在佛性的面子上總算答應在自家墓園旁邊讓出一小塊地,作為朱家葬父母的地方。朱元璋一連給劉繼祖磕了十個響頭,許願說日後若有出頭露日機會,當厚報。劉繼祖頭也受了,心裡卻不把他的話當回事,眼前這個幾乎不能活命的小和尚還有什麼出頭露日之時!
墳田是在一塊田地中,四周圍種有鬱鬱蔥蔥的松柏,旁邊是一條小河,河灣里一片亂石塘,巨石裸露,荊棘叢生。
在劉家墳山旁邊,新立起兩個墳堆,較大墳前面一塊木牌插在泥土中,上書「顯考妣朱世珍、朱陳氏之墓」。
朱元璋在墳前焚化紙錢畢,叩了幾個頭,又站起來,走到佛性大師和鄉紳劉繼祖面前,趴下去叩頭,說:「朱氏一門沒齒不忘長老和劉老爺的大德大恩,使父母入土為安。」
劉繼祖嘆了口氣,抬眼望遠處,只見大路上塵埃滾滾,逃難的人群啼飢號寒,有的人走著走著就倒下了。
劉繼祖說:「連年蟲旱瘟災,民不聊生,再這樣下去,我也得逃難去了。」
忽見一隊元朝騎兵在難民中左沖右撞,不斷地在抓人。抓到的青壯年,立刻給他們頭上裹上紅巾。
佛性不明白他們這是幹什麼。
劉繼祖一陣冷笑。原來這是無能官軍對付上司的把戲。北邊不是鬧紅巾軍嗎?官軍奉命來剿,不敢去抓捕真的紅巾軍,就抓難民,裹上紅巾送到官府去頂數領賞。
朱元璋冒了一句:「這樣的朝廷不亡,有何天理?」
聽了這話,劉繼祖嚇了一跳,元朝可怕的連坐法,會因為這一句話把全村人斬盡殺絕,朱元璋從小的頑劣他是領教過的,入了佛門還這麼放肆令他想不到。
劉繼祖不禁擔憂地看了佛性一眼,佛性說:「這豈是我們出家人所該議論的?快跟老衲回寺院去。」
朱元璋回眸望了一眼親人的兩個低矮的小墳堆,一步三回頭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