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這少女手使雙刀,左右開弓,殺得使渾鐵槍的大哥郭興、使金槍的二哥郭英一點便宜也占不著。
當他們跳出圈子時,郭興稱讚妹妹寧蓮的雙刀出神入化,越發不得了啦,哥兒倆的雙槍都抵她不過。
郭英道:「我只拿出了三分氣力,讓著她呢。」
郭寧蓮撇撇嘴說:「二哥說這話羞不羞啊。」
有個小丫環探頭說:「公子小姐,老爺快回來了,可以洗洗開飯了。」
幾個人答應一聲向前院走來。
恰在這時,聽見門外驢叫聲,換好衣服的郭寧蓮說:「父親回來了,不知今天他碰到大命之人沒有。」這是玩笑話,郭山甫如果給貴人看了相,會一連高興好幾天。
郭興說:「你這丫頭,只有你敢跟父親打諢開玩笑,我們若這麼說他,非挨板子不可。」
三兄妹開開院門,見郭山甫扛著白布招旗剛剛下驢,那驢兀自大叫,並且在門前石鼓旁打起滾來,那裡騰起一陣灰土。
郭寧蓮忽然看見那驢再打一個滾,就會壓住一個人,那個破衣爛衫的和尚就蜷縮在石鼓旁。說時遲那時快,郭寧蓮騰身而起,穩穩跳下,雙腿一別,擋住了那驢。
郭山甫也發現了石鼓旁卧著的人,竟然沒有被驢折騰醒。
郭興說:「一個小和尚。」
郭英叫寧蓮告訴管家的,弄一碗飯給這和尚端來。他家總是善待出家人的。
朱元璋顯然聽到了「飯」字,一骨碌爬起來向眾人一揖:「阿彌陀佛,善哉,多謝施主賞飯。」
朱元璋的貪吃引發了郭家人的一陣笑聲。
郭山甫沒有在意,郭寧蓮卻忍不住笑對兩個哥哥說:「好一個丑和尚。」
郭興暗中扯了妹妹一把:「莫胡說。」他怕言語無忌的妹妹觸怒了和尚。
郭山甫偶爾掃了朱元璋一眼,立刻眼睛放出光來。他大步上前,不禁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起朱元璋來,把朱元璋看得不自在起來,自己也忍不住渾身上下察看,以為自己身上出現了什麼怪異。
一見父親這樣,郭寧蓮忍不住向郭英耳語道:「二哥,你看,父親大概從這個討飯和尚頭頂看到有九條龍盤著了。」
兩個哥哥都忍不住笑了。
郭山甫終於對著朱元璋頻頻點頭,自己喃喃地說些別人聽不懂的話,「咋夜觀紫微星從東南升起,果然,果然。」
郭山甫問朱元璋:「師父不知在哪座寶剎住持?」
朱元璋嬉笑道:「哪敢侈談住持!貧衲不過是個挑水僧而已。所在修鍊之寺在濠州。」
「是皇覺寺嗎?」郭山甫顯然知道這座廟宇。
「正是。」朱元璋答,「寺院存糧已吃光,眾僧都托缽雲遊去了,貧僧遊方三年,也走過好多個府縣了。」
郭山甫道:「記得皇覺寺有個極有學問的佛性大師,他仍在嗎?」
朱元璋說:「去江浙弘法未歸。先生認識我師父?」
「有一面之識。」郭山甫說那是個學貫今古的大師,他一直疑心佛性本是士宦中人。
郭寧蓮提醒父親說:「怎麼儘管在外頭說話呀,是不是想請師父進去一敘呀?」
「當然,當然。」郭山甫對朱元璋說,「請師父到寒舍一敘,務請賞光。」
郭寧蓮說:「他可能都餓得不行了,巴不得你請他呢。」話一出口,郭山甫忙瞪了女兒一眼。
朱元璋這才認真地看了柳眉鳳目身材健美苗條的郭寧蓮一眼,他竟然說:「小姐說得對,貧僧現在是飢腸轆轆,什麼禮節都可免去,吃飯要緊,民以食為天,和尚亦然。」
一席話說得幾個人大笑,郭寧蓮沒反感,反倒覺得這個和尚有點意思,至少不俗。
三
一餐豐盛的菜肴擺在了郭家古香古色的客廳檀香木桌上,郭山甫很正式地招待朱元璋,兩個兒子作陪。
朱元璋已經換上了一襲長衫,郭山甫一面請他入座一面說:「明天我叫人給師父做一領質地好一點的袈裟,你那破的就不要再穿了。」
朱元璋覺得可惜,忙站起來:「扔掉了嗎?在哪裡?」
郭興說:「我叫人拿去燒了。」他有點厭惡地說:「虱子一團一團的,臭烘烘的,豈能再穿?」
朱元璋說他穿這樣的爛袈裟才是遊方和尚的本色。走州串縣,朝踏塵埃,暮投古寺,乞討為計,倘若穿一領華貴的僧衣,還有人會施捨殘羹剩飯給他嗎?
「說得也是。這叫真人不露相。」郭山甫忙吩咐郭英去看看,別叫他們把袈裟燒了,拿去叫下人漿洗一下,縫補起來。
郭英答應一聲出去。
大家入座後,郭山甫提起白玉酒壺,問:「師父飲酒嗎?」
朱元璋:「貧僧是受過戒的。」話說得很不堅決,他真的想喝點酒。
郭山甫說:「先生又不是真正的檻外人,不必這樣拘泥,但喝無妨,這裡又沒有別的釋迦牟尼信徒。」
朱元璋便也來者不拒,與郭山甫、郭興碰杯後,飲了一大口,說:「先生怎麼斷言貧僧不是真正的檻外人呢?」
郭山甫笑道:「感應而已,我也說不準。」他一邊說,一邊不住地端詳朱元璋的面相。
剛回來就座的郭英對哥哥小聲說:「父親大約從他這面相上看到王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