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和上來求情:「饒了徐達吧!」
陸仲亨也說:「這又不是損兵折將!」
費聚說:「大不了為了一個敗軍之將,這不是親疏不分嗎?」
朱元璋厲聲道:「住口!軍令如山。」他回頭問徐達:「你挨打服不服?」
沒想到徐達說:「服。」
朱元璋說:「拖下去,打。」
繆大亨原以為朱元璋在做戲,豈能認真?一見真的下手,他便感動了,覺得對方大將因為慢待了我這個敗軍之將而挨軍棍,我臉上更無光了。
徐達下去了,棍子聲一響,繆大亨受不住了,上來叩頭說:「朱將軍,手下留情,為了我一個不值得的人責罰徐將軍,我於心何忍?」
朱元璋說:「既然繆將軍說情,就減半,打十軍棍了結。」
少頃,打完,徐達一瘸一拐地上來謝恩。
朱元璋說:「徐達是誰?是我從小在一起長大的光腚娃娃,可軍法不饒人。眾將切記,我朱元璋公私分明,功過分明,日後即使我的兒子、侄子犯了法,一樣嚴懲不貸,王子犯法,與民同罪。」
眾皆肅然。
繆大亨沒想到朱元璋小小年紀,用兵如此軍紀森嚴,內心由衷佩服。他被朱元璋拉到一起坐下,繆大亨說:「難怪馮家兄弟說朱將軍日後必有成就呢,果不虛傳。」
朱元璋說:「今天下大亂,有識之士有保全百姓的責任,希望將軍把所部完整帶過來成為朱某人同道。」
繆大亨說:「我繆大亨何德何能,值得將軍如此錯愛,願在帳下效犬馬之勞。我有兩個謀士,明天也把他們引薦過來,他們早就勸我棄暗投明了。」
這時馮國用、馮國勝二人從帳外進來,馮國用笑道:「我們早來了。」
繆大亨恍然大悟,苦笑說:「看來,我早被二位賣了。」
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
二
朱元璋杖打親如手足的徐達,在軍中引起不小的震動,有讚揚他治軍嚴不徇私情的,也有私下裡罵他「小人得志」的。
當天晚上,朱元璋來到徐達的營帳里,拿來了治棒瘡的赤紅色藥粉,要給徐達敷藥,徐達倒沒什麼,說不敢勞動朱元璋,開始側過身子解腰帶。
徐達伏在床上,露著脊樑和半個屁股,朱元璋託了一碗治外傷的葯,從上到下細心地塗抹。
湯和在一旁不滿地說:「你還不是個元帥呢,就發起威風來了,你若真當了皇帝,我們還沒活路了呢。」
徐達說:「你少說兩句吧,嚴明軍紀,這是軍隊取勝的根本,我是該打該罰的。」
湯和哼了一聲,出去了。
馮國用、馮國勝兄弟進來了,這兩人目睹徐達挨打,根本沒求過情,這會兒也是笑嘻嘻的,毫無同情之意。
朱元璋說:「快請坐,你們二位是來探病來了?」
馮國用卻說他不是探病,倒是祝賀。
徐達與朱元璋交換了一個不解的眼神,朱元璋已塗完葯,放下碗,替徐達蓋上袍子,他說:「國用先生幸災樂禍?」
「非也。」馮國用說,朱將軍的苦肉計天衣無縫,不是連部下都大為不滿嗎?
朱元璋否認道,何談苦肉計?徐達未聽將令,理應受罰,就這麼簡單。
馮國勝說:「倘人人看穿了,也就不靈了。朱將軍初次帶兵,不立個規矩,來個下馬威,談何威望!徐將軍願挨,朱將軍願打,我們犯不著說沒用的話。」
朱元璋於是說:「二位果然是明察秋毫啊。當著真人不說假話,我打徐達,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樹個軍規而已。」
經這一說,本來猜透朱元璋用心的徐達更加一點委屈沒有了,也從心底佩服朱元璋的精明,只要樹了軍威,自己的屁股吃點苦倒也無所謂。
馮國用說理應如此,沒有規矩難成方圓。
朱元璋趁機說:「現在天下紛亂,我想請問,如何安天下。」
馮國勝說:「將軍是為誰問計?」
朱元璋說:「我是郭元帥麾下,當然替他問計了。」
馮國勝說:「那你何必多勞!讓郭元帥來問好了,況且他來問,我們說不說也未可知。」這話像是賣人情,但朱元璋卻從他兄弟二人眼神里看到了真誠。
朱元璋看了徐達一眼,知他二人的用意,便誠懇地說:「倘是我朱某人問呢?」
「這就對了,」馮國用說,「我們是投你而來,並不是為討口飯吃。」
馮國勝說:「若想成就大業,先要有根基,才好縱橫發展。」
朱元璋道:「正合我意。我想取定遠,下滁陽,以滁陽為根基,再做打算。」
馮國用卻一口否決,認為滁州不行。歐陽修的《醉翁亭記》里不是開宗明義就說了嗎?環滁皆山也,無水利舟楫之便,古來非戰略要衝,攻守都不利,取滁州為倚托,是沒有眼光。
「廬州如何?」朱元璋又問。
「也不行。」馮國勝認為是五十步笑百步耳。
馮國用肯定地說,必取金陵而後安。金陵是虎踞龍蟠之地,前有長江,又倚鐘山之險,可攻可守。西可控楚荊,南可控兩廣,東可襟帶吳越,這是歷代帝王在那裡建都的原因。
金陵與滁州孰輕孰重,朱元璋豈能不知?他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