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軍潮水般衝上來。
花雲、繆大亨他們打打退退,退的速度越來越快了,百姓也似乎慌了神,包袱、鍋碗瓢盆,甚至鞋子丟了滿道。
一個元軍將領大叫:「衝上去,誰抓的人多,歸他當奴隸,女的為婢!」
元軍更加奮勇追擊。
徐達和士兵伏在山坡樹後,冷靜地注視著山谷。朱元璋親自坐陣。元軍越追越深入,有些甚至衝進了百姓的隊伍中開始搶東西,花雲他們的隊伍也開始了與元軍的混戰。
徐達一揮手,一面黃色旗幟從樹海里伸出來,搖晃著,接著,一面面黃旗開始搖晃,這是信號,驟然間,像是山崩地裂一樣,吶喊聲震撼山谷,埋伏的軍隊從山坡上源源不斷地滾下去,切斷了元軍的退路,人喊馬嘶,刀槍相擊,山谷間開始了大戰。
脫脫一看,忙勒住馬,說:「中埋伏了。」他下令鳴金,快撤。
但為時已晚,胡大海、鄧愈率城中之兵開城門沖了出來,也加入了戰鬥。
元軍亂了套,紛紛奪路而逃,兵械、輜重丟得到處都是,好多人匆忙中跳入清水澗,大多淹死,大路旁屍橫遍野。
老百姓反倒輕鬆地站在一旁觀看這場廝殺了。
殘餘的元軍在脫脫率領下,沒命地奔逃。
四
當朱元璋率部勝利班師時,李善長、張天佑等人在城門口迎接,百姓舉著酒犒軍,朱元璋從張天佑手上接過酒杯,郭寧蓮怕他喝,在馬上用膝蓋碰了他一下,朱元璋沒有喝,卻向天空灑去,他說,「祭奠那些亡靈吧。」
一旁的郭天敘小聲說:「他是不敢喝,怕有毒,這人比狐狸都狡猾。」
因為朱元璋離得很近,張天佑捅了郭天敘一下,不讓他說下去。
張天佑對朱元璋說:「元帥本來要親自出來犒勞你們的,因為偶感風寒,讓我和天敘代勞了。」
朱元璋說:「自家人,不必客氣。」又問:「元帥沒事吧?回頭我再去探望。」
眾人簇擁著朱元璋向前走,城中百姓夾道歡呼,樂聲高奏,鞭炮齊鳴。朱元璋在馬上頻頻揮手,向百姓致意。
走在後面的郭天敘對張天佑說:「你看他得意的樣子,打敗了脫脫,朱元璋更不可一世了,我爹根本就不該給他露臉的機會。」
張天佑道:「原來你父親是不想救六合的,朱元璋想出風頭,非要去打,我以為他會敗得落花流水而歸,沒想到風頭真讓他出了。」
郭天敘說:「我爹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我看得的是癆病。萬一不行了,這天下不成了姓朱的了嗎?」
「那還用說!」張天佑說,「你我誰有力量回天?他現在羽毛豐滿了,弄不好我們都有性命之憂啊。」
郭天敘咬著牙說:「我們不能等到人頭落地那一天,讓他人頭先落地。」
張天佑用眼神制止了他,小聲說:「回去再從長計議。」
朱元璋處事小心,且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他雖未聽到張天佑、郭天敘說什麼,也多少能從他們的眼神里看出凶兆。方才郭寧蓮不讓他喝那杯酒,說明郭寧蓮也意識到危險是存在的。
如果這次兵敗而歸,或許反而安全。朱元璋不能不悲涼地在心底嘆氣。他和郭寧蓮去探望郭子興的病後,剛回到總兵府坐下,護兵報李先生和馮氏兄弟到了。
朱元璋忙起身迎到門外。
朱元璋說:「不知先生急急忙忙來有何見教?」
李善長說:「你已經處在危險中,你還不覺得嗎?」
朱元璋說:「先生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方才我去探病,我岳父精神尚好,拉著我的手說了很多心裡話,很是推心置腹。」
馮國用問:「他都說了什麼?」
朱元璋說:「他想稱王,稱滁陽王。」
李善長譏笑地說:「幸而胃口不大,只想稱王,倘要稱帝,那更有趣了。他不覺得滁陽王太寒酸了點嗎?」
馮國勝問:「他問你,是要你擁戴呀,你怎麼回答的?」
朱元璋說:「我說不可。」
郭寧蓮當時就聽著彆扭,他要稱王,你不讓,他也許懷疑朱元璋自己要稱王呢。
「不會。」朱元璋說,滁陽是個山城,彈丸之地,船隻不通,商業不振,是一座孤城,不稱王,尚不顯眼,一旦稱王,那目標大了,可就引人注意了,不要說元朝不能容忍,就連勢力大得多的各股義軍都尚未稱王,也會有眾矢之的之危,出頭的椽子先爛,太招風了。
李善長認為很有道理,但郭子興聽得進去嗎?
朱元璋說:「雖然心裡不太痛快,也知道我說的在理,又是為他好,他也沒有再堅持。」
郭寧蓮告訴李善長,朱元璋又把帥印繳回去了。
馮國用說:「這又何必?元帥逼你交印了嗎?」
朱元璋說:「何必要人逼?同住一城,有元帥在,我權太重了不好。」
馮國勝說:「你真是君子呀。」
李善長卻笑笑而已。他說:「交了也好,有征伐攻戰,儘力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