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朱文正來了,朱元璋問:「天都快亮了,難道你一夜沒睡?」
朱文正說:「父親不也沒睡嗎?」
朱元璋深深嘆了口氣,問:「有事嗎?」
朱文正說:「我看父親實在是太勞累了,我想……」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朱元璋警惕起來,說:「有事就說嘛。」
朱文正說:「我也沒有什麼可盡孝心的。我得到了浙西有名的奇女子……」
朱元璋打斷他:「是不是工於詩詞歌賦的蘇坦妹?」
「父親也知道此人?」朱文正受到了鼓舞。
朱元璋說:「我見過她的詩文集,聽說是才情不遜色於李清照,名噪天下的人啊。」
「不止才情呢。」朱文正彷彿受了鼓舞,忍不住眉飛色舞地說,她夠得上是國色天香的人物了。
朱元璋道:「聽你這口氣,你見過了?」
朱文正道,豈止是見過?就在他手裡。他不敢私自留下,特把她奉獻給父親,帶在軍旅中,也省得寂寞。
朱元璋沒有發作,不動聲色,似乎很平靜地說:「你和文忠各走一路。他得了美女,統統殺掉;你得了美女留給老子,你們倆,哪個是最孝?」
朱文正有點發毛,審視著朱元璋的臉,一時無法猜度朱元璋的真實用意,不敢作答。
朱元璋問他人在哪裡?
朱文正說:「人,我帶來了,在外廳候著呢。」
朱元璋說:「先讓她休息吧,我累了,明天再見。」
朱文正小心翼翼地說:「父親不會怪我莽撞吧?」
朱元璋扔給他一句話:「你自己去想想吧。」
三
凈鞭三響,婺州大堂里上下鴉雀無聲。文武官吏分列兩側,人人都能感受到一種山雨欲來的壓抑。朱元璋的臉毫無表情,腰間的玉帶向下壓,壓到了肚子下面。這通常是他發怒要殺人時慣有的動作,他身邊的人都怕見到這個動作,不知道今天要拿誰開刀。
朱元璋掃視帳下,忽然問:「胡德濟來了嗎?」
胡德濟站了出來:「末將在。」他上前幾步,小心地溜了朱元璋一眼,心裡直打鼓,這種氣氛里,叫誰誰都吃不消。
朱元璋綿里藏針地問:「婺州一仗,你有很大收益吧?」
胡德濟膽怯地向上望望,說:「末將謹守軍規,未敢造次。」
朱元璋劈頭便問:「你搶了幾個女人啊?」
胡德濟大驚,急忙否認:「這是有人誣陷,求大人做主。」
朱元璋說:「若講誣陷,那就是我誣陷你了?」這話說得更重。
他隨後叫了聲:「把人帶上來。」
當大門外帶上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女子時,胡德濟傻了,撲通一下跪下去,連連叩頭:「求主公饒命。」
朱元璋問:「你自己說說,你該當何罪?」
胡德濟鎮定一下自己,稍稍抬起頭,在人群中搜尋,一下子看到了朱文正,這是他惟一的靠山,便投去求救的目光。但朱文正自顧不暇,扭過臉去,他正為給朱元璋送去美女而後悔呢。
胡德濟只好自救了,他弦外有音地說:「我胡某人是犯了軍條,前有車,後有轍,犯這一條的不止我一個。」他這話是暗敲朱文正的,假如朱文正真的把江南才女蘇坦妹送給了朱元璋,他還怕什麼?別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別人不知道,許你州官放火,就得讓民戶點燈。
「說得好!」朱元璋不慍不火地說:「也有人獻給我一個美女,現在也請出來讓大家看看。」
他一擺手,士兵擁著蘇坦妹上殿來。她的美麗和高雅氣質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想看,又不敢直勾勾地看,不知朱元璋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朱元璋轉向胡德濟,問:「你說前有車、後有轍,是不是指這個江南女才人蘇坦妹呀?」
大概在場的人都聽說過這個名字,此時不免悄聲議論起來。
蘇坦妹這時開言道,人都說朱元璋軍紀嚴明,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搶男霸女!
朱元璋不理睬她,說:「知道是誰把這個美女獻給我的嗎?是我的親侄子,我的養子朱文正!」
朱文正嚇得魂不附體,從座位上驚起,跪到了地上,連說:「我該死,我該死。」
「這也是一種孝心嗎?古書上沒有記載吧?馮先生。」朱元璋掉頭看馮國用。
馮國用尷尬地一笑,未置可否。
朱元璋說:「我的外甥,另一個養子朱文忠還押在金陵的牢中,他的罪過是什麼?是濫殺無辜,他在江西破建德時,為了激勵將士忘掉眼前小利和女色,竟殺死了許多年輕女人,為此,我原打算將朱文忠正法。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很多人為他求過情。」
大廳里靜得能聽見銀針落地的聲音。
朱元璋接著說:「現在我改主意了,我不能殺朱文忠,甚至可以說,他的狠毒是事出有因。」
坐在旁邊的郭寧蓮長長地吁了口氣。
朱元璋說:「金銀財寶,人人所愛;美女,也是人人所愛。可因為美女而毀掉了我的大將,毀掉了大業,就非同小可了,就從我做起吧。」
眾人都不知他要幹什麼,朱元璋先命令把黃初拉出來!
黃初被拉上大廳,人都快癱了。
朱元璋說:「這是我身邊小小的掌印吏,他也敢貪贓枉法!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