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在兜售自己,就看能不能賣個好價錢。君子以自昭明德,坤地為母,性溫馴,離火中女,性依附,於是劉伯溫該出山了。
一
朱元璋打著接岳父到金陵做客的名義親自到廬州來了,這是馬秀英給他出的主意,實質是來接負氣出走的郭寧蓮,這樣做,朱元璋就不會太丟面子。郭山甫也早想到了朱元璋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並不影響他高高興興地接待遠來的女婿。
郭山甫以最高禮遇接待朱元璋,岳母跑前跑後上水果、上茶。
朱元璋很感慨,想起上次蒙難時到岳父家來,恍如昨日,一切都歷歷在目。
郭山甫拈鬚一嘆,深有同感,倏忽之間,人事皆非,從前餓倒門前的乞討和尚,如今已是統領百萬人馬,據有東南半壁河山的一路諸侯了,今非昔比了。
朱元璋說:「那時小婿是窮途末路,餓昏在你門前,再也想不到有今日。」
岳母說:「那時他弄個要飯花子到家來,別提我有多討厭了。你還記得不?你那破袈裟上虱子一串串的,你也不嫌咬得慌。」
「虱子多了不咬嘛。」郭山甫說,大丈夫要做出頂天立地大業之前,必先苦其心志,餓其體膚,然後才能降大任於其肩。
岳母說:「怪不得你那麼看重他,又給他看墳山、點穴,把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都搭上了。」
郭山甫道:「這叫什麼話?這是說反了。咱們的兩個兒子、一個閨女是跟著元璋去享福去了,是借他的福去了。」
朱元璋看見門外人影一閃,認出是郭寧蓮在門外偷聽。
朱元璋這話就是給郭寧蓮聽的了,他說自己性情急躁,有時辦事也過於苛刻,難免有使寧蓮他們難堪的時候,還望父母大人體諒。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郭山甫趕忙說,「寧蓮不好,或打或罵,甚至休了她,也都是你的事了。」
「話可不能這麼說。」岳母可不那麼好說話了,她說,「寧蓮馬上馬下地跟你打天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把她氣得跑回家來,你也不聞不問;我還在想呢,看你什麼時候來接她回去,你的良心總算沒全叫狗吃了。」
這話令朱元璋十分窘迫。
門外的郭寧蓮差點笑出來。
郭山甫打圓場說:「你別跟著瞎說了。你以為元璋這次是來接你閨女的呀?」他這是給足朱元璋面子。
「不是嗎?」老太太大為詫異,望著朱元璋問,「不是接她,你來幹什麼?」
郭山甫說:「他是來接我的。他接我,不是來接岳父,而是來接一個謀士,對不對?」
朱元璋忙笑著點頭,又補充說:「不過,也順便把寧蓮接回去。其實她不是生氣跑回來的,是我看她在軍中太苦太累了,打發她回來住些日子,和母親親熱幾天。」
岳母根本不信:「朱元璋,你可不能瞪著眼睛胡說呀!你既是打發她回來歇歇,為什麼不派兵護送?」
朱元璋手指門外說:「岳母如不信,可以叫寧蓮進來問問,我是要派人護送的,你女兒太明事理了,她怕講出去不好聽,人家會說我朱元璋徇私,她寧可一個人走,誰也不驚動。」他這是給郭寧蓮一個體面的台階。
郭山甫說:「這就對了,夫妻間就應當互相擔待,互相體諒。」
岳母猶自不信,向門外叫:「寧蓮,你進來。」
郭寧蓮走進來,沖朱元璋說:「你又給自己臉上貼金了,是不是?」
朱元璋說:「你不給我貼,我自己再不貼,那怎麼辦?」
郭寧蓮笑道:「總是你對。」既然朱元璋服軟了,自己也有了面子,她樂得借坡下驢,所以她又轉向母親說,「娘你別跟著瞎操心,這次我回來,元璋還叫我訪察民情呢。農夫一年有多少稅賦,重不重?怎樣抽稅合理?怎樣才能損有餘而奉不足?」
朱元璋用感激和敬佩的目光看了郭寧蓮一眼。岳母笑了:「既是這樣,你這丫頭怎麼不早說?我在旁邊跟著瞎著急,急得上火,牙都腫了。」
既然和解了,朱元璋就不用睡書房了。
郭寧蓮給朱元璋端來一盆洗腳水,朱元璋正在看書,兩腳下意識地往熱水裡一伸,燙得「啊呀」一聲叫起來,他說:「你想害我呀!」
外面的七巧忙跑進來又兌里一瓢冷水。
看著他洗腳,寧蓮撲哧一下樂出聲來。
朱元璋問她樂什麼?
郭寧蓮說她想到那年朱元璋落難,睡在父親書房裡,一邊看書,一邊摳腳丫子,那時她可無論如何看不出朱元璋會有今天這麼出息。
朱元璋說他是真人不露相。
郭寧蓮說:「得了吧,那時爹有意招你為婿,我娘看你一眼差點嘔了!」她撥拉一下朱元璋的耳朵,說:「一對大招風耳朵,一個大下巴,真丑。」
「丑,你不是搶著嫁我嗎?」朱元璋故意說,「沒聽人說嗎?耳朵往前罩,不是騎馬就是坐轎,這不是應了嗎?」
郭寧蓮小聲說:「我告訴你一個天機。」
「那好嗎?」朱元璋說,「天機不可預泄呀。」
郭寧蓮說:「我父親說,從面相上看,從前他只看出你貴不可言。自從給你家改遷了墳塋,他說你有九五之尊了。」
朱元璋眼一亮:「真的嗎?」郭寧蓮用力點點頭,她說:「我又盼你當皇上,又怕你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