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長玩笑地說:「我當一回伯樂,卻再也吃不到這麼美味的河豚了。」
「我還可以來燒,」胡惟庸說,「不然,我把手藝傳給我的同鄉胡三。」
李善長笑了:「也好。」
四
朱元璋的平章衙門公堂里惟一懸掛的條幅,就是馬秀英所題的「能屈者能伸」,已裱好了。他的桌子上、背後屏風上到處貼滿了紙條,他伏在案上寫著,冷丁想起什麼,便站起來瀏覽屏風上的紙條。
朱元璋叫:「來人!」
上來一個聽差,朱元璋把寫好的東西交給他,叫他差人飛馬快遞浙江胡大海,叫他先不要攻打方國珍。
這人下去後,朱元璋又看桌角粘的紙條,馬上又叫人:「來人!」
又上來一個書辦,朱元璋吩咐把太平府收稅的底冊子拿來,誰叫他們又加了丁稅?他把一個札子遞過去,勒令太平知府馬上把丁稅免掉。
這個書辦下去後,朱元璋又看了一張字條,再次喚人:「來人。」
又上來個書辦,朱元璋問應天府修建學堂的錢到了沒有?
書辦說:「還沒到,我昨天去催了。」
朱元璋讓他告訴陶安,三天之內不能開學,讓他把大印送回來。
書辦說:「是。」
朱元璋自語:「沒有人才,國家怎麼能興旺?」
書辦答應著下去了。
朱元璋又開始看粘在桌子上的紙條,揭下一張,又向階下叫:「來人啊。」
半天無人應答。廊下的侍從快叫他指使光了。朱元璋站起身向外叫:「有人嗎?」
這才跑上一個人來,是胡惟庸。
朱元璋覺得面生,就問:「你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胡惟庸恭敬地稟報,說自己叫胡惟庸,是新來的奏差,是李善長李大人薦來的。
朱元璋問他是什麼地方人?
「原籍吳縣,」胡惟庸說,「後來搬到寧國。」
「那你對府縣賦稅一定很知道了?」朱元璋說。
「知道一點。」胡惟庸說。
朱元璋百思不解,他在所佔區域內不斷減稅,可百姓仍然不肯交稅,是何道理?
胡惟庸不經思索便對答如流,戰亂經年不息,土地多被豪紳大戶兼并,農民無地,想繳稅也繳不著,而有地的大戶又與官府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們瞞報土地,這就形成了有錢的不用交稅,窮人沒地沒錢交稅的局面。窮人實際上得不到減稅賦的好處。
朱元璋問:「那你說怎麼辦?」
胡惟庸獻計,丈量土地,把瞞產的大戶懲治了,讓世代盼地的農民有地種,天下糧倉有糧了,國家也有稅收了。向來是損不足以奉有餘,而不是損有餘而奉不足,天下不會太平。
朱元璋大為驚訝,說:「你談吐不俗啊!你既然這樣體察民情,我派你到縣裡去當個縣令,按你說的辦法去做,如何?」
胡惟庸並無受寵若驚的表示,但當縣令總比當奏差強,便說:「我會儘力而為的。」
朱元璋又站到了屏風前面,那上面有密密麻麻的人名。他找到了寧國縣字樣,勾了下面一個人名,把胡惟庸三個字填上了。他說:「就派你回你家鄉寧國去當縣令,回頭我讓李善長給你辦理。」
胡惟庸說:「謝平章大人。」
五
長江邊上碼頭舉行盛大的歡迎儀式,朱元璋親率文武百官來迎接劉基等人。
一條官船攏岸,劉基、宋濂、章溢、葉琛四人站在甲板上,沒等船停穩,朱元璋便帶李善長等人踏上跳板。
樂聲大作,列成方陣的舞女翩翩起舞,變幻著隊形。在樂聲中,人們簇擁著四賢人分別上了四乘大轎。
朱元璋一直把浙西四賢送到了為他們而修葺一新的禮賢館。
在懸掛著禮賢館泥金巨匾的大門前,劉基驚慌地讓轎夫停下,他跳了下來,心裡很不安,他認出這是南京有名的夫子廟,是供奉大成先師孔子的聖殿,朱元璋這人怎麼想的,怎麼讓他住在孔子的享殿?
但朱元璋的解釋聽起來也很合乎邏輯。他說,劉伯溫等人就是師承孔夫子學問的薪火傳人,住在這裡,可隨時接受孔聖人的靈氣,也可在孔聖人跟前做學問,這是大敬,而非大不敬。
劉基與同伴們相互望望,便也不再爭辯。
朱元璋仰望著門前「禮賢館」三個大字,劉基問朱元璋,這是誰的字?
朱元璋開玩笑地說:「這可是大書法家的字,一字斗金,請先生猜猜。」
劉基看看宋濂,問:「這字如何?」
宋濂不誇字好,只笑道:「挺有個性。」
「個性談不上。」劉基說,只有霸氣。此人夠不上書法家,再臨十年帖也許有希望。
宋濂發現朱元璋臉色已不太好看,便捅了劉基一下,悄悄提示他別再貶了,有可能是朱平章的手筆。
劉基早猜到出自朱元璋之手了,他不但不留面子,反倒扭頭問朱元璋:「真的是你寫的嗎?」
朱元璋不自然地笑道:「獻醜了,因為是禮賢館,大家都不敢題,我便不揣冒昧題了。」
劉基哈哈大笑:「你不必附庸風雅,這樣的字,今後千萬不要各處去題,以免貽笑大方。」
這話令在場的人大為震驚,人們無法想像,這話他怎麼能說出口,朱元璋會是什麼感受?李善長不斷地看朱元璋臉色,陶安、李習、楊憲等人也都惴惴不安,不知怎樣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