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主一仆,出於同一師門,為得到劉伯溫,只得為蘇坦妹立碑,實則是朱元璋的恥辱柱。後花園裡出現鬼影,明知鬼在何處,卻又不能捉鬼,誰解苦衷?
一
朱元璋與四賢以及隨侍官員來到魁文閣二樓大廳坐定,朱元璋先向李善長等說:「劉伯溫先生是天下大賢,我們能請來,實屬不易,今後不要用繁文縟節來打擾他們,我連官職都不敢委屈他,永遠稱先生。」
劉基說:「端人飯碗,總不能什麼也不幹。我們在舟中試著草擬了治世十八策,請過過目,不知有用否。」
朱元璋接過來,說:「這一定是良策,回頭我細細地揣摩。」
劉基看到門口旗上有「大宋小明王」字樣,很不以為然,就說:「你們迄今為止還用著小明王龍鳳年號,不知想用到何時?」
朱元璋向他解釋,雖用小明王的年號,我們的事,他並不管,這總比樹敵為好,如果這個時候廢了龍鳳年號,反目為仇,便在北方又多了一個勁敵。
劉基認為既是權宜之計,就更不該在各處畫小明王像,對他頂禮膜拜。
朱元璋豈願意永遠向別人稱臣?這不過是事出無奈,他不想與劉基探討這個問題,他心中有數,到時候他會設法擺脫小明王的,現在箍在頭上的也不是緊箍咒,頭不會疼,羽翼未豐時先戴著也不妨。
他們的話題很自然地涉及到了佛性大師。朱元璋稱他是自己的蒙師,劉基既在白鹿書院師從過他,二人居然可稱師兄弟了,關係又近了一層。佛性向朱元璋力薦劉伯溫,反過來再勸劉伯溫出山輔佐朱元璋,他是個搭雙橋的人,怎能不叫他們懷念。
朱元璋想起佛性留下的「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九字真言,問劉基的看法。
「韜晦之計很需要,但不是不思進取。」劉基說。
朱元璋向他問計,對陳友諒、張士誠兩股勢力,先除掉哪個為對?
劉基分析,張士誠不過是個暴發戶,鹽販子出身,沒有遠大目光,這種人不足慮。陳友諒本是徐壽輝部下,卻把徐架空,此事很不得人心,但時下陳友諒地廣藏富,兵強馬壯,威脅最大,他主張先打強者,一旦平了陳友諒,張士誠就孤掌難鳴了。
朱元璋不太理解,按常規做事應先揀軟柿子捏,相比之下,張士誠較弱,易於擊垮,為什麼要先打強者呢?萬一打不動,就會挫折士氣,一蹶不振。
「這是明公攻打紹興的理由嗎?」劉基想起了朱元璋在浙東用兵。
「正是。」朱元璋說。
「你以為你圍攻紹興歷時三個月不下,是因為什麼?」劉基問。
朱元璋說是因兵力單薄。他正想再派二十萬兵助攻,他不信紹興是銅牆鐵壁。
劉基卻說再派三十萬兵也未必能攻克。
朱元璋問:「為什麼?」
劉基說:「不知己知彼。」
朱元璋不服:「這倒不是。」
劉基分析說,紹興既有張士誠防守,又有元軍助戰,張士誠表面看弱,他卻投靠了元朝,不管真假,他有狐假虎威之勢。陳友諒佔地廣大,野心勃勃,此敵不除,必是大害,拔去大釘子,小釘子就隨手可拔了,所以必須有拔大釘子的氣魄。況且,要在二敵有聯合跡象前下手,各個擊破。
朱元璋沉思著去看李善長,李善長向他點頭,再去看馮國用、陶安,也都向他點頭,於是朱元璋說:「方才聽了先生一席話,頓開茅塞,請先生為我謀劃攻取陳友諒的計劃。」
劉基說:「願為明公效力。」
朱元璋說:「章先生、葉先生可否屈就營田司僉事,專管水利屯田事務,也是大軍征戰的支柱。」
章溢、葉琛說:「願為明公效勞。」
朱元璋目光掃向宋濂時,宋濂急忙說他是戴不慣烏紗帽的,他願去教書,明公不有好幾位公子了嗎?
朱元璋很高興,說還要加上他這個學生。他請宋先生屈尊做江南儒學提舉,管的正是文章教育之事,不違他的願望。至於劉伯溫先生,還是什麼都不任,做不是軍師的軍師。
朱元璋向外望望,問:「宴席準備好了嗎?」
外面有人答:「可以開宴了。」
朱元璋第一個站起來,拉著劉基的手說:「請,先生,我為你接風洗塵。」
朱元璋與劉基親密地並肩走在柏樹成陰的夫子廟院中。朱元璋說起上次在婺州誤殺江南才女蘇坦妹,實在後悔,幾天睡不著覺。
劉基並不饒恕他,誤殺,是什麼意思?恐怕口不對心吧?他質問,難道明公這樣的人,不知道那女子非但不該殺,反該重用的嗎?
朱元璋說他當時更偏重於把她當美人看待了,是有意借她人頭壓下軍人好色的慾望。
劉基重重嘆一口氣,說他為此事已經決心不出山為朱元璋效力了,就是朱元璋這種勇於悔過的精神,又打動了他,不過他又說朱元璋在蘇坦妹墳前立的碑,可是恥辱之證啊,朱元璋今天也許不覺得怎麼樣,將來會不會又後悔?
朱元璋說:「怎麼會呢!」
劉基說:「明公力戒殺戮,卻又殺婦女,這不好。四海紛爭,惟不嗜殺者成大業,請明公時刻牢記。」
朱元璋不住地點頭稱是,隨後又說:「久聞先生精通《周易》,我不敢唐突,很想請先生為我占卜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