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蘭說:「他不該傷你自尊,你不會再來了吧?」
李醒芳說:「我不是他的奴僕,不來了。」
達蘭輕輕嘆了一聲,若有所失地低聲說:「我替他賠個禮,你也不再來了嗎?」
李醒芳站住,望著她那楚楚動人的一雙眼睛,笑道:「我給你畫了那麼多畫像了,還不夠嗎?」
達蘭說:「最好是每天畫一張,一直畫到老。」這話里是藏著依戀之情的。
李醒芳說:「畫到老可就沒意思了,滿臉褶皺,誰要看。」兩個人都笑起來。
李醒芳說:「快請回吧,你再送,你家的王爺會不高興了。」
達蘭這才站住,目送他遠去。
入夜,陳友諒營中燈火通明。明亮的燈光照著掛在營帳四壁上的畫像,各種姿勢的都有。陳友諒一邊不時地欣賞,一邊聽達蘭在彈琵琶,聲音軟綿綿的,含著幾分幽怨傷感。
忽然,一根弦崩斷了。達蘭吃了一驚,神情沮喪地放下琵琶,說:「琴弦斷了,是不是不吉利呀?」
陳友諒說他不在乎。對他漢王來說,遇難呈祥,逢凶化吉,不怕。
達蘭說:「我總在想,現在不是稱王的時候,連你父親都認為不可,為此寧可呆在鄉下,不肯出來享福。」
陳友諒說:「他們是死腦筋。」原來陳友諒的父親怕兒子折壽,本是漁家子,打魚的出身,屁股坐不住金鑾殿。陳友諒卻不信邪,打魚的怎麼了?當年漢高祖沒發跡時,不是還賣過草鞋嗎?還不如他這個打魚的呢。
達蘭跟著陳友諒整天提心弔膽,他剛愎自用,粗魯兇殘,但對達蘭卻再好不過了。達蘭說:「你什麼都好,就是耳朵太軟,輕信,你手下的人未必都對你真心。我總是為你擔驚受怕。」
陳友諒把她擁在懷裡說:「今生今世,你就等著跟我享福吧!用不了多久,我還要登極做皇帝,那時我冊封你為皇后。」
「妾不求那麼顯貴,能平平安安地跟你過一輩子,就知足了。」達蘭說。
這時一個侍從進來稟報,鄒林從安慶過來,說有緊要事求見。
陳友諒在達蘭腮上吻了一下,讓她先迴避一下。達蘭裊裊婷婷地從側門走了出去。
面對鄒林,陳友諒打量他一陣,才問道:「你不在安慶呆著,跑來見我幹什麼?是不是趙普勝又差你來要銀子了?我給他夠多了。」
鄒林諂媚地笑著:「可不是!漢王您對他夠好的了,可他並不知足。」
陳友諒說:「我知道,他在背後誇口,說我漢王沒有他趙普勝衝鋒陷陣,早敗亡了。」
陳友諒為此極為惱火,可打仗之時,要他賣命,故忍著這口氣呢。
「比那要難聽呢。」鄒林說,「他說,他說……」他故意吞吞吐吐。
「怕什麼,說!」陳友諒說。
鄒林添油加醋地說,趙普勝說主公背主,想害徐壽輝,天理不容,不仁不義。
「這王八蛋,看我不宰了他!」陳友諒大怒,但他馬上又警惕起來,說,「你也不是好東西,聽說你吃喝嫖賭無所不為,是不是因為分贓不均鬧翻了?」
鄒林說:「不是。我是覺得,人總得有良心,不能吃裡爬外,他趙普勝先前降了朱元璋,不幾天又反叛,歸降了主公您,現在朱元璋給了他銀子,許願封他王,他又要賣主求榮了。這次潛山兵敗,就是他和朱元璋約好了的。」
陳友諒愣了一下隨即搖頭:「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他朱元璋都不敢稱王,反倒許願封趙普勝為王?」
鄒林說:「朱元璋受大宋小明王節制,他答應事成後奏請小明王加封。」
陳友諒審視著他的臉,問:「你不是在用反間計吧?」
鄒林說:「主公借我一個膽子也不敢啊!我有證據,他私下裡與朱元璋密信往來,商議反叛的事,有一封信落到我手中了。」
「是嗎?拿來我看。」陳友諒從他手上拿過信,看了後咆哮道:「好啊,你個狼心狗肺的趙普勝,你居然要設計陷害我。老天有眼,叫你敗露了。我要先發制人,看誰死在誰手裡。」隨後又對鄒林說:「殺了趙普勝,他的軍隊交你統帥。」
鄒林說:「謝謝王爺。」
陳友諒說:「今晚我設宴款待你,你先下去休息一下。」
鄒林走後,陳友諒叫進一個隨從僉事,叮嚀說:「要監視鄒林,不准他跑掉。」他對鄒林也並不放心。
僉事答應了。
三
劉基在彈琴,這是一種古老的六弦琴,曲子也是古曲。朱元璋進來,說他聽琴音里有幸災樂禍之音韻。
劉基一笑:「怎麼個幸災樂禍法?」
「不動刀兵,制強敵於死命,這還不值得幸災樂禍嗎?」朱元璋說。
劉基一笑。朱元璋說:「此計必成,我犯愁的是鄒林怎麼辦?他這種反覆小人,我重用他不行,不用他也不好。」他深怕兩手捧刺蝟。
「主公勿憂,」劉基說,「他不會活著回來的,陳友諒不會饒過他。」
「為什麼?」朱元璋問。
劉基說:「有時候小人也不得意小人。」朱元璋咀嚼著這話,會意地笑了。
朱元璋告訴劉基,陳友諒取趙普勝人頭就在這一兩天內,他已得到消息,陳友諒已帶兵連夜去了安慶,去幹什麼?必是鋤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