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見過。」胡惟庸說,但她的名字卻是如雷貫耳,她叫達蘭。
「噢。」朱元璋說,這不是陳友諒的王后嗎?真有畫上畫的這麼美嗎?
「我朋友說,真人比畫更美。」胡惟庸說,再神奇的畫師,也不可能把美人的神韻十全十美地展現出來。
「你朋友見過?」朱元璋問。
「豈止見過。」胡惟庸說,「我的同鄉朋友和在下一起得的功名,他是個秀才,畫技十分出色,陳友諒多次召他去為達蘭畫像,這是我這朋友私留下的一張,叫我要來了。」
朱元璋又反反覆復地由遠及近,換著角度欣賞著達蘭的畫像,問:「你以為這女人如何?」
「傾國傾城。」胡惟庸說,「當之無愧。」
「陳詞濫調。」朱元璋說,那是酸腐文人最低能的形容。要他用自己的話形容一番,這女人怎麼個美法?
胡惟庸說:「我想聽聽明公大人如何形容?」
朱元璋說:「我若形容這女人啊,我一見了她的模樣,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憋住這口氣,不忍心大喘氣。」
胡惟庸笑了:「主公的文采誰比得了。」
「你別誇我,」朱元璋說,「我有什麼文采,叫劉伯溫奚落得一文不值。」
胡惟庸說:「他是姜子牙呀?說什麼都對?」
朱元璋說:「劉伯溫,還真是我的姜子牙。你們小看不得,有時他一句話、一個計謀抵得過千軍萬馬。」
胡惟庸見朱元璋不斷地忽而遠忽而近地端詳那張畫,就不失時機地說:「達蘭在陳友諒那裡,好有一比。」
「哪一比?」朱元璋問。
「好比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胡惟庸說。
「世上哪有盡善盡美、盡如人意的事。」朱元璋嘆息地說,「顛倒乾坤的事也是時有發生啊,叫人無奈。」想想笑問,「你為何弄畫像送我?」
胡惟庸說他已下了決心,把這個美女送給明公,光送一幅畫像有什麼意思?
朱元璋心裡巴不得的,卻告訴他這海口不要誇。談何容易?
「事在人為。」胡惟庸說,他會記在心上的。
朱元璋捲起畫像,說:「說說你們寧國縣的事,我很愛聽。」
三
常遇春在中軍帳外來回走動著,等得有點不耐煩了。他對守門的小校發牢騷,一個破縣令,也跑來嘮叨起來沒個完!主公把他轟走算了。
小校說,別看是小小的七品縣令,主公還賞酒喝了呢。
總算見胡惟庸紅光滿面地出來了,見了常遇春,忙打躬:「常將軍,耽誤您的大事了。」
常遇春鼻子里哼了一聲,走了進去。
朱元璋一見他進來,忙站起來帶有歉意地說:「叫你久等了。」
看著一桌殘席,常遇春說:「主公真高看這小縣令一眼啊。」
朱元璋請他坐。他說小縣令不可小視。這胡惟庸把一個寧國縣治理得很好。朱元璋聽了都很佩服他。
「沒有我們沙場征戰,他寧國縣好得了嗎?」常遇春說得很直白。
朱元璋說:「反過來說,沒有他們,大軍吃什麼?這次他就送來了五萬石軍糧。」
常遇春這才不說什麼了。
這時吳良進來,說:「主公不是要去巡夜嗎?馬備好了。」見常遇春在,又與他打了個招呼,「你來了?九華山之戰,打得真痛快呀。」
常遇春說:「托主公洪福。」
朱元璋站了起來,對常遇春說:「沒什麼事,跟我一起去巡營。」
常遇春說:「我說幾句話就回去了。」
朱元璋復又坐下:「你還是有事。我看你打仗霹雷閃電,平日里卻期期艾艾。」
吳良知趣地退出去了。
常遇春是來為內弟提親來了。他告訴朱元璋藍玉從小沒父沒母,一直跟著他姐姐,在他們跟前長大的,他姐姐總為他的親事操心,前幾天又捎信來,叫他上心。
朱元璋淡然一笑:「藍玉比你要精明十倍,用得著你為他找媳婦的事發愁嗎?」
常遇春只能藉機兜底:「我正是為此而來。他是個主意很正的人,一條道跑到黑,我勸過他幾回,拗不過他,不得不來求主公。」
朱元璋心不在焉地應答著,卻拿起了方才看了一半的書卷:「你說吧。」
常遇春又沒了勇氣,不知怎麼說了。
朱元璋問:「怎麼不說了?難於啟齒嗎?」
常遇春鼓起勇氣說:「他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他看上主公的妻妹郭惠了,我罵他,可他非讓我來找你提親,我知道這是高攀,不般配的。」
朱元璋並無驚訝表示,他說:「這也不能說高攀,藍玉英武幹練,其實很般配。」
常遇春沒想到這麼順當,臉上綻出了笑容:「這麼說主公應允了?」
朱元璋的話顯然是推託了,說自己畢竟是姐夫,怎能越過岳母這一關去?
常遇春滿懷希冀地問:「主公的意思是,一定要徵得老夫人的首肯?」
「難就難在這裡。」朱元璋說他早看出藍玉的心思了,為此他也想成全他們,並向老夫人問過口風,結果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
常遇春心涼了半截:「沒看上藍玉?」
朱元璋說:「那倒不是。我們藍玉這樣的少年英才,打燈籠也難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