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回眸眾人,人人汗下如雨,士兵伏在驕陽下,更像烤焦了一般難耐。朱元璋下令把傘收起來。
侍者收了傘,朱元璋也暴露在太陽底下,立刻汗出如洗。他叫人把一桶水給兵士送去了,自己忍著饑渴。這情景,被將士們看在眼中,誰不佩服,連劉伯溫投向他的目光也是讚許的。
四
太陽底下,石灰山上曬得半焦的灌木和草叢中,全是埋伏的士兵,常遇春、藍玉也耐著性子等待戰機。
遠處赤旗終於從盧龍山上升起來了,藍玉捅了常遇春一下。他們看見,陳友諒的軍隊已棄船登陸,與陸師合兵,正浩浩蕩蕩開來。
黃旗升起來了。平地一聲雷一樣,吶喊聲震天動地,馮國勝、常遇春、藍玉首先從地上跳起來,率部衝下去。
敵將張志雄、梁鉉、俞國興大驚,張志雄幾乎傻了,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伏兵啊!
他們慌忙迎戰,但常遇春部攻勢太猛,陳友諒軍支持不住,紛紛後退。
背後又有徐達率兵截住去路,張志雄喊了聲:「快上船。」一些兵士剛剛上船,未來得及升帆,朱元璋的水師將領康茂才、廖永忠等早已率舟師左右攔截,飛箭如蝗,許多陳友諒的兵士中箭而亡,跳江的多溺死。
漫山遍野是殺聲,滿地是死屍,江中也漂著死屍,少數敵船望風而逃。
陳友諒正著急時,張定邊坐了小舟過來,呼喊著:「陛下,不好了,張志雄、梁鉉、俞國興全投敵了,百餘艘戰艦也落入敵手。快下來,朱元璋殺過來了。再不走,性命難保了。」
陳友諒說:「小船怎麼能行?還是你上這混江龍上來吧。」
張定邊說大船掉頭不便,目標又大,不如小舟靈活。陳友諒無奈,剛下到小舟中,急忙又爬上大船,跑下底艙,拖著驚慌失措的達蘭出來,這時廖永忠的水師已圍上來了。
幸好張定邊親自執槳,劃著小船,繞開主江道,從蘆葦叢中鑽走了。
朱元璋站在「弔民伐罪,納順招降」大旗下高興地看著眼前水、陸戰場的廝殺,對劉基說:「如無先生閉著眼睛的舉動,沒有今日大捷了。」
劉基說:「有人出主意,得有人聽才行。還是主公英明,能夠決斷。你看,號稱不可一世的陳友諒,不是一瞬間土崩瓦解了嗎?」
朱元璋正要說話,胡惟庸過來了,報告說新降的張志雄說,安慶之兵這次全叫陳友諒帶來了,安慶只有一千守卒,是一座空城。
「這真是良機呀。」朱元璋說,「我意馬上派藍玉率輕騎進佔安慶,命徐達、馮國勝、常遇春盡行追擊,不給陳友諒以喘息之機。」
胡惟庸說:「我已擅自做主,令徐、常等將軍做追擊準備了,只等一聲令下了。」
朱元璋不無驚異地看了他一眼:「我若是不這麼下令呢?你可有越權、擅專之罪了。」
胡惟庸從容不迫地說,主公如果想不到輕取安慶,那不是有悖常理了嗎?
朱元璋不但沒怪罪他,反而笑了。他們對話時,朱元璋一直有幾分驚疑地盯著胡惟庸看,又是佩服,又有點討厭。
劉基問:「他是誰呀,如此斗膽?」
朱元璋說:「忘了寧國之行了?他就是把寧國治理得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縣令胡惟庸啊!我把他調回來,當了都事了。」都事與縣令同級,還是七品,但地位顯赫。
胡惟庸向劉基點頭示意:「今後請先生多多教誨。」
劉基說,峻法嚴刑治民他很欣賞,但剝皮的恐怖做法,不敢恭維。
胡惟庸強調矯枉必過正,世風正過來,即可廢止,這也是權宜之計。
胡惟庸走後,劉基對朱元璋說:「明公看樣子很賞識胡惟庸。」
「你不也一樣嗎?」朱元璋說,「寧國之行,我們合演的一齣戲,不是很成功嗎?」
劉基說,這人很聰明,或者說是過於聰明。這話隱含著複雜的含意。
朱元璋問他是什麼意思?
劉基說:「我聽說他很會燒河豚,並且捨命為李善長嘗毒,這才逐漸被提拔起來的。」
朱元璋哈哈笑道:「會做官又會燒河豚,又有什麼不好呢?」
劉基見朱元璋聽不進去,便不再多言。
五
朱元璋先南後北的策略已經旗開得勝,趁陳友諒新敗,他本人換上了龍驤巨艦,主桅上依然高挑著「弔民伐罪,納順招降」的大纛,率雄師乘風溯江而上,直向安慶進發。這天,只見幾萬隻白翼水鳥圍著朱元璋的坐船鳴叫,久久不肯離去,朱元璋以為怪異,劉伯溫說這是吉慶之象。朱元璋便叫士兵拿了粟米向空中拋灑,那些有靈性的水鳥竟然在空中啄食粟粒,不待粟粒落於江中便銜到口中,它們上下翻飛,如天女散花一樣,朱元璋一直仰頭看著它們。
陳友諒已成驚弓之鳥,固守安慶不敢出戰。朱元璋命徐達以陸師為疑兵迷惑陳友諒,令廖永忠、張志雄率水師攻擊陳友諒水寨,破舟船八十餘艘,一舉攻入安慶。大軍追到小孤山,陳友諒率殘部逃回武昌,朱元璋洋洋得意地進了九江城,臨時以原來的知府衙門為平章府。
胡惟庸今天值班,早早來到了鄱陽湖畔的營帳。
胡惟庸進來時,見屋中無人,案上放著一本翻開的書,屋中央有一盆炭火,燒得正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