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瞬間的表情令郭惠很傷心,她說:「我可不敢逼你,讓你私奔。你有錦繡前程啊,現在已經是大將軍的副將了,將來封侯拜相都是有可能的,倘你為了一個女人把這一切都斷送了,你捨得嗎?」
郭惠倒是把話說白了,把藍玉肚子里深藏不露的話全抖出來了,這也未嘗不是她的激將法,也隱含著不屑。
藍玉轉彎道:「我是極而言之罷了。不到萬不得已,怎麼會走這步棋?」他說他希望有更好的萬全之策,私奔不是不行,是最後的抉擇。
會說的不如會聽的,郭惠的心一下子涼了下來,並不是因為天寒,她在發抖,是心在顫抖。
郭惠苦笑了,看看窗外,說:「雪停了,你幫我叫一頂轎,我得回去了。」
「忙什麼,天還早啊。」藍玉挽留她。
郭惠說:「自從上次出了那回事,可能朱元璋對我娘說了什麼,我娘對我看得可緊了,一會兒不見都要找。」
藍玉說:「我是探明朱元璋還在九江,才偷偷回來的,你又不給我面子。」
郭惠說:「我不是來了嗎?」
「可你著急要走啊!」藍玉央求說:「你別走了,在我這兒陪我一夜吧。」
「你說什麼?」郭惠說,「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我郭惠是有心嫁你,但苟且的事我不幹,也請你放尊重一些。」
藍玉如被兜頭澆了一桶冰水,清醒了不少,他說:「對不起,我昏了頭了。」不知是悔過還是難過,他眼裡汪著淚。
郭惠又心軟了,口不對心地勸他說:「你不要因為我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人自毀前程。你本來可以位居公侯,到最後淪為平民百姓,我也會一輩子不安的,那有什麼樂趣?」
藍玉漸漸動搖了,他問:「這麼說,你也不再等我了?」
「是呀,」郭惠忍痛說,「你已經是有妻室的人了,雖未下定,是你的主子朱元璋指婚,那比父母之命更不能違拗,這道理還用我說嗎?」
她多麼希望藍玉說幾句掏心的話給她呀,哪怕是「海枯石爛」那樣的官樣文章也好啊。然而藍玉什麼也沒說。郭惠向門外走去,她覺得雙腳像踩在棉花上,身子發飄,心也像追逐著飛舞的雪花一樣居無定所了。
一直呆愣著的藍玉如夢初醒,追上來說:「我用我的轎子送你。」
「人多嘴雜,」她說,「我怕招搖,還是幫我叫一頂吧,車也行。」
藍玉點了點頭。
二
郭惠回家後,整整哭了一天,茶飯不思,丫環曉月怎麼勸也不行,只好去報告馬秀英,請她來勸。
外面風嘶雪吼,白茫茫一片。
郭惠望著窗外的風雪暗自流淚。
馬秀英和曉月走到門外,馬秀英側耳聽聽,屋裡面有嚶嚶哭泣聲。曉月悄聲說:「她昨天外出了,回來就鎖了門,誰也不見,也不吃飯。」
馬秀英說:「娘也著急了,叫我來勸她。」她輕輕地叩門:「惠妹,你開開門。」
裡面沒有回應。馬秀英再敲,郭惠在裡面說:「天這麼冷,我睡下了。」
馬秀英說:「冷才擠到一起睡呀!你小時候不總愛鑽到我被窩裡取暖嗎?」
靜了片刻,郭惠開了門,馬秀英見她也沒梳洗打扮,眼睛哭得又紅又腫。
馬秀英吩咐曉月去找金菊,去給她們弄點清淡飯菜來,說她也好幾頓沒吃了,餓了。
曉月應聲離去。郭惠有些詫異地望著馬秀英,問:「姐姐為什麼幾頓不吃飯啊?」
馬秀英說:「妹妹躲在屋子裡絕食哭泣,我咽得下去嗎?你這丫頭不懂事,娘跟著操心也好幾頓水米沒沾了。」
郭惠坐到妝台前攏著散亂的頭髮,說:「你們真是的,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馬秀英用臉盆盛水,絞了手巾把,幫她擦了臉,又站在她身後幫她梳頭,馬秀英說:「自從你長大了,好久不來找姐姐梳頭了,小時候梳頭我全包了,一天耽誤我兩個時辰。」
郭惠的眼圈又紅了。馬秀英說她現在是人大心也大了,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有大事小情,總是跟姐姐講,現在早忘了姐姐了。
郭惠很不好意思地說:「本來也沒什麼事好說呀,我可從來沒跟姐姐疏遠啊。」
頭梳好了,金菊、曉月帶幾個丫環把飯菜也送過來,給火盆里加了炭,出去了。馬秀英給郭惠盛了飯,說:「吃吧,我陪你。你看,鹹水鴨,栗子燒肉,都是你愛吃的。」
郭惠拿起筷子,只挑了幾個飯粒到口中,心裡發堵,咽不下去,便又放下,長嘆了口氣。
馬秀英說:「你到底碰上了什麼煩心事?不能總憋在心裡呀!」
郭惠凄然一笑,說:「咱這樣的人家,不愁吃穿,還能有什麼煩心事?」
「你說對了,」馬秀英說,「去了吃穿,那只有男女之情最叫人牽腸掛肚了,對不對?」她早猜到了必是男歡女愛的事。
郭惠閃了馬秀英一眼,沒承認也沒否認。
馬秀英進一步說:「你悄悄地喜歡上了一個人,是不是?說出來,我幫你想辦法。萬一我的力量都達不到,我替你去求你姐夫,在這世上,他夠得上一言九鼎了。」
這一說反倒勾起了郭惠心中的委屈,一時撐不住,反倒哇一聲哭起來。這令馬秀英大為不解,忙放下飯碗,過來安慰她,替她拭淚:「快告訴姐姐,什麼大不了的,這樣傷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