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刀殺人古亦有之,自己手上不沾血,不失為上策。那麼假他人之手施恩活人一命,也不該是賠本生意吧?挑水僧為朱元璋跛了一條腿,終有了回報——表哥。
一
胡廷瑞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本來不情願放棄江西投向朱元璋的外甥康泰,現在更加後悔了。沒想到剛剛歸順,朱元璋便食言變臉,令他率部前往陌生的湖廣,去聽候徐達節制和調遣,他有一種受了愚弄的感覺。這已是草長鶯飛的江南三月天了,康泰和祝宗帶兵行至女兒港,二人在酒桌上三言五語就對了心思,不謀而合,決定拒絕前往湖廣,就地豎起反旗。
布幔把艙門堵得嚴嚴的,一絲燈光不透。
艙中,祝宗正和康泰密議。祝宗說:「原來說好的,投降後什麼都是原來的樣子,現在怎麼樣,調我們去湖廣,歸徐達節制,我們就等於解除兵權了。」
康泰更是歸罪於舅舅胡廷瑞,說他心軟,心猿意馬;他說陳友諒成不了大事,可陳友諒畢竟拿我們當回事,江西的事不怎麼管。現在好,一夜間,我們成喪家之犬了。
「是呀。」祝宗說,現在朱元璋把他的愛將鄧愈派駐南昌來了,我們處處受他監視,不是太窩囊了嗎?
「現在反也來得及,」祝宗說,鄧愈在洪都城裡兵不多,我們可以殺個回馬槍,他必定措手不及。
「好。」康泰拍案而起,決定立即召集可靠的將領,馬上帶兵殺回洪都。
一切布置完畢,才想到所有兵船早已易幟,掛的全是朱元璋的旗。
康泰正發愁來不及籌辦自己的旗,部下來報,對面一條很大的商船張掛滿帆,亮著燈籠正順江而下。
這條商船被康泰的部下攔截了。由於外面傳來爭吵聲,祝宗就問出了什麼事?
一個小校來報告:「我們攔劫了一條商船。」
祝宗說:「做買賣的攔他幹什麼?放了。」
康泰卻問:「船上裝的什麼?」
那小校報告:「全是布匹。」
「布匹?」康泰眼一亮,說了聲天助我也,命令把布匹都卸下來,扯做旗幟。
那小校說:「全是黑布。」
祝宗皺起眉頭,黑布怎麼行?
康泰卻說,黑布就黑布,做黑旗,當一回黑旗師。
商家和水手們哭喪著臉看著康泰的士兵把一捆捆黑布扛到小船上。
一片裂帛聲匯成的聲浪有如波濤。士兵們都在江灘上扯布,一面面黑旗陸續張掛到各條兵船上。
當康泰的水師調頭殺回洪都時,守衛南昌的鄧愈毫無察覺,正高枕無憂地睡大覺呢。
鄧愈睡夢中聽到號炮聲,他坐起來,見窗上紅光一閃一閃的,外面傳來吶喊聲。
鄧愈警覺地跳下地穿衣服,一邊高叫:「來人!」
進來的侍衛驚慌地說:「鄧大人,不好了,康泰反了,又殺回洪都了。」
鄧愈強作鎮定,叫侍從備馬,集合隊伍守城。
侍衛剛拉來戰馬,一個受傷的千戶跑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大人,不好了,叛軍已經破城了。」
鄧愈沒想到這麼快,他叫了聲跟我來!飛身上馬,帶隨從衝出府門。
此時康泰正指揮部隊衝進城來,鄧愈部下倉皇從被窩裡爬出來的少數抵抗者被殺得七零八落。
鄧愈打馬迎來,喊了聲:「康泰,你為何降而復叛?」說著挺槍躍馬與康泰廝殺。
二人大戰幾十回合,康泰的隊伍越聚越多,鄧愈的隨從死的死傷的傷,鄧愈已戰得力竭,只有招架之功了。
康泰忽然收刀,勒住馬,對部下說:「放鄧愈一條生路,叫他給朱元璋報信去。」
混亂的人群裂開一條縫,鄧愈狼狽地打馬而去。
身後竟是一片嘲笑聲。
鄧愈沒有馬上出城,卻來到洪都知府葉琛的府邸。他見大門洞開,一路上到處是屍體,房子也起火了,他加速沖了進去。
葉琛已滿身血污地躺在台階上,一個老婦人坐在一旁哭,見鄧愈來,老婦人說:「葉大人一家都被害了……」
鄧愈下馬,向屋子走去,心情很沉重,葉知府是朱元璋三顧茅廬請來的浙西四賢之一,卻因他的失職而喪命。
鄧愈進了屋子,與一個倖存的老僕吃力地抬出一口大箱子,把葉琛屍體裝了進去。他囑咐:「無論多難,都要把葉琛運回應天府去,主公請來浙西四賢,我給折了一賢。」他痛苦得淚水滿臉。
這時街上喊殺聲又起,舉目望去,南昌到處是大火。鄧愈只得上馬而去。
消息傳到湖廣沌口徐達中軍帳,徐達還正等著派員去迎接康泰呢。
徐達正奇怪康泰為什麼遲遲不到,湯和進來報:「大將軍,那祝宗、康泰並沒有向我們這兒開拔,半路殺回洪都去了,洪都失守了。」
「鄧愈呢?」徐達驚得站了起來。
湯和說:「鄧將軍下落不明,知府葉琛、都事萬思誠都死難了。我們怎麼辦?動不動?」
徐達說:「能眼看他們反叛嗎?」
湯和說:「得稟報朱元璋吧!」
「死腦瓜!」徐達說,「再派人到金陵,往返又是幾天,什麼都耽擱了!不管金陵怎麼處置,我們馬上殺過去,奪回洪都。」
湯和說:「我去就行了,大哥歇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