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真戲假做,又是假戲真做,朱元璋滿意的和擔憂的都是劉伯溫這個導演太稱職了。「朕」的稱謂,明黃色,龍,都是皇帝專用,那麼美女呢?
一
不管是真戲假做,還是假戲真做,劉伯溫在一種嚴肅得叫人透不過氣來的氣氛中粉墨登場,當上了主審官。而朱元璋卻像一個旁觀者一樣輕鬆地坐在一旁。
好多人都猜不透朱元璋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更不知劉伯溫怎樣隨機應變,好多人是抱著好奇心來看熱鬧的。真正難受的、受著煎熬的是胡廷瑞,他連官服都沒穿,省得戴大枷時叫人家剝去袍靴,他已做好了待罪、待決的心理準備。
除了朱元璋,李善長、宋濂、馮國用、徐達等都在座,氣氛很嚴肅。今天坐在主位的是劉基,他板著面孔叫帶反叛賊子康泰!
一陣稀里嘩啦的鐵鏈子聲,幾個刀斧手押著蓬首垢面的康泰上殿來。
劉基問康泰:「你有什麼話說?」
「有一個頭給你殺夠了,」康泰啞著嗓子說,「嗦什麼?」
劉基說:「你出爾反爾,反叛殺人,你說你是不是死罪?」
康泰梗著脖子說:「我都說我是死罪了,你還問什麼?」
劉基說:「你知道你造反不成,要連累你舅舅胡廷瑞嗎?」
康泰一震,目光投向胡廷瑞,眾人也都看胡廷瑞,連朱元璋也有幾分緊張。只有宋濂泰然自若,他心裡有底,知道謎底。
康泰說:「朱元璋,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有種,沖我康泰來,一人犯罪一人當,如果你們不殺我舅舅,我還能為我的反叛懊悔,如果你們株連我舅舅,我下了地獄也不會原諒你們。」
「這句話說得好。」劉基說,「胡廷瑞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他早警告過你不要舉叛旗,這事與他無涉,他沒有半點罪過。」
在場的人都吁了口氣,朱元璋幾乎是用讚歎的目光看劉基的。這也是胡廷瑞事先所沒想到的,想不到向來以峻法嚴刑著稱的劉伯溫怎麼會這樣有人情味了呢?
忽然衙門外有人嚷嚷,劉基忙命一個都事下去看看,他擔心是鄧愈在罵街。
倒不是鄧愈,被銬住手腳站在廊下候審的鄧愈倒是一聲不吭地等待治裁,丟了洪都,等於丟了江西,他說什麼也沒用了。原來吆喝的是朱文正的旗牌兵們,正在開道,向平章衙門趕來。
朱文正的轎子落地,朱文正下來,來到鄧愈跟前,安慰鄧愈叔不要著急,他要為鄧愈申辯。
「有什麼可申辯的!」鄧愈說這是咎由自取。
朱文正道:「我去同父親說,你立了那麼多大功,就不能將功折罪?勝敗乃兵家常事呀。」
鄧愈說:「你還不知道吧?今天主審官是劉伯溫,他是有名的鐵面,況且洪都之敗,他最好的朋友葉琛死在亂軍中,他能饒了我嗎?」
朱文正說:「你不要急,我上去保你。」說罷大步上殿。
劉基此時在平章衙門大殿里瀟瀟洒灑地走來走去,他侃侃而談,若論罪,康泰死十回都不為過。不過康泰並不是跟隨明公多年的故舊,對新主並不了解,懷著對舊主陳友諒的一片情義,降而再叛,也是情有可原的。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這不是為罪囚開脫嗎?這還了得!都去看朱元璋臉色,朱元璋臉上卻露出笑容。這太奇怪了。驚疑的胡廷瑞又一個沒想到。
這時朱文正進來了,朱元璋向他點點頭,手點了點空著的椅子,令朱文正坐下。
劉基走動著,接著發揮,他最看不上背主的小人,但康泰不能說有背明公,因為他們尚無隸屬關係,又無感情,他不忍心背叛陳友諒,說明康泰很仗義,這樣的人可交。
朱文正竟然喊了出來:「好!」
劉基又為康泰開脫,何況,這次舉反旗的主謀並不是康泰,而是祝宗,祝宗被殺,已經有了了結,所以可免康泰一死,讓他軍中效力。
大出意外的康泰竟然傻了一樣呆立著。
大為感動的胡廷瑞熱淚盈眶地看著劉基,但又擔心朱元璋會不依不饒。
劉基故意問朱元璋:「這樣判可行?」
朱元璋極為寬厚地說:「你是主審,不必來問我。你既已這樣判定,我已無法更改,誰讓我給你權了呢?你可是把我定的法度破壞了,依我,絕不會輕饒。」
劉基說:「那今後再處分我破壞法度,這已是後話了。給康泰鬆綁,叫他舅舅胡廷瑞領回去嚴加管教。」
於是當場卸去鐐銬,胡廷瑞帶著外甥給朱元璋、劉基叩頭謝過,下殿去了。
最先鬆了一口氣的是劉基和宋濂,總算號准了朱元璋的脈,沒有南轅北轍。
朱元璋更是在心裡暗自高興,他感慨萬千,一來為自己識人而高興,二來為劉伯溫對自己的意圖心知肚明而欣慰。不過也不能不有三分隱憂,這人聰明到如此地步,今後在他跟前還有手腳可做嗎?
直到這時,李善長、馮國用才撥開雲霧見了青天,知道朱元璋用了一手高招,既不由他本人破壞法度,人情也做了,如若執意想殺康泰,劉伯溫的宣判就不會有半點約束力。
這麼一想,李善長知道,連鄧愈也是有驚無險的。
馮國用對李善長耳語:「劉伯溫斷案,出了奇了,聞所未聞,主公卻默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