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遇春說:「這麼一比,太便宜他們了。」他有點憤憤不平。
「士兵無罪。」朱元璋說,「事情怕比,一比,我們就得人心了。」
大家都服氣地點點頭。
朱元璋想給陳友諒寫一封信。這舉動很令將領們不解。
常遇春說:「打沉他的大船,叫他餵魚,寫信幹什麼?」
朱元璋慨嘆地告誡部將,一紙公文,有時勝過十萬刀兵。他要告訴陳友諒,是你先攻我,並非我犯你,你不去與元朝斗,卻來消滅同是反元力量的兄弟,這是逆潮流而動。我要警告他,他不配當皇帝,趁早自己脫去龍袍。要決戰就快點,別學女人腔。
劉基拍手叫好,這封信,必然激怒他。現在怕的是他保存實力逃走,如能激他再戰,把兵力全毀在鄱陽湖上,陳友諒就算完了。
廖永忠說:「趁熱打鐵,怎麼個打法吧。」
朱元璋胸有成竹,先令常遇春、廖永忠即刻率舟師出湖口,橫截湖面,讓陳友諒無逃歸之路。
二人答:「遵命。」
朱元璋再令藍玉帶兩萬人馬,在湖口陸上立寨柵,控扼湖口至少十五天,把從陸路逃跑的口子也堵住。
朱元璋隨後又命俞通海率舟師去占興國,令朱文正從後面攻擊陳友諒。時間久了,陳友諒困在湖中,沒有吃的必大亂,那時就是他全軍覆沒的時候了。
劉基說:「陳友諒只有困死鄱陽湖了。」
四
朱元璋帶著隨從登岸後視察藍玉所部陸師新建寨柵,臉上露出滿意笑容。
藍玉從對面跑來,神情很緊張:「主公來巡營,也沒告訴在下一聲。」
「告訴你,你好準備嗎?」朱元璋說,「我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藍玉領他看了初具規模的營盤,他用的是網式立寨法,反正陳友諒是水師,不論從哪兒上岸,都不給他留空子。
朱元璋點頭稱是。他忽然發現,藍玉的士兵人人屁股後頭有個口袋,問是幹什麼的?他還開玩笑地問,不是預備搶錢的吧?
藍玉說:「是裝炒米的。」他解開自己屁股後的袋子,倒出一把焦糊的米,遞到朱元璋手中。藍玉說,在水中作戰,有時一天吃不到一粒米,沒法生火做飯,如果人人帶五斤炒米,就挨不了餓了。
朱元璋大受啟發,回頭關照胡惟庸,讓他告訴各路水師,人人仿照藍將軍的辦法,背一個炒米口袋。
胡惟庸答應連夜督辦此事,保證明天人人有米袋子。
藍玉說:「主公在這兒用餐吧,我叫底下人去抓點鮮魚來。」
朱元璋說:「不行,我得回去。平時在哪兒吃都一樣,現在郭寧蓮在養傷,我不回去陪她,她太寂寞。」
藍玉嘆道:「她真了不起,那天她舉著盾牌護著主公,臨危不懼,好多男子都做不到。」
朱元璋笑笑,說:「我單獨與你說幾句話。」這等於下令迴避,胡惟庸和眾衛士全站住了。
他二人向長滿蒲葦的塘邊走來。
茂盛的蒲葦在風中搖曳著白花花的穗頭,白鷺在天空中鳴叫著飛翔。
朱元璋和藍玉慢步走來。藍玉顯得有點局促不安,不時地溜朱元璋一眼。
朱元璋突如其來地問:「最近沒派信使給郭惠送信嗎?」
藍玉額角頓時沁出了汗水,心怦怦亂跳。他說:「我知道,主公對我的不爭氣很惱火。」
朱元璋說:「可我給足了你面子。我親自把你的信使請到家中,明知他是替你送信,我看都不看,讓他當面把信交給郭惠。」
藍玉說:「這更叫我無地自容了。」
「你真有這個臉面,就不至於這樣了。」朱元璋聲音不高卻很嚴厲,「我早就告訴過你,為什麼讓你不能再打郭惠的主意,你卻當耳旁風。」
藍玉說:「我想……若從郭惠口中說出她父親臨終前遺囑的事,我也就死心了。」
朱元璋咄咄逼人地說:「這麼說,你信不著我,以為我是騙你了?」
藍玉的腳盲目地搓著腳下的沙子,說:「卑職倒不敢這麼想。」
「想過,只是不敢而已,」朱元璋說,「是不是?我把那件事只告訴你一人,是想讓你清醒,是對你好,你去打聽打聽,除了你,我給誰當過紅媒?」
藍玉只能心口不一地說自己辜負了主公一片心意。
「這更是言不由衷。」朱元璋並不買賬,「什麼辜負?你不在心裡罵我,我就燒高香了。」
藍玉說:「我哪兒敢啊。」
朱元璋不依不饒:「還是想罵我個祖宗八代,只是不敢而已。」
藍玉垂下了頭。朱元璋說:「就算根本沒有郭子興的臨終遺囑,我不讓你娶郭惠,行不行?你就敢違拗嗎?」這話已有強梁霸氣的味道了。
「卑職不敢。」藍玉心裡又委屈又怨恨,可表面上只能恭順。
朱元璋說:「你主意很正,敢陰一套、陽一套,你以為這事瞞得過我的眼睛嗎?你要一意孤行,下決心拐走郭惠也不是辦不到。」
藍玉說:「我怎麼敢……」
朱元璋說:「有什麼不敢,古往今來,為了一個情字,連江山都不要了的大有人在呀。你藍玉果然有這樣的膽魄,我也佩服。」
藍玉頭垂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