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揭帖是這樣寫的:
天茫茫,水茫茫,
皇帝死了不發喪,
靈柩偷運回武昌,
替死鬼兒留涇江……
李醒芳剛一走回租住的院里,立刻發現門前停著華麗的宮中大轎,十多個武裝侍衛在門外等待著。他料定是達蘭來了,忙向正房走去。
他當然不會知道胡惟庸正張網以待,而獵物正是達蘭。
不遠處,胡惟庸帶領著他的十幾個人隱蔽在十字路口處,他們也都穿著陳友諒軍的軍服,全副武裝。
李醒芳一邁進門檻,一直站在客廳里的達蘭驚喜地迎過來,似有千言萬語要說。
達蘭已是行色匆匆了,懷裡抱著裝玉璽的匣子。她連坐都沒坐,說:「我馬上要上船走了。我希望你跟我走。」
「不了,」李醒芳並不感到突然,他冷靜地說,「我們就此分手吧,望你能保重。」
達蘭眼裡含著淚,說:「談什麼保重?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但我決計不躲不藏,不管陳友諒對別人怎樣,他對我是百依百順,別人都可以罵他,惟我不能,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吧。」她那悲傷至極的臉龐,蘊藏著凄涼的美。
「可惜呀,」李醒芳心裡一動,長嘆一聲,說,「如果日後你有了難處,就去找我,我好歹是你的朋友。」
「謝謝,」達蘭的淚水流了下來,說:「我再懇求一次,跟我一起走吧……」眸子里閃著熾烈的光。
這時,楚方玉及時地從裡屋走了出來,她不能不出來救急了,她說:「這位是達蘭皇后吧?」
達蘭驚疑片刻,問:「這位是——」
李醒芳說:「是我的文友,江南女才子,楚蘇的楚,楚方玉。」
「我知道,我知道,」達蘭的心一下子涼了,她說,「我看過你的《南國賦》呢,真有文采,更想不到是這樣一位美女。」她看了一眼李醒芳,似乎明白了一切,她說:「就此別過了,也許是天人永隔了。」說罷,淚水嘩嘩流下。
楚方玉說:「請不要悲傷,願冥冥之中的神護佑你。」
達蘭說了聲「多謝」,抱著玉璽匣子,毅然掉頭而去。
李醒芳、楚方玉送到屋外。
李醒芳和楚方玉將達蘭送到院外,又一次道了珍重,他二人目送著達蘭上轎。
轎子抬起來時,達蘭又一次掀開轎簾,投過來凄傷哀怨的一瞥。
李醒芳默默地伸出一隻手,向她搖著,直到轎子走遠,消失在十字路口。
當十幾個帶刀侍衛護送著達蘭的大轎走到十字路口時,忽見一個瘋子在路中間躺著,擋住了轎子去路。其實這是胡惟庸安排的。
胡惟庸等人都藏在左右兩側樹後蓄勢待發。
轎子不得不停下來,瘋子不怕帶刀侍衛的驅趕,張牙舞爪地抓住轎杠,說:「我是玉皇大帝,你們不讓我坐轎,誰敢坐!」
一個侍衛用馬鞭子抽他:「臭瘋子,滾開!」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瘋子嘻天哈地亂說,並且掀開了轎簾:「這不是玉皇大帝的玉女嗎?我這金童來了!」竟然要往上登,嚇得達蘭尖叫。
早已混入圍觀人群中的胡惟庸等人開始趁亂往前擠。胡惟庸忽然高喊:「打人了!」
護衛轎子的人一時四顧,不知出了什麼事,長官還催促踢開瘋子,快抬走轎子!
但為時已晚。胡惟庸的人紛紛亮出兵器,發一聲喊一擁而上,手起刀落,已有幾個侍衛遭了毒手,另外一些人醒過腔來急忙招架迎戰。但寡不敵眾,死的死傷的傷。胡惟庸一揮手,手下人抬起大轎。
達蘭幾次想從轎里跳下來,但胡惟庸跳上轎,用刀逼住了她。
達蘭問:「你們是山賊嗎?為什麼劫我?」
胡惟庸在顛簸的轎子里說:「達蘭皇后息怒,我們絕非歹人,我們是奉命來接皇后到一個享福的地方去。」
達蘭大叫:「胡說,放開我!我哪兒也不去!」並且要奪胡惟庸手裡的刀,刀沒奪下,手卻被割破,滿手鮮血直流。
五
為了讓郭惠散散心,馬秀英陪她去逛玄武湖。玄武湖靜靜地躺在淡藍的天穹下,由於是寒冷季節,水面寬闊又很少有遊船畫舫,四周黃了的蘆荻叢集,倒有幾分荒涼。在這游旅人稀少的湖中,只有馬秀英她們一條畫舫在慢慢劃著。
馬秀英和郭惠面對面坐著,郭惠仍然是不時地流淚,目光在湖水中漫無目的地凝望著。總是念念不忘藍玉的誓言,他不是說,海可枯,石可爛,他對我的心不變嗎?現在這是怎麼了?
「這倒不一定是他變心了。」馬秀英安慰她,既知道她已名花有主,那他有什麼辦法?
「你是說他沒有變心?」郭惠痴痴地問,這正是她所希望的。
「我想是的。」馬秀英為讓她一痛了斷,又補充說,世上的事也難說,人心隔肚皮呀,也別相信海枯石爛的誓言,一轉身把誓言忘得一乾二淨的人也不是沒有。不然就不會有薄情郎的說法了。
郭惠說:「你是說,藍玉也是這種人?」
馬秀英說:「是不是這種人姑且不論,他告訴你,他馬上動身去鎮江相親、下彩禮,這是什麼意思?」
郭惠堅持說這不是他本心,是有人逼他這麼做的。
馬秀英說:「你說你姐夫逼他?可他在信里說得再明白不過了,誰也沒有逼他,是他自己權衡的結果。」